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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先生說過: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砸碎給人看。而我想對你說:我身邊有價值的、純潔的美好的事物和人,你休想見到、從而玷污了她們!我會用我全身心的力量保護她們不受到侵害!我不會讓我的生活變成悲劇!倒是某些人,卻把好日子過成了悲劇!”我咬牙切齒地對商軍說着,“當然,我跟你說這些也是瞎掰枉然,對牛彈琴。”

我這些言語源自汪策早就與我和吳律師制定好的傳喚商軍,來個最後的“三方會談”的當天。這一天定在了2016年12月6日,週二,一個非法官見面日的日子裡。我和吳律師早早到了,倒也真在等待汪策的當兒“意料之中”地在走廊裡遇到了“如約”而至的商軍。

說是“如約”,商老太太卻是憋着火兒來的,她是在汪策幾次三番地電話傳喚時以各種理由推託、被血氣方剛的汪策以“再不配合法院,將讓法警採取強制措施”爲由才傳來的。因此,她一到,那股邪火兒先撒到了我和吳律師身上——商軍見到我們後便一句句惡語相向,說我們“殘害”她、破壞了她的“美好生活”,我氣得怒吼了一句:“虧你還說的出來?我現在連結婚的錢都沒有了你知道嗎?”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賤則無敵。商軍卻擺出一副輕蔑地笑臉:“那你讓你的女朋友來找我,我見見她,阿姨給她講講這裡面的事兒,她就理解了!我來給你們當媒人!”

我是忍着反胃噁心幾乎嘔吐的感覺,才說出了一開頭那一席我已經很剋制的、連魯迅先生都搬出來的話的。

商軍聽罷臉一沉:“那你就少跟我說話!你不配跟我說話!小孩子家家的!懂些什麼?”然後一扭頭,望向吳律師,“吳律師,您是好人,咱們談談!”

“您別!”吳律師躲開了商軍那又試圖去拉扯的手,“您過獎了,我不是什麼好人壞人,我只是一個律師,一個法律工作者。那好,既然您想跟我談,那麼我問問您:那趙穎,是怎麼回事兒啊?”

“這個……臭……娘們!”商軍忽然眼裡冒火,“您要不提還好!提起她我就有氣!她趙穎本來是個銀行工作人員,哼!放着好好的銀行不幹,非幹那小額貸款公司!哼!我向她借錢,就借了我十幾萬,寫了個三十萬!查封——哦,是輪候查封——了我房子不說,還……還天天派人去踹我的門!這,這就是個壞人啊!壞女人啊!臭!婊!子!”商軍跺腳罵道,然後看着吳律師,“您是公平人,您給我評個理,她是不是個臭……“

“行了行了行了!”吳律師一擡手,“髒話咱就別在這兒罵了啊!都是文明人!除非您不承認您自己是文明人!我就說一句,她再不務正業、再從銀行辭職、再開小額貸款公司,那不還是您自己找人家去借的麼?您現在罵人家坑了您了?包括那金侖,您找他們這樣的公司借款,然後又罵人家黑您,這不妥吧?”

商軍臉一翻,尖着嗓子叫道:“姓吳的,你也別跟我說話!你懂個屁啊!你什麼都不是!你當律師的就會爲你的當事人說話,你根本不考慮我這個可憐人啊!你啊,他啊,”她一指我,“還有上午那個姓什麼來的?姓王還是姓汪的小法官啊,你們都不是東西,你們都欺負我個老太太!我要算賬!我要告!我要申訴!我要告到中院、高院,我冤……”

“誰含冤呢?”一句鏗鏘有力的聲音傳來,我們一望,汪策從遠處走了過來,邊走邊說:“是不是有人今天不想回去了?怎麼着?大鬧公堂?不知道這裡是法院了嗎?誰不是東西啊?告誰去啊?跟誰算賬啊?”汪策走到商軍跟前,盯着她的眼睛,喊道:“法警!來——”

“哎呀——我的——汪法官啊——”商軍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一把抱住了汪策的胳膊,“我錯啦呀——,我是昏頭了呀——,我對不起法院對不起法官對不起國家對不起人民羣衆啊——您就,一槍把我給——斃了吧——,我——”

“你鬆手!”汪策吼道。商軍連忙鬆開了手,顯然是被汪策的一身年輕的陽氣震懾到了,瞬間不再哭鬧。

“我問你,商軍!”汪策道,“想好好談話,還是被銬起來去走廊緊頭那屋兒呆幾天?”

“好好談。”商軍乖乖地答道。

“那好,”汪策說,“都跟我進屋!”

我跟吳律師對望了一眼,雙雙苦笑:多麼似曾相識的畫面,且一次一次周而復始地重複!

至少到現在,我這場故事,不是悲劇,不是喜劇,因爲有了商軍的存在,它是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