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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同那天還說,他的‘人設’塌了。”我笑着對父母說,“他說他給自己設定的是個可以把案件做到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的法官,但是他卻給弄得在幾方那裡都遭埋怨。”

“也不能這樣講。”父親說,“他也不容易。正如吳律師所說:執行局法官不好乾,幹出的活多數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

“是啊,畢竟像謝同他們這樣的執行法官,面對的常是最棘手的問題。”母親也點頭道,“還常伴着最複雜的——類似於咱們這樣的案件、案情,甚至在執行階段加分配階段常遇到模糊不清、模棱兩可、需要法官自己決斷如何去做的法律條文。”

“正是。”我說,“也難爲他。謝同面對的情況,就像趙傳歌裡唱的‘可是我不知如何再往前,面對或欺騙,兩邊都是深淵,無論我怎麼選,都面對墜落的邊緣,或是傷悲的容顏’。”

“你說的還挺詩意,真幹起來就沒那麼詩意嘍,我的孩子!”母親道。

“誰說不是呢。咱們不也一樣麼!”我嘆了口氣,“就拿咱們來說,四年戰鬥中不也一直在選擇甚至抉擇麼?就說這次,我不就選擇了又退一步麼?說起來,爸,媽,我希望我的選擇是對的。”

“你的選擇或者叫抉擇沒有錯。”父親點頭說。

“是的,妥協,有時也是一種戰術,讓步,有時不能說是無能,反而是一種勇氣。”母親也對我的選擇表示滿意。

我苦笑着說:“咱們這不也是希望戰鬥快速結束麼,爲了趕緊脫離惡夢。咱們這屬於爲了逃離苦海,把能捨的部分都捨棄掉——倒真有點禪味兒了呢。”

“現在有這樣一個問題,”父親說,“商軍此時腹背受敵、四面楚歌,甚至可以說是窮途末路、苟延殘喘、行將就木,後面那麼多家都在繼續逼她的債,她怎麼還有那麼大勇氣去拿這十幾萬?她不怕後九家給她活吞了啊?”

“爸,問得好!”我向父親豎起大拇哥,說,“咱們不是經常說麼:假如商軍幹不出來別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不是商軍了!她之所以能騙來那麼多家的錢,不就是因爲她的冷血和無情麼?如今就再次應驗了:她纔不管後九家是不是一分拿不到呢,‘我爲了我能繼續活下去,爲了我兒子黃峰能吃上肉,我也得從我曾經的房子的賣房款里弄出一筆來,給我自己當回扣!’——您說,這是否就是相聲裡說的:不要臉坐公共汽車——不要臉到家了?”

“可我總覺得沒有不透風的牆!”母親說,“她就不擔心消息透露了後,後九家來搶麼?”

“很有可能!”我強烈地點着頭,“而且她拿着這筆錢還得‘燒手’!爲什麼?謝同那天跟我說:法院只能給當事人把錢打入卡號,但是商軍的所有卡號、賬號都被多家法院查封凍結了,工資卡更不用說了,裡面每月工作的四分之三都讓四家法院分撥着呢!所以給商軍的只能是現金,如果是一萬一疊的,那是十幾疊之多!她無論拿到哪兒去,她得抱着這十幾疊人民幣,她還得找地兒藏好了,還得防着半路上讓歹徒搶了——當然她們娘倆本身就是‘歹徒’……也就是說,她和她兒子黃峰今後想花這筆錢,就只能一張一張的百元人民幣往外抽!”

“那這是十幾個燙手山芋啊!”父親道。

“正是!”我點頭說,“或者說叫拉了弦的**——廣東話叫‘拔蠟’!所以啊,爸,媽,咱們丟卒保車挺好!假如這事而順利解決了,咱們拿到了餘下的屬於咱們的利息,咱們就真成‘坐山觀虎鬥’的主兒了!觀什麼鬥?商軍拿着這錢同樣不踏實,因爲這回就不是她惦記別人的錢了,就是別人一旦知道後,惦記她手裡的錢了!熱鬧吧?”

“所以啊,我覺得,開句玩笑說,咱們‘勻’給、或者說‘擠’給商軍的這幾萬,也算咱們花錢買熱鬧看了?”母親笑着說。

“也不盡然,等咱們全身而退,咱們可能也就沒那心思再去打探商軍還會有什麼下場了,到時候,就各安天命吧。我但願那會兒咱們是盡享天倫之命,而商軍如身在煉獄烈火之中。”

“對,她那是煉她的獄了,咱們卻成了烈火金剛不壞之身,挺好。哎?我忽然想,就衝金侖那傢伙,也得把這十幾萬給商軍‘點了炮’啊!”父親說。

“那必然會。”母親說着,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問我,“哎?今兒幾號了?”

“2019年1月13日,今天臘八!”我看着寫字檯上的日曆說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媽,又過去了倆禮拜了,且已經是2019了,而且春節鄰近,咱們一家三口從借商軍款開始到開戰到打得不亦樂乎,已經苦熬了將近五年,純戰爭時間也將近四年,咱們不能再讓戰鬥發展下去了。當初抗日戰爭是八年,咱們的戰爭自然沒法跟它比,但也走過了它的一半了,可見其艱辛,所以,咱們必須讓它在今年……不!在春節前結束。”

“可是謝同那邊不是又‘失聯’了麼?”父親問。

“的確。他的電話又無人接聽了,短信也不回,其他法官說他又出差了,什麼時候回來不明。但是,咱們不管,無論是商軍,還是謝同,甚至金侖與後九家,都不能再成爲咱們的障礙,咱們要總攻了!”我堅定地說道。

“我插一句啊,兒子!”母親也毅然決然地說,“我覺得,是不是你家‘太后’要親自出馬一次纔好?畢竟,我雖然跟謝同通過電話,也經常以我的名義讓你給他發短信,但畢竟沒有直觀地交流過。我覺得,我一去,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畢竟,論氣場,你媽媽作爲革命軍人之後再加上這一身老中醫的正氣,怎麼也比那使盡了手腕讓身爲法官的謝同都‘暈菜’了的商軍要強百倍千倍吧?”

“正解!”我走過去俯身緊緊地擁抱了母親,“您想的跟我想的一模一樣!媽,您知道,戲劇舞臺上有個詞叫‘攢底’,也就是一場演出最後一個登臺的收場的大腕兒,這個出場的人是真正的讓人叫好兒的角兒!也是一臺戲的最**部分!甚至比人們口中的‘壓軸’還要出彩兒,壓軸實際上是倒二上場,這個角色我爸已經扮演了,但是現在的‘攢底大角兒’——就交給您了!”

“那麼你就是開場演員和中段兒表演者了?”母親笑答,“那麼我這個‘角兒’表揚你一句:兒啊,前四年的大戲,你表現得不錯,甚至是很優秀!”

“謝——謝——媽!”我一抱拳,學着《紅燈記》李玉和的口吻說道,“那麼母親,您,準備好登場了嗎?”

“早就等這一天了!”母親點頭道,“你們爺倆就請好兒吧!甚至讓咱們吳律師都等着叫好兒吧!”

“得嘞!”我站起了身,向父母深施一禮,“咱們策劃策劃總攻吧!”

“先等等!”父親也站了起來,說,“臘八粥好了!先喝臘八粥,再從長計議!”

“五穀豐登!”我說道。

“五穀豐登!”父母同聲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