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訊室裡寂靜無聲,並散發出難聞的焦糊的人肉味。
一面牆壁上掛滿了手銬、腳鐐、皮鞭等各種刑具。地上有十字架、老虎凳、火盆以及火盆裡燒得通紅的鐵筷子、三角烙鐵等。在老虎凳近前溼漉漉的洋灰地上,彎曲着一具血肉模糊的男人軀體——頭髮焦糊凌亂,雙眼緊閉、面目皆非。鮮紅的血水從他身體的某個部位流出,浸溼了大片的地板。幾位胸前露出黑毛的大漢,還時不時地掄起皮鞭對似乎早已斷氣的肉身拼命抽打。
“這個人你不會陌生吧?他就是在你們縣裡十分活躍的共黨分子。也是你的手下。”保密局長站在張廷瑞身後,向張廷瑞介紹着情況。
張廷瑞知道敵人這樣做的用意。也就沒必要跟他們費口舌了。但是,他心裡清楚:眼前這個奄奄一息的人肯定是自己人。如果敵人只是爲了誘降他,是不必非要將人打成這副模樣的。一個人的身體傷到這樣程度,十有八九是沒有活的希望了。憤怒之中,張廷瑞在心裡又暗暗地給敵人記上了一筆血債。正是因爲敵人的殘忍,不知有多少共產黨人都像面前的這位英雄一樣,爲了革命事業,流盡了自己的最後一滴血。不知是哪天,自己也將成爲他們中的一個。這個思想準備,自從他參加革命那天起,早就做好了。
保密局長見張廷瑞面對死亡的場景,卻仍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用話刺激他說:“都說共產黨人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英雄好漢,可是,竟有人看着自己的同志躺在血泊之中,就要去見閻王了,卻麻木不仁、無動於衷。哎!殘忍哪!”
張廷瑞心想:我們共產黨人的情操,豈是你們這些禽獸所能理解的。人民革命的勝利,無疑會有千千萬萬個仁人志士去用生命來換取。爲了推翻一箇舊世界,建立一個人民當家作主的新政權、新國家,付出這樣的犧牲是非常值得的。也是我們共產主義者感到至高無上的事情。想到這,他身上頓時涌上來一股勇氣和鬥志。因而,憤然地擡起頭來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老天爺的眼睛是睜着的。多行不義必自斃。”
“啪!”保密局長無可奈何,但又不甘心就這樣灰溜溜地收場,於是,便咬牙瞪眼地拍着桌子吼道:“來人,大刑伺候。”
話音未落,室內的燈光熄滅了,只有火盆裡的鬼火着得更旺了。
待審訊室內所有的刑具都被張廷瑞領略了一遍之後,張廷瑞依然表現得威武不屈、慷慨凜然。
最後一道刑具用過之後,保密局長以爲會有所收穫了。於是,表情安然地坐回審訊桌裡,有氣無力地重複了審訊開頭的那一段話:“你叫什麼名字?”
“你們知道。”
“你是哪的人呢?”
“保定西大街黃花公館。”並主動回答說:“公館裡的張老太是我母親。”
“來石家莊幹什嗎?”
“做生意。”
“這五一宣傳品真的與你無關?”
“這件事你們心裡更清楚。”
“我要你說實話。不是在讓你背順口溜。”
“如果你認爲我沒有說實話,那就接着用刑吧!但是,我要鄭重地提醒你一句:你們今天就是把我打成粉身碎骨,也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你們想得到的東西。”
這時,一個歪戴帽子,滿頭大汗的傢伙湊近保密局長跟前,低聲耳語了幾句。
保密局長聽了,點點頭,琢磨了一會兒,然後神神叨叨地說:“老子一會還要會見一位貴客,今天就先審到這。”指着張廷瑞,“不過你要好好想一想:你這麼對抗當局,對你有什麼好處。”轉身命令幾個大漢,“把他給我送進牢房裡去,嚴加看管,不許給他療傷,不許給他飯吃,餓他三天三夜。三天後我再跟他算賬。”說完,氣急敗壞地離開了審訊室。
時光如流水一般,眨眼就到了六月中旬。
幾個月來,張廷瑞不斷受到非人的折磨,傷痕累累、九死一生。
敵人見實在撬不開張廷瑞的口,也就不再枉費心機了。不久,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將張廷瑞送往北平“平津衛戍司令部”看守所暫時看押。隨後,國民政府以通共之罪名,判了張廷瑞有期徒刑十年,在“北平陸軍監獄”服刑。
一九三二年一月,貪得無厭的日本侵略者,早已不再滿足對東北三省礦產資源瘋狂掠奪之慾望,趁着夜色,向上海閘北一帶發起猛烈進攻,企圖以武力威脅,強行佔領上海。
駐守在上海的十九路軍在全國人民抗日**的推動下奮起自衛,淞滬之戰堅持了一月有餘,消滅日本侵略者萬餘人。重創了日本帝國主義的狼子野心。
在民族陷於危亡之際,蔣介石出於一黨之私,推行不抵抗政策,十九路軍隨之撤離了上海。更令國民憤慨的是:隨後,國民黨政府還打着曲線救國的幌子,同日本帝國主義簽訂了《淞滬停戰協定》。實際上是拱手將上海讓給了日本侵略者。再說純粹點:他推行的不抵抗政策,就是投降主義的翻版。真正的目的是:保存實力,留作將來與共產黨爭奪天下。
不久,在國人強烈輿論的壓力下,國民政府迫不得已才搞了一次所謂“國難會議”。要求民衆一起“共赴國難”。其實,所謂的“國難會議”正是國民黨爲掩人耳目、欺世盜名、愚弄百姓,而遮在自己臉上的一塊遮羞布而已。
一天,“北平陸軍監獄”的看守把所有政治犯集中在一間黑屋裡,由獄長楊益衆傳達“重要消息”。
肥頭大耳的監獄長拿着一張專爲國民黨說話的《華北日報》,邊念邊說:“蔣介石在洛陽發出了號召,希望國人要放棄己見,“共赴國難”。
所有犯人聽了以後,都互相擠眉弄眼,嗤之以鼻,譏笑國民黨虛僞的愚民政治。
張廷瑞忍無可忍,旗幟鮮明地站起來說:“既然要共赴國難了,就應當允許我們看報紙。不瞭解戰爭形勢,如何共赴國難?這分明是虛心假意。”
張廷瑞的話音未落,所有犯人就七嘴八舌地起鬨說:“就是嘛!連報紙都不讓我們看,還談得上什麼共赴國難。國民政府掩耳盜鈴的做法,分明是做賊心虛。這樣的政府我們不需要。讓他們騙鬼去吧!”
楊益衆在衆怒面前,顯得十分被動。沉默中暗自揣測:這些政治犯們說的句句在理。可是,我也沒能力左右政府的行爲呀。真是進也難,退更難哪。
心明眼亮的張廷瑞敏銳地看出了監獄長此刻的心思。等大家的吵嚷聲剛一平息,又趁機將了監獄長一軍說:“我們看得出,監獄長也有一顆愛國之心。可是,胳膊又怎麼能擰得過大腿呢?所以,我們非常體諒監獄長的苦衷。但是,不能因爲有難處就有理由不抗日了。再說:看報紙也是政治犯們所該享有的權力。如果監獄長確有難處,我們就不難爲你了,希望你能給我們提供個方便,我們要直接向上級反映。”
“對!我們向上反映。誰說了算我們就找誰評理去。”
“不讓犯人看報紙就是不對。蔣介石不是最講民主嗎?”
楊益衆見衆人的情緒越來越激烈,唯恐爭論聲傳出去,引起整個監獄的騷亂。趕緊好言相對:“大家靜一靜!大家靜一靜!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咱們都是中國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國家被強盜任意踐踏。更不想當亡國奴。對不對?這樣吧:從今天開始,我就做主了,保證所有政治犯人人有份,每天無論早晚,都能看到《華北日報》、《世界日報》。至於你們提出的其它請求我就無能爲力了。”一邊承諾,一邊倉皇地退出了這間小黑屋。
起點中文網www.qidian.com歡迎廣大書友光臨閱讀,最新、最快、最火的連載作品盡在起點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