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靈寶以西、潼關以東,皆曰桃林。自崤山以西崤山,見河南名山三崤、潼津以南,通稱函谷。
函谷關西據高原,東臨絕澗,南接秦嶺,北塞黃河,是天下聞名的雄關要塞之一,是東去洛陽,西達咸陽的咽喉,故而有詩文曰“天開函谷壯關中,萬谷驚塵向北空。雙峰高聳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戰場”之說,自古爲兵家必爭之地。
函谷關依照着崤函之固的山勢修建而成的,與列國會盟討伐老秦的曲沃不過是依仗着大河上下數十里路。
嬴疾從嬴華的手中接過匣子,似乎是嗅見了熟悉的血腥味,面色都是平常,只聽嬴華說“櫟陽已經是平定妥當,惠後也是送往咸陽安置了起來”,便是揮了揮手示意嬴華下去,而自己則是親自捧着匣子上了城門樓。
城門樓上,那位秦王琰盯着曲沃上方的月色,嬴疾的腳步聲稍稍打斷了秦王琰的神思。
嬴疾上前道:“秦王,此乃公子壯的頭顱!”
見到嬴疾欲打開匣子印證此事,秦王琰卻是搖了搖頭,道:“不必了。”
三日之前,曲沃會盟終是在秦王琰和楚王壬針尖對麥芒的撕破臉面中而徹底告破,楚王以縱約長的身份居高臨下的姿態知會離席奔走的秦王琰,只餘下十日時間給予洛陽撤兵。
十日之後列國舉兵攻伐老秦,只視阻擋列國進兵的將軍士卒爲敵,而不看所掛旌旗究竟是何國。
見秦王琰無興,嬴疾也是將裝載着公子壯頭顱的匣子捧了下去,轉即是看向了秦王琰,又是問道:“司馬錯,宣冉、王簡、胡傷以及某等嬴姓公族的兵馬盡數約定歸秦王調動,不知曉秦王有何調度?”
“此事,太子政已經是年少有成,兵事之上孤也可放心,這老秦東境的數十萬兵馬便是太子政主管吧,再者你們素來就是軍中宿將,自可從旁幫扶!”
見到秦王琰並未對老秦兵馬流露出來明顯的佔有心思,嬴疾是一陣心安旋即也是不由得有了幾分的擔憂:“從未聽聞過太子政有領兵出征的經歷,而此番老秦東境數十萬兵馬的調動以及需要應對列國來伐的百萬餘兵馬,嬴疾是擔憂……”
秦王琰回過頭來看着嬴疾,對着這位素來被稱爲老秦智囊的賢臣,也是徐徐開口問道:“若是太子政不能夠守住老秦疆域,這老秦你們這些嬴姓公族當真是放心將這老秦社稷交到他的手上麼?”
嬴疾面色一頓,方纔是知曉此乃是秦王琰將老秦的江山社稷當作了太子政的試金石,獲悉這一點,嬴疾只覺得自己說什麼也是不合適了,只得稱“喏”一聲。
秦王琰知曉嬴疾心中有些憂慮,當即也是透露了一些風聲:“此事你就是放心吧,孤只要是在這函谷關一日,這列國是攻不破老秦邊境的!”
如此一說,嬴疾方纔是些許心安,自是不會認爲這是秦王琰的虛話,但回過頭來只看見了秦王琰帶過來的五千兵馬,卻是不由得皺起來了眉頭。
……
楚王極爲享受縱約長帶來的某些得意,看着那原本作爲東道主的老魏王都是在自己的面前隱忍着小心翼翼,楚王就是有着說不出來的痛快。
當日他也是看出來了諸侯列國不願意與秦國爲敵,故而楚王也是故作姿態的給了秦王琰十日的撤兵時間,其實楚王也是怕楚王這段時間,秦王琰過早的率軍撤走,以免錯失了楚王爲大楚中興霸業的算計。
幸而,楚王並未接到秦王琰撤走的消息,也就是放下心來,於是又是招來了春申君、陳珍等上卿,又是將景陽,項巖,唐昧和莊喬等將領悉數點齊,準備聯絡列國之軍發軍攻打函谷關。
嬴疾得到各地傳來的聯軍消息,由着太子政和老秦東境的諸路兵馬商議佈防的對策落定之後,嬴疾便是將兵馬盡數交給了嬴華統一調配,便是和太子政巡防函谷關段。
太子政見到了對面楚魏韓三軍連營足足沿着山勢數十里,雖說是並未主事過這等規模的戰事,但太子政卻是格外仔細,檢查起來了各段城牆的雷石滾木和箭矢數量,十分仔細。
待得了空處,嬴疾方纔是見着太子政故作輕鬆地笑道:“聽聞太子政未曾領過兵事,今日見太子面臨百萬之兵卻是怡然不懼,這份心態真是可畏……”
誰知曉太子政也是笑了笑,道:“母舅,政可從未聽說過虎賁銳士和幼稚頑童相搏,而有所擔心的……只不過王父曾經教導我獅子搏兔尚用全力,此番只是想着小心無大錯罷了!”
“虎賁銳士和幼稚頑童……”嬴疾聽聞這話,也是說不出來什麼了。
太子政似乎是注意到了嬴疾的這番神態,當即是問道:“怎麼,母舅不信?”
“倒是談不上不信?”嬴疾搖了搖頭,連忙着解釋道:“只是嬴疾實在是有些不解爲何太子政甚至是與秦王爲何是這般視諸侯列國百萬之卒如無物而已。”
聽聞嬴疾說出來這話,倒是讓太子政一笑,旋即看了看四周,也是注意到了南秦軍隊的將士們,旋即是開口解釋道:“王父此番所攜帶明面上不過只有五千兵馬,實則不然……”
聞言,一想到數十年前秦公子琰時候的用兵之道,嬴疾猜測着道:“莫不是秦王還有着洛陽調動的暗地兵馬?”
太子政搖了搖頭,道:“不是,而是這五千兵馬並非普通兵卒,足以守住函谷關這三十餘里的城牆而不讓列國兵馬有着絲毫寸進!”
“並非普通兵卒?”嬴疾更是不解道:“難不成是天兵天將不成?!”
太子政見到嬴疾這般模樣,當即也是說道:“這五千精兵當中,不似尋常士卒,所裝備的軍械乃是【弩炮】!”
“弩炮?”嬴疾不解這個物件究竟是什麼玩意。
故而,太子政也是招來了一組弩炮手帶着器械落在這函谷關後的一座山丘密林,對嬴疾太子政是顯而易見生出來拉攏之心的,故而將弩炮這等大秦軍中被視爲最高的機密也是沒有對嬴疾隱瞞。
這弩炮爲了便於運輸,在正式動用之前需要進行組裝,可見大秦的弩炮手面對着散成架子的弩炮也是不過半個時辰便是得心應手地組裝完畢。
嬴肆仔細看着這所謂的【弩炮】,不過只有略差於方丈佔地,約莫只有七八尺高。
這弩炮帶有堅固的支架,主樑置於支架之上,其前端兩側裝有兩具機括一般的物件,每個機括帶動一隻弩臂,弩臂末端連接弓弦,弓弦正中是容納投拋所用石彈的容勺。
“這……”嬴疾忍不住用着手磨拭了這弩炮數息,方纔是回過頭來,開口問道:“此物類拋石車?”
太子政見這嬴疾居然是猜中了五六分,心中也是肯定這智囊果真是眼力不俗,當即揮了揮手,令那弩炮手演示一番。
那弩炮的橫樑上側帶着燕尾長槽,一個帶長導軌的滑塊可以沿着長槽前後滑動,滑塊的後斷裝着一套精巧的擊發機構,可以方便的瑣定和釋放弓弦,橫樑的末端裝有絞盤,這兩邊的弩炮手扳動着手柄,後面的弩炮手拖曳繩索滑塊移動。
如此數息之後,那兩束張緊的馬鬃皮繩已經是將這弩炮蓄力了一個六七分,這個時候,一名力士擡過來了一塊三十餘斤的圓石,放在了容勺當中。
“唰!”
“咚!”
說時遲那時快,弩炮手便是鬆開了機關,這容勺中的圓石便是應聲而去,傳來一陣破空聲,三息之後,轟隆一聲,聲勢着實駭人!
嬴疾被這瞬間發力的弩炮聲勢嚇了一跳,待回過神來看那圓石落地之處,足足是在兩百五十丈開外,待走近一觀的時候,只見嵌進去了一塊巨石中,足足沒了進去有二三尺,圓石周圍盡成一灘齏粉。
嬴疾嘆道:“此物,雖是比拋石車小巧不少,但威力卻是毫不遜色!”
但是旋即嬴疾又是問道:“老秦雖是不善技巧,卻也是在函谷關內造了幾千架拋石車,列國聯軍必有牛皮防具,以此爲取勝之道似乎有些不大妥當!”
太子政聞言,又是示意嬴疾稍安勿躁,旋即又是揮手讓人再做準備,邊走回去便道:“此番援助老秦的利器從未在中原列國之戰中用過,只在南拓五嶺開挖靈渠的時候用過一些,故而不爲中原列國所知也!”
太子政這般說倒又是讓嬴疾來了興致,擡頭看去那後方裝圓石的力士此番搬過來的也是半尺爲徑的圓球,似乎是用着鐵皮製成的,在一端居然是放出來了半尺長的繩信。
又是見到弩炮手將這機括蓄力好,不過此番取代圓石的鐵皮圓體被人點了纔是被拋了出去,比起來方纔那三十餘斤圓石的動靜,這鐵皮圓體的動靜無疑是小了很多,甚至是落在地上,都是沒有那圓石砸成齏粉的威力。
就當嬴疾神思回撤之際,卻是一聲雷鳴般轟鳴之聲傳來,嬴疾還未撤回目光,只見視線的盡頭突然是爆出來一團火焰,濃煙滾滾,待北風吹散那煙霧之後,嬴疾方纔是發現,那鐵皮圓體落地之處居然是生生地炸出來了數丈半徑的大坑!
“這!”嬴疾的眼中閃出來濃濃的震驚之色,許久之後方纔是回過神來,轉回身看向了太子政,連忙開口問道:“此究竟是何物?!”
“此物乃是王父令人秘製出來的,平日監管甚是嚴厲,不爲外人所知也,”太子政回道:“王父只稱此物爲【黑火藥】!”
“黑火藥?”
太子政點了點頭,又是解釋道:“黑火藥彈比起來那圓石要輕上不少,只有十餘斤重,這弩炮也不過使了六七成力,若是全力而用,射程足足能夠達到四百五十餘丈,而這黑火藥彈落地之處,五丈之內血肉之軀必成齏粉!”
聽聞太子政這般細細描述,又是親眼所見這黑火藥彈的巨大威力,前不久還縈繞在心頭對列國百萬餘聯軍的擔憂之意也是一掃而空,看着太子政,嬴疾也是一陣後怕。
嬴疾是在想,若是沒有做出決斷斬殺公子壯扶持太子政這等果斷之事,甚至是和洛陽南秦爲敵,老秦又怎敵得過這黑火藥彈!
旋即嬴疾又是在慶幸撐到了眼下這處境,不免是看向了那函谷關東聚集的列國兵馬,心中居然是升起來了急不可耐之意……
“有此利器,縱然列國百萬之卒來伐,恐也不是一合之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