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夷陵堵住的這百餘里的水道積攢下來的水勢實在是駭人,在夷陵下水口緊緊挨着的江陵,自然就是成了首當其衝!
十餘里的江陵就像是大海之中的一葉孤島,因爲高聳的城牆,終於是勉強能夠抵禦住暴漲的江水衝擊。
但是江陵周圍的糧田,僅僅是差着兩個月便是能夠入倉的百萬糧田,卻是在荊軍堵住的大江水勢面前,一夜之間,皆是成了虛妄之事,要知曉,遠章乃是楚國的長沙守,這是楚王將整個楚西之地的軍政大權皆是交給了遠章打理。
除了遠章要想盡辦法招兵買馬之外,整個楚西之地的軍糧,皆是讓遠章一力籌措,受黃老之術的影響,遠章並未是在楚西之地大舉徵兵,僅僅是讓楚軍的規模維持在十萬左右,這其中雖然是有着秦人擄掠人口的原因,也是因爲遠章想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到耕種一事上。
但是這暴漲起來的大江之水,將遠章“楚西之地不僅要自給自足,適當的時候還要支援楚東”這原本的打算,直接是生生的折斷了!
三日後,遠章自江陵折返郢都,卻是在路途之中見到了不少的秦國船隻,縱橫在大江之上,那一面面秦國的玄黑色旌旗,亦是讓遠章覺得刺眼。
遠章連忙派斥候前去打探秦國究竟是在做什麼,半個時候之後斥候帶來的準確的消息:“將軍,乃是秦人正在解救被水淹的郢都百姓!”
“秦人豈會是如此好心?”遠章虎目一瞪,又是瞧着大江之上穿行的秦國大船,亦是皺起眉頭問道:“柘城雖然的確是比郢都地面高出來一些,但此番大水必定是殃及柘城,此時秦人不解救柘城百姓,卻是偏偏來到了江南救人,實在是有一些說不通!”
面對遠章提出來此等疑問,斥候也是不明所以,遠章見狀,終是揮了揮手吩咐道:“率軍先進郢都再說!”
郢都乃是城高牆闊,自從數百年前楚國定都邑於此,每代楚王的便是增高郢都的地基,原先楚國定都邑的時候,郢都不過是裡許見方的小城邑,亦是不可避免遭受了大江水患的威脅。
但是如今,郢都早已經是十數裡見方,周圍大大小小的村邑更是不計其數,篳路藍縷以啓山林,一代又一代的楚國先民從郢都之旁的紀山運下來土塊,將這郢都一寸又一寸的墊高,終是讓此番在大江亙古未有的洪澇之中,獨善其身。
留守郢都城內的乃是遠章的族兄,名爲遠含,亦是一名能夠治理地方的能臣,自楚王授予了遠章楚西之地的經營之後,數年內,遠氏一族便是盡遷移族人來這楚西之地。
“章弟!”遠含見到了遠章歸來,亦是親自出城迎接,也是解釋道:“原本看今年的大江並未暴漲,還以爲是風調雨順的年歲,孰能夠料到,一夜之間,幾乎就是在一夜之間,江水猛漲數丈,直接是楚西之地淹沒了大半!”
遠章亦是用着致歉的語氣對族兄說道:“兄長,此番駐守江陵本來自以爲是固若金湯,孰能夠料到,荊軍居然是退守夷陵,堵住了江水整整數月有餘,某在江陵壘土築壩亦是沒有擋住江水,才使楚西之地落到了今日的境遇!”
遠含掃了一眼郢都周圍,目光落在了遠處的秦國戰船之上,亦是壓低了聲音對遠章低聲說道:“恐怕此番不僅僅是天災,還有人禍啊!”
素來穩重的自家兄長,這個時候乃是這般一說,亦是讓遠章認爲前者絕不是無的放矢,當下開口詢問族兄遠含說道:“兄長這話是什麼意思?!”
遠含收回來了看着遠處秦國船隻的目光,再次對遠章低聲解釋道:“早在月餘之前,柘城的秦人便是在沱右遷移出來人口,亦是重新疏通了水渠,此番江水暴漲,大江北岸的江水盡數流入了沱右一帶,而比江南僅僅高出數丈的柘城,卻是安然無虞,實在是詭異!”
聞言,遠章亦是對看回了遠含,權衡許久,亦是對遠含問道:“兄長如此說,是懷疑此番秦國也是參與了江陵之戰?”
遠含默默地點了點頭,亦是對遠章再次說道:“章弟,此番前往秦國的楚國商旅也是帶回來了消息,說是秦公子贏琰被那秦公授以南巡,但是在南郡和江夏以及柘城一帶的楚西商賈,卻是並未到來秦公子琰的任何身跡……”
“再者就是章弟難道不覺的這江陵一戰的手段,有些熟悉麼?”
遠章突然是警覺道:“兄長的意思是說,鄢城之戰?!”
遠含再次默默地點了點頭:“即便是秦人哄騙世人,生怕擔上了【不仁】的污名,將鄢城之戰推到了荊地桓羽的身上,但某等楚國貴族還能夠不知曉,真正發起鄢城一戰的並非是別人……乃是秦公子贏琰!”
遠章聞言,又是權衡了一番,當下轉回身,將目光投到了大江北岸的柘城,哪裡往來船隻絡繹不絕,若非是知曉秦人是在救災,定然以爲秦人乃是在通商進行貿易。
“首鼠兩端……簡直是狼心狗肺!”一邊的遠含又是怒罵道,且說道:“看似這一樁樁的巧合,若是串聯起來,章弟認爲還僅僅是巧合麼?”
遠章意色惴惴,最終還是按捺下來心中涌起來的怒意,對遠含勸慰道:“秦人未明面亮出心思,還是有所顧忌的,如今的楚國,也得掂量一下秦國的份量,這些年來,秦國躥起的實在是太快了。”
遠含也是知曉目前楚國的處境,吳國和蔡國、陳國的軍隊已經將楚東壓迫的難以呼吸,楚西這邊也是要顧及吳國的伍員所部以及武陵郡的荊軍。
這個時候,的確是毫不誇張的說,秦國,楚國是得罪不起的!
“此時暫且別師宣揚出去!”遠章再一次告誡道,隨後又是看着大江北岸,捏緊了拳頭,道:“眼下還是需要秦人保持着這副姿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