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芮伊來診所時,身後跟着三個身形彪悍的保鏢。
前段時間震驚全市的周姓富商的女兒遭綁架一案中的主人公正是周芮伊。歷經兩個月的逃亡追捕,周芮伊最終被成功解救出來,綁匪也被警方正式逮捕入罪。周芮伊回來後,她的富商父親不放心便請了保鏢以確保她安全。
爲了保密治療,保鏢們都守在林淼辦公室門外。
見到林淼時,周芮伊極有禮貌,率先打了招呼。林淼仔細觀察了下,周芮伊身形嬌小纖細,弱質纖纖的樣子,可眼神裡散發着堅定的光芒。林淼一邊笑笑點頭,一邊在心裡斟酌,周芮伊的戒備心應該比較強。
果然在接受治療時,相比其他病人,周芮伊不大情願和配合接受林淼的治療,有心理牴觸的情況出現。
人是能夠被馴養的。長時間的獨處下,受害者對犯罪者發生一定的畸形情意結,產生了所謂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羣
周芮伊遭綁架的兩個月裡,對綁匪產生了依賴和感情,獲救以後家裡不敢置信。袁萱家和周家是世交,周芮伊父親找到袁萱希望袁萱能幫幫周芮伊。可是又因爲周芮伊和袁萱自小認識,袁萱便把周芮伊的個案轉交給林淼。
這次治療本就不是周芮伊自願接受,也難怪她會抗拒。
一個小時的治療裡,純粹就是林淼在自言自語,周芮伊只會在無關緊要的問題上偶爾“嗯”一聲。
林淼看着躺在椅上的周芮伊,只覺得無比頭疼。結束治療時,林淼跟她確認下次治療時間,周芮伊卻是事不關己地說:“我也不知道,你跟我爸約吧。”和來時不同了樣。
“怎樣,周芮伊不好對付吧?”
中午兩人在診所裡叫了外賣,就餐途中袁萱提起了周芮伊。
“牴觸心理太強,我瞧着她根本就不願意接受治療,而且感覺她和她爸關係不好。”林淼特意挑了塊大的披薩,咬下去滿嘴的芝士。袁萱聽了她的話也贊同地點點頭,“周芮伊跟伯父關係從小就不好,伯父說要怎麼樣,周芮伊偏偏就要反着來。這次治療是伯父要求的,難免周芮伊不肯配合。”
林淼嘆了口氣,瞥她一眼,抱怨道:“袁萱,你真是夠朋友吶!”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誰讓我認識周芮伊呢!”袁萱諸多狡辯,林淼除了咬牙切齒接受現實也別無他法。
——
周芮伊父親態度強硬,如果周芮伊不肯配合,就每天到診所去直到她願意開口爲止。
林淼還沒答話,周芮伊父親已經把電話掛斷,聽着耳邊“嘟嘟——”的長音,林淼不得不感嘆:有其父必有其女,兩人脾氣倔的程度幾乎無異。
雖不肯配合治療,但周芮伊天天準時出現在林淼辦公室裡靜躺在椅上兩個小時不說話,做着無聲的反抗,時間一到,不吭一聲便自行離開。
周芮伊不願意說話,林淼也不堅持,兩個小時的治療時間裡以消極的態度應對,徑自做自己的事情,任由周芮伊一個人坐在那裡。
林淼將先前未處理好的資料錄入電腦,又重新查看一次周芮伊的檔案。
綁架事件發生時,正好是周芮伊二十歲生日,當日周芮伊從家中外出後沒再回家,兩天後周家向警局報案聲稱周芮伊被綁,媒體隱去當事人身份大肆報道了此次事件,但報道內容多是猜測並不能作準,警方也並未公佈詳細信息。兩個月後周芮伊被發現在離S市七公里外的小鎮上,二十七歲的綁匪也當場被逮捕,主動承認綁架周芮伊的罪名……
覷了眼不遠處的周芮伊,雙目緊閉,臉上神色木然,可放在腿上緊握住的雙手卻出賣了她。林淼直覺,周芮伊有所隱瞞。
——
和袁萱分開後,林淼自行驅車回到御居豪庭。車子剛經過傅逸揚家時,就着路燈下的明亮燈光,林淼看見幾米開外立在她家鐵欄前等候的周易成。
大概聽到聲音,他轉過頭來向林淼這邊探看。周易成有輕度近視,又是大晚上的,視線看不清楚,林淼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在傅逸揚房子前把車停下。
原想等周易成走後纔回去,可週易成卻一步一步地往她車子走過來。他身影漸行漸近,林淼揪着裙襬不住倒抽一口氣。
黑夜下週易成的模樣漸漸清晰,林淼的思緒混沌起來。
卻在此時,身側傳來有條不紊的敲窗的聲音,在狹小的車廂裡尤顯得空靈詭異,林淼心口一顫,整個人從座椅上彈了起來,驚魂未定,車窗又被敲響。
不遠處的周易成站在原地定睛看向這裡,林淼吸了口氣按下車窗,還沒看清來人是誰,傅逸揚的聲音先傳入耳裡:“你又擋住我家門口了。”語氣淡然,惹得林淼別過臉翻了個白眼。
“你是保安嗎,一天24小時看着誰擋了你家門口,我不過借來停一下。”
“有借有還,借了打算什麼時候還?”傅逸揚雙手環在胸前,玩味地盯住她的臉。
林淼撇撇嘴,眼角餘光剛好掃到周易成,他仍舊望向這邊一瞬不瞬,神情疑惑,似是不確定這邊狀況。
“傅逸揚,幫我個忙。”林淼無計可施,只能抓住眼前這根救命的稻草。
傅逸揚挑眉,順着她視線看去,不遠處的男人正往這邊投來審視的目光,“你男人?”
“我前夫。”
“……”
大概剛搬進來,屋裡佈置較簡單,色彩單調以黑白爲主,單丁幾件傢俱放在客廳裡尤顯孤清。
林淼特意挑了個離傅逸揚最遠的位置,挺直腰板端坐着,眼睛盯住一處不敢亂瞄。
可傅逸揚倒是閒得緊,幹坐在一旁支着頭聚精會神盯住她的臉來瞧,打量的目光毫不避諱而又赤裸裸,直看得林淼坐立不安,想裝作看不見也不行。
林淼不安地撥了撥披在胸前的頭髮,尷尬地微微側身避開他的視線,“剛纔的事……謝謝你。”
話音剛落,寬敞的客廳裡立時傳來回音,加上屋裡昏黃的燈光,越發的陰森恐怖。林淼忽然想起幾天前本地報紙頭條上的新聞,“26歲單身女子借地避雨,誤闖‘狼窟’慘遭毒手”。
嚇人的念頭在心裡蔓延滋生,林淼偷偷斜眼瞄去,傅逸揚仍然保持原來的姿勢,眼神裡探究打量的意味不減反增,嘴角上微細幾乎不可見的弧度好似在嘲諷她一樣。
林淼揪住手袋往旁邊縮了縮,順道將裙襬往下扯低幾公分,手剛收回來,傅逸揚終於開口,“真心的嗎?”
愣了愣,林淼正想點頭,傅逸揚卻別過臉笑出聲來,“可是林淼……”他頓了頓,視線重新落在她臉上,嚴肅地說道:“我的幫忙不僅僅單純爲了一句謝謝。”
太陽穴突突直跳,此時林淼就像獵人槍口對準下的獵物,無處可逃,雙手不住緊握成拳,扯高聲嗓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傅逸揚本沒想怎麼樣,可林淼臉上的膽怯讓他產生了興趣,“我想……”傅逸揚突然止聲,林淼不住往前湊了湊,卻聽到“撲哧”一笑,隨即響起一把討厭的聲音,“暫時還沒想到。”
林淼討厭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好玩嗎?”
傅逸揚聳聳肩不出聲,閉眼斜靠在沙發上。
林淼看了下手錶,估摸周易成應該走了,猛然站起身徑直往門口走去。越過傅逸揚的瞬間,手驀地被抓住,低頭看去時,眼前出現一臺手機,“把號碼留下,我想到了通知你。”
“有病!”林淼撇撇嘴,用力將手抽回,可傅逸揚不肯鬆手,兩人僵持好一會,林淼終於忍不住瞪向他,“放手!”
“我沒看錯的話,剛纔那個男人是周易成吧。”
傅逸揚說這話時一臉雲淡風輕,好似在跟她討論今天天氣不錯這類話題,可天知道傅逸揚這話正好戳中了林淼的軟肋。
“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再度將手機遞過去,臉上不帶任何情緒,嘴裡卻吐出威脅的話來,“要麼留下號碼,要麼我現在立刻打電話給周易成,告訴他你在我這裡。”
林淼咬咬牙,那晚上她真是眼睛瞎了纔會覺得他跟周易成有相似的地方。她不情願地接過手機留下號碼復又扔回給他,不想傅逸揚拿回手機後仍舊不鬆手,在林淼注視下一連按了好幾下,須臾林淼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林淼正要接通,電話聲又戛然而止,傅逸揚揮揮手說道,“我打的。”
敢情他認爲她會留假號碼!?
頓覺自尊心受到踐踏,林淼一氣之下狠狠甩開他的手,語氣不可抑制地尖銳起來,“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傅逸揚沒再說話,擡手優雅地做了個“請”的姿勢。林淼嗤鼻冷哼一聲,氣沖沖地往門口走去,腳下高跟鞋代替她發出抗議的怒吼。
右手剛覆上門鎖,身後幽幽傳來傅逸揚低沉的嗓音,“爲什麼離婚?”
門鎖扭動發出“咔噠——”聲,林淼低頭漠然輕笑,嘴邊笑容沒有絲毫溫度。她沒有回頭,盯住手背上微細的靜脈血管沉聲不屑地斥道:“關你屁事!”說完開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