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洗了熱水澡換了身乾淨衣服下來，傅逸揚竟然還在，端着一直放客廳忘丟掉的她跟周易成的合照在看，那照片有些歷史，還是大學時候照的。
見林淼下來，傅逸揚指着手上照片問：“不是說離婚了麼，怎麼還留着？”
她離婚是事實，可接連從同一個人口中聽到“你離婚了”這樣子的陳述，真不是一般的硌耳。
林淼臉色沉了沉，冷冰冰應道：“忘記扔。”低頭拎着醫院開的藥坐到沙發上。
傅逸揚放下相框，走到林淼身旁坐下，靠在沙發上看她換藥。
林淼不敢用力撕開貼在腳踝上的膏藥，可動作慢點又疼又癢。傅逸揚在一旁看着她拈着膏藥的一角猶豫不決，最後忍不住起身捲起衣袖蹲在沙發邊接過她手上那一小塊膏藥，柔聲提醒她：“忍着點。”說完，傅逸揚手起刀落，貼在她腳上的膏藥“嘶”的一聲從她腳上被撕下來，速度太快，林淼來不及反應，只能握住他肩頭壓抑地驚呼出來。
舊膏藥被撕下來，轉瞬新的藥貼貼上去。傅逸揚低着頭，額前柔軟的碎髮懶洋洋地垂下來，林淼愣怔看著他頭頂上發旋兒失神。
微黃燈光下，他剛硬冷冽的側臉柔化不少，瞳仁裡透出絲絲暖意。溫熱的指尖觸及她的皮膚，像百萬伏電流在身體裡流竄直達心臟，林淼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迅速收回不安分的目光，轉過臉正好看到那張她和周易成的合照。
她想過要丟掉，只是一直沒行動，今日傅逸揚提起，才驚覺都離婚了，留着確實沒什麼用。
“你相信命嗎？”腦海裡忽而閃過今日周芮伊最後和她說的話。
林淼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傅逸揚頓了頓，沒問緣由卻極有默契地回道，“不信。”
“可是我信。”林淼把腳往後移了移，從傅逸揚懷裡抽出來，收回他手裡的藥盒，整個人縮進沙發裡與他隔開一段距離，冷聲再次重申一遍：“所以傅逸揚，我們還是保持這樣的距離，不需要太親近。”
手裡轉瞬成空，連帶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傅逸揚手握成拳，神色平靜地從地毯上站起來，視線一直停在半垂着臉盯住地上某處發愣的林淼身上。
一雙杏眼黑白分明，長長的睫毛像扇子一般不時撲閃，明明是一張秀氣漂亮的臉龐，可上面的表情淡漠不帶熱度。
傅逸揚走上前，緩緩躬下身，拉近兩人間的距離，伸手毫不留情地握住她臉頰轉向自己，撞上她訝異的眸子時，不容置疑地說道：“林淼，對於我來說，什麼報應什麼註定都是放屁。”
他眼神灼灼，裡面包含的情緒太多，林淼不敢深究，臉上一疼，剛轉開的視線又對上他的眼睛，偌大的房子太安靜，他的聲音他的話瞬即被無限放大，“林淼，你要記住，我只相信一樣，事在人爲。”他一字一頓，說得極認真。話音落下，眼前唯一的光線以及口腔裡的空氣被一併奪去，林淼傻傻地看着他的嘴脣覆上自己的卻忘了反抗。
回過神來傅逸揚已經逃之夭夭留下她一個，依稀想起他臨走前好像說了一句，“這個我幫你扔了，不用謝。”
林淼一驚，轉過頭，矮櫃上哪裡還有合照的影子，傅逸揚早把它順了去了。
——
第二日早上，林淼出門，傅逸揚像掐準了時間，竟在同一時刻出現在她家鐵柵前，見她出來，降下車窗隔空問道：“去哪？”
林淼目不斜視，一瘸一拐地往旁縫隙準備穿過去，“回診所。”
“醫生不是讓你不要亂動嗎？”車子忽然向後動，正好擋住林淼去路。
林淼直眉瞪眼，她看不慣傅逸揚土匪得逞的模樣，扯高嗓子道，“袁萱不在，我不回去診所沒人。”
土匪挑眉輕輕“哦”了一聲，隨即擡起頭無辜地看向她，“可我剛纔跟夏羽生通電話，他說他在送袁萱回診所。”
瞧他神情不像有假，林淼將信將疑，拿出手機按了袁萱的號撥過去，果然通了，隨即是袁萱嬉皮笑臉的聲音，知道她扭傷腳了，體貼地讓她留家裡休息。忽然那頭傳來一把男聲，林淼還沒來得及詢問，袁萱已經慌慌張張丟下一句“再聊！”就把電話掛了。
傅逸揚坐車裡無所事事望着她，林淼回乜他，兩人無聲對峙。
許久後，傅逸揚開口問她，“怎麼不見你的車？”
“忘記加油放診所停車場了。”
他驀地伸出手，“鑰匙。”
林淼眯眯眼抓緊手袋連退兩步，戒備地凝住他，“你又有什麼陰謀？”
她像只受驚的刺蝟對他豎起身上的棘刺，傅逸揚失聲笑出來不住搖搖頭，“林淼，我有這麼陰險嗎？”
“有！”她不假思索，毫不遲疑張嘴回道。
傅逸揚收起笑容，臉上轉而蒙上一層寒氣，不同於林淼往常見到過的他，心裡不禁一沉，說不出什麼感覺。
“把車鑰匙給我，你昨天扭傷我也有責任，幫你把車帶回來，這事就扯平。”
臉上表情冷峻，語氣也是冷冰冰的，林淼低垂着頭將鑰匙遞到他手上。傅逸揚接過去時，林淼小聲怯怯地問：“生氣了？”
鑰匙落入手中，傅逸揚得意地拋了兩下，轉頭笑意吟吟地對上林淼吃驚的目光，“我像這麼容易生氣麼？”
他雙目帶笑，林淼驚覺被騙，瞪圓了眼要將車鑰匙搶回來，可她手纔剛伸出去，車窗已經緩緩升起，傅逸揚笑着衝她揮揮手，黑色轎車在她愕然注視下揚長而去……
後視鏡裡的她張大嘴巴衝車尾大叫，車窗緊閉，傅逸揚聽不到，可他能想象到從她嘴裡能說出什麼來，還不是“變態”。
“傅總，金銘鄧總那邊又來信息，希望您能給個答覆，今晚是否出席他們的私人聚會。”
早幾年在國外鄧峰曾幫過傅逸揚，所以前段時間傅氏在城西地皮上的項目招標，傅逸揚有意讓鄧峰的金銘中標。在商言商，金銘確實條件不符，私下裡傅逸揚也事先挑明，讓金銘中標權當兩清，要是這項目有什麼差錯不管這差錯是大是小，他會第一時間終止和金銘的合作。
只是鄧峰似乎沒明白傅逸揚這話裡的意思：除卻這項目，兩人不需要其他接觸。
“直接拒絕。”鄧峰貪得無厭，搞這些出來不過想讓他將城西第二期的項目也交給金銘。
徐繼明瞭然點頭，傅逸揚斜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車廂裡非常安靜。腦海裡忽然想起些事情，傅逸揚猛地睜開眼，盯住車前擋風玻璃目光逼人，“金銘的合夥人是誰？”
“是易達的周總。”徐繼明口中所說的周總正是周易成。
“嗯……周易成……”傅逸揚低聲喃喃幾遍，閉起眼復又靠在椅背上，耳邊是徐繼明點擊電腦的聲音。
“回覆金銘那邊，今晚我會出席。”
徐繼明微微側頭，後座的傅逸揚閉着眼，手裡輕輕摩挲釘在袖口上的定製袖釦，似是在沉思。徐繼明想了想，最後還是轉回頭繼續手下的工作。
——
鄧峰一貫精通吃喝玩樂，今晚的聚會就辦在他的私人會所裡。
傅逸揚雖不喜鄧峰嬉皮笑臉，可他不得不承認鄧峰這副二吊子的模樣確實在這圈子裡賺了不少人脈。
包廂里人聲嘈雜混雜着嗆鼻的脂粉味，傅逸揚難受得揮揮手示意身旁鄧峰叫來的女人坐過去些。
金銘的經理都玩得興起，摟着幾個年輕小姐喝酒唱歌。
“傅總，以後咱們可要多多合作！”鄧峰熱絡地給傅逸揚敬酒，又吩咐一旁的小姐好好招呼他，身旁女人嬌聲應了句重新攀上他的肩，厚重的脂粉味再次涌入鼻腔，刺激他的神經。傅逸揚有些不耐煩，接過鄧峰遞過來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即站起身往包廂外走去。
他之所以願意答應鄧峰的邀約可不是爲了什麼長久合作關係。
會所只設了兩層，傅逸揚獨自下了一樓，躲在屏風內側的沙發上抽起煙來。他擡起頭靜靜看着一圈圈白煙吐出轉瞬又消失在空氣中無影無蹤，低頭從褲袋裡拿出手機給林淼發了條短信，“吃飯沒？”
林淼回他短信時，屏風另一側傳出聲響，傅逸揚只瞄了下又低頭查閱起短信來，她短信回的慢又只有兩個字，“吃了”連個標點也懶得打下去。
傅逸揚捂住嘴不禁笑了笑，拎起手機纔打了幾個字，屏風另一側的對話傳到他這邊來，雖然壓着聲可傅逸揚聽得十分清楚。
“你已經好一段時間沒回家了，我和寶寶都很想你。”
“佳佳！我還有應酬，不如你先回去，我等下應酬完了就會回去。”男人聲音不耐煩，一番安撫的話更像是敷衍。
女人他不認識，可那個男人傅逸揚一聽聲音就認出來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那人恰恰是他今晚想見上一面的周易成。
傅逸揚不住冷笑，虧傅鳴說這一輩的年輕人裡他最看好周易成，能力足又有魄力是傅逸揚這樣的混小子比不上的，現在看來傅鳴那老頭果真眼睛不好用了，周易成這樣的人連私生活都是一團糟更遑論在其他方面。
低頭飛速在手機上按了幾下又發出去。
屏風那側還在喁喁私語，他閉眼把玩手上電話，腦裡不停思考，忽然電話一震，林淼這次回覆倒是快了不少。
“性格不合，無謂硬湊一對過日子。”
傅逸揚別過臉，透過縫隙看去，女人好像不肯離開，周易成臉上開始不耐煩。
性格不合……果然是個很好的藉口。
傅逸揚倏地起身，往外頭走去，正好碰到周易成也走出來，覷了眼他身後，小腹微凸的女人垂着頭緊緊跟在他後邊。
周易成沒想到傅逸揚突然出現，臉上先是愣怔驚愕，隨即神色尷尬，略略動身擋住身後的人。
傅逸揚輕扯了扯嘴角，淡淡笑容裡掩飾不住那一絲嘲諷，“周易成你真有閒情逸致。”
轉身在周易成愕然的注視下離開，忽地腳下頓住，傅逸揚又回過頭冷眼瞥向他，沉聲笑道：“謝謝。”
周易成百思不得其解，可傅逸揚已經走遠了。
不用回診所林淼無事可做，傅逸揚來短信時她正躺牀上拿着手機上網。手機忽然彈出信息，林淼愣了下，傅逸揚無端端問她吃飯沒，她想也沒想直接無視繼續上網，隔了會才悶悶地回了兩字，“吃了”。信息剛發出去，肚子不爭氣地響起來。
瞄了眼時間，原來已經七點多，林淼翻身趴到枕頭上，許久纔不情不願從牀上爬起來。
周易成搬出去以後，林淼沒再在家裡起竈。之前存冰箱裡的食物都過期了，連只雞蛋也沒有。林淼就是想煮都無能爲力，最後又煲起熱水來，打算吃個杯麪把今晚晚飯解決了再說。
剛往水壺裡裝水，傅逸揚又來短信，這次換了個更深層次的問題，直接坦蕩蕩地問她到底爲什麼跟周易成離婚。
“一把年紀還是個問題少年！”
林淼憤憤打了句“回去問你媽。”又立時覺得不好，立刻刪了重新寫。
信息發出去，林淼不住擰眉，這樣子的答案他應該不會再追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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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紙杯微熱卻不燙手，林淼放下加好熱水的杯面，起身跑去地櫃邊從CD架上挑了部恐怖電影來播着邊看邊吃。
這麼多種類型的電影裡，林淼最愛恐怖片，不同於浪漫愛情片裡的美好虛構的幻想，恐怖電影裡只有最真實醜陋的人性。
電影片頭曲響起，林淼端起杯麪撕開上面的紙蓋，強烈的味精味隨着嫋嫋白煙撲面而來，頓時又沒了想吃的慾望。
她執着筷子攪了好幾圈才夾起一小撮送進嘴裡，斜眼望了望安靜躺在身旁的手機，屏幕幽黑連丁點動靜也沒有，不住輕哼一聲擡頭繼續看電影。
狂風暴雨的深夜裡，男人不顧打在身上的雨水，正奮力拼命用鐵鍬挖土，到最後直接用手。卻在此時天邊一道閃電劃過長空，好似一把鋥亮的剪刀破開黑布。男人似乎也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擡起手舉高一看，竟是一隻沾滿泥土的斷手。天空中轟轟雷聲倏地閃電劈落地上，男人回頭瞬間，斷手猛然抓住男人脖子。
“叮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