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逸揚，我家不是你的食堂，你想吃飯爲什麼不回自己家，不過幾步路的距離……”
“嫌悶就找你那些小女朋友陪，我沒有義務陪你。”
“你別亂說話，我沒有吃醋！喂——”
傅逸揚毫無徵兆就把電話掛了，林淼快要被他氣死。
自從林淼上次引狼入室後，這個把星期來，傅逸揚幾乎天天準時到她家報到，開頭先是和她謊說他家停水開不了鍋煮不了飯，林淼一時心軟收留他讓他吃了個速食麪後，沒想到第二天傅逸揚竟然又出現在她家門口，照舊用同樣的理由忽悠她。
把戲用一次還行得通，再用一次就不好使了。林淼知道傅逸揚什麼心思，一口拒絕他，只說自己家裡沒置食材。不想傅逸揚笑得歡喜，轉身拎出一大袋新鮮蔬菜肉類，挑眉看她，神情得意洋洋。
自此以後，傅逸揚三不五時自備食材到她家，幾乎將她家當成自己的食堂。林淼還想着他一個大男人不會煮飯，自己不出手幫他，他肯定會知難而退。哪料到傅逸揚根本不需要幫忙，做起飯來比林淼還要厲害，間接解決了林淼晚上的溫飽問題，林淼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兩人保持安全距離。傅逸揚上她家原先還會想理由，一來二去連理由也懶得想，直接瞅準林淼回家時間出現就好。
林淼失神地盯住手機。這幾天傅逸揚飛美國開會，難得晚上家裡又剩她一個。
傅逸揚在她家出沒，林淼是默許的，因爲她不想一個人獨自面對三百多平的空房子，因爲她相信他們兩人之間能夠保持一個她認爲安全的距離，足以保證她不會犯錯。
可是原來這個她認爲安全的距離正將她帶去偏離的軌道上去。
傅逸揚每次在她家吃完晚飯後總會在客廳坐上一會，有時和她一塊喝茶看電視，有時候是拿着手提工作，時間不過一兩個小時，林淼也不抗拒。只是林淼前天晚上收拾客廳才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傅逸揚已經在她的生活裡留下太多痕跡：他的西服外套就搭在沙發邊上，他尚未看完的文件正原封不動地放在玻璃茶几上，就連壁櫥上放杯具的地方竟然多了一隻他專屬的杯子與普通茶杯分開來放置……
習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尤其習慣了某個人存在在自己的生活當中。
林淼當晚將他留在自己家裡的物件收拾齊全，順道給遠在大洋彼岸的他發了條短信告訴他，以後不要再上她家。短信發出去後音訊全無，林淼以爲傅逸揚生氣了不回覆，心裡有過落寞的一瞬，可轉念想想，這樣子對彼此也好。
只是沒想到一天過後他竟然給她打電話了，和她報備自己回國航班時間，又和她說坐長途機太累，今晚上不想做飯，讓她和他一塊去外面吃，卻隻字不提短信的事情。林淼覺得不妥，傅逸揚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匆忙交代了幾句掛了電話。
林淼思緒混沌，她已然有些分不清和傅逸揚到底是什麼關係，像糾纏不清的雜線一樣混亂。
袁萱敲了敲她辦公室的門，等林淼回神才問道：“隔壁街區開了一家新的西班牙餐廳，今晚要不要去試一下。”
忽而閃過傅逸揚的話，林淼猶豫片刻後擡起頭看向袁萱點了點頭道：“好呀！正好可以去試試西班牙菜。”低頭看了下手機，林淼靜默好一陣終於還是將傅逸揚的電話號碼刪掉。
——
大概是新開的緣故，好些人和林淼袁萱一樣覺得新鮮好奇，都想前來試試。
兩人到達時，餐廳裡已經坐滿了人，在門外候了一會纔等到一張雙人桌，還是餐廳裡極不起眼的犄角旮旯。
餐廳以大紅色爲主，咖啡色爲輔，佈置裝潢低調有些參照西班牙鬥牛風格，裡頭燈光也特意調暗，進門時便有一股淡淡的檸檬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
林淼和袁萱坐下後，服務員立刻布上餐具送上菜單。林淼向來不擅長點菜，便讓袁萱負責。她研究了一會就跟服務員下了單。
“今晚怎麼不跟夏羽生過來？”林淼喝了口檸檬水潤了潤喉嚨，才擡眼隨口問道。
一聽到夏羽生名字，袁萱立時渾身來勁，嘴硬道，“切，我有我自己的生活，關他什麼事！”說完她先心虛地別過臉。
半月前他們同學聚會，袁萱在聚會又遇上夏羽生。那晚上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過後袁萱變得奇奇怪怪，接個電話也鬼鬼祟祟，故意壓低嗓子說話。後來林淼時不時能在診所樓下的轉角瞄見夏羽生那臺騷包大紅色跑車的身影，再合上袁萱連日來不尋常的舉動，林淼多少也嗅到些端倪，不拆穿她罷了。
兩個女生吃飯，菜沒有點太多，僅要了兩份主食以及兩道小食，林淼不喝酒，袁萱只點了一杯酒精特飲給自己。
西班牙菜不同法餐，分量足，滿滿一大盤海鮮飯，林淼勉爲其難吃了一半便咽不下去，袁萱的情況和她也差不多，只能端着杯果酒在喝。
“傅逸揚呢？最近和他發展到哪裡了？”袁萱冷不丁冒出一句，殺林淼個措手不及。
“我和他什麼時候有發展過。”林淼眼神閃爍地囁嚅道。
袁萱撅了撅嘴脣若有所思地說：“沒發展過？那他找我打探你的事情幹什麼！”
林淼愣住，傅逸揚竟然跟袁萱打探她的事情！難怪上次她胃不舒服提早下班，傅逸揚就開車出現在她診所樓下，和她說他湊巧經過順路載她回去。當時林淼胃抽得厲害，沒想太多便上了他的車，如今再細想，或許那次傅逸揚根本就是故意出現在那裡。
她舉起小刀在脖子上抹了抹，衝着袁萱陰聲怪氣道，“下次讓你再多嘴！”
袁萱聳聳肩又輕呷了口飲料，忽而傾身湊巧盯住林淼身後兩張桌子開外的某一桌問道：“那個人是不是江一山？”
林淼回頭，順着袁萱所指方向望去，那個眉頭深鎖的男人正是江一山。
隔得遠，燈光又暗，林淼看到江一山坐得筆直的身影，話不多，只端着杯紅酒在喝。
“聽說江一山家裡出事情，他爸腦溢血進了醫院現在還昏迷中……”
林淼瞪圓了眼睛望住袁萱，“什麼時候的事情？”
袁萱抿抿嘴，“好一段時間了，我還聽說他們家萬成想找傅氏注資，不過好像一直談不攏，傅逸揚的想法是要將萬成吞了。”
林淼輕輕轉頭又偷着瞄了眼江一山，杯中紅酒一杯接一杯，分明是想把自己灌醉。
袁萱吃飽喝足又開始手癢想逛街花錢，興致勃勃地和林淼提議飯後到附近商場走一圈，順便消消食。林淼沒做聲，服務員拿來賬單時，她傾身喃道，“袁萱，不如下次再去吧，我不放心。”眼珠轉了轉，微微側頭，餘光落在身後某處。
袁萱瞧了下，當即明瞭她心思，立刻點點頭說：“好吧！”
——
林淼和江一山從小認識，兩人同讀一所學校，寒暑假江一山沒少借作業給林淼抄，江洋出差回來帶了好吃的，江一山總會第一時間留一份給林淼，同班的胖子扯她辮子，江一山也會替她出頭，完全符合了林淼心中大哥哥的模樣。
初中時江洋在S市的事業發展起來，江一山便全家遷出A市。當時林淼還哭了，離開前江一山紅着眼答應她，他肯定會回來。林淼哭着點頭可心裡想，你都走了還怎麼回來。只不過江一山說到做到，隔了三年，他高中轉學回來，恰巧和林淼在同一個班。林淼見他出現在班門口時也是一愣，她沒想到江一山竟又回來了。
那時候的動畫片不多，林淼最記得一部，叫小叮噹。大雄最自豪有小叮噹，她林淼最自豪有江一山這麼一個朋友。她曾一度以爲自己喜歡的是江一山，直到周易成出現。
“叔叔進了醫院怎麼不告訴我。”林淼出現時，江一山頓了頓隨即很快回神。
“也不是什麼好事，沒必要到處說……”手指輕輕摩挲杯口，視線穿過透明酒杯無聲無息地落在林淼手上。
林淼凝住他，他臉上神情淡然，臉頰泛着微紅，看來應該喝了不少酒。她甚少見到他喝酒，最近那次還是陳佳佳跑來找她攤牌那天夜裡，江一山陪她坐了一晚上，也陪她喝了整整一瓶紅酒。
“江一山……”林淼擡眼，語氣凝重問他：“我們到底是不是朋友？”
兩人到達中心醫院後在醫院外的攤檔買了個水果籃。下車吹了陣涼風，江一山的酒氣散了不少，可身上還帶酒味。晚上是江母負責留下照顧江洋，江一山將林淼帶到病房，自己則留在走廊上等，免得江母聞到他滿身酒氣味不放心。
江家去了S市後，林淼沒再見過江家兩老。林淼拎着水果籃進到病房時，江母看見她愣怔了下，加上屋裡只開了盞小燈，江母一時沒認出她來，倒是林淼輕聲叫了句“阿姨”，江母才記起眼前人是林淼。
小時候林淼沒少到江一山家竄門，每次上去，江母都會拿出一大堆食物招呼她，所以林淼特別喜歡江母，嘴巴也特別的甜。記憶中的江母知性優雅，尤其愛笑，也十分會打扮。讀書時開家長會，林淼很羨慕江一山，理由僅僅只是因爲江一山的媽媽比其他家長很還要漂亮。
只是時間催人老，好些年不見，記憶中漂亮的江阿姨也變老了，眼角上的紋路是最有力的證據，可身上優雅的氣質依舊不變，頭髮服帖地梳到腦後挽成髻，身上衣服整齊端莊，無論坐着還是站着，腰板都是筆直的，渾身散發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江洋戴着氧氣罩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鬢角白髮蒼蒼，臉上絲毫血色不見配上身上的病號服更顯得病態蒼老。江洋是個極重文學的人，林淼上江一山那兒時，時常看到江洋拿着毛筆寫大字，有時候江洋興起便會教林淼寫上幾個字。林淼一直以爲江洋是個學者，再不然就像林父林母那樣是位人民教師，只她沒想到這樣一位儒者竟然從商了。
夜裡照顧病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江母眼周泛青，黑髮間夾雜了絲縷白髮，和林淼說了兩句竟累得斜靠在沙發上睡過去。
林淼不敢吵醒她，躡手躡腳拿了張毛毯輕輕搭在江母身上又看了下江洋確定無礙後纔敢出病房。
江一山就守在門外，倚在白牆上低頭凝住鋪在走廊上的白瓷磚一瞬不瞬。
“我媽睡着了？”江一山靜佇良久方輕吐出一句，林淼盯住病房百葉窗，縫隙間正好能依稀看見裡面情況，她悶悶地“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江一山仰起頭偷偷嘆了口氣，落在林淼耳裡變得格外沉重。她想和他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偏偏說不出來，林淼覺得十分無力，低下頭的瞬間忽而聽到江一山說，“我送你回去吧。”
林淼失焦地盯住鞋尖，許久才應聲，轉身踱步跟在江一山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