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陳佳佳有些踟躕, “我們能談談嗎？”
林淼好想冷笑一聲，可笑完要做什麼，她不知道。林淼別過臉當做見不到陳佳佳這人, 徑自往樓梯口走去。
飯館的木梯很簡單, 因爲一樓是挑高設計, 連帶這條木梯也顯得比較陡斜, 得扶着扶手慢慢往下走才行。
林淼正要下樓, 陳佳佳卻自後頭拉住她，驚得林淼腳下打滑幾乎摔下樓去。
“你到底想做什麼？”林淼回頭蹙起眉頭瞪住陳佳佳。
她連忙收回手，又喚了下林淼, 忐忑許久才和林淼說:“如果你沒有想過要和易成在一塊，能不能和他說清楚斷了他的念頭。”
陳佳佳說這話時已經完全豁出去, 她顧不得什麼面子, 她只知道如果她再不能好好把握住周易成, 那她就真的完了。
林淼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陳佳佳和她說這些。
讓她和周易成講清楚？難道離婚了還不夠清楚。
林淼神色淡然地看着陳佳佳, 她瞳眸裡全是急切，她急切地需要林淼的保證。
林淼有些煩躁，憤怒的種子好像在心底裡頭慢慢發芽。認識陳佳佳時，林淼是用了真心去交這個朋友，可最後呢？原來真心只能給狗吃。
她微微掙開陳佳佳抓住自己的手, 鬆不掉。
林淼擡眸凝住陳佳佳, 她覺得噁心, 很噁心, “陳佳佳, 說白了，你就是一小三。我和周易成的事情從來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你又憑什麼在這裡做跳樑小醜。”上躥下跳的窮忙活，惹人恥笑。
陳佳佳當即臉色灰白，比那牆角上的白灰還要難看。
“你們已經離婚了，我也不是小三。”陳佳佳心虛地解釋。
林淼這一下真的笑出來，脣邊滿滿的譏諷，“可你插腳進來的時候，我和周易成還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關係。”
有些人就是這樣，所有人都說她是灰姑娘，她就真的以爲自己是灰姑娘。可惜童話始終是童話，陳佳佳就算是灰姑娘又如何，她也改變不了小三的事實。
陳佳佳張張嘴愣是吐不出一個字來，她腳下有些發麻發軟，好像找不到着力點一樣，下意識用力擰緊林淼的手臂。
林淼只覺得疼，陳佳佳的指甲隔着薄薄的衣服好似要摳進她的皮膚裡，直捏得她發疼。林淼不住往後縮了縮，正巧這時陳薇微從包間裡出來喊她，“淼淼你手機原來在我包包裡！”
她還沒應話，耳邊便是鋪天蓋地的尖叫聲，就連陳薇微也愣在那裡，看着她身後眼裡全是恐慌。
太陽穴突突直跳，林淼緩緩回頭，原先還在她身側的陳佳佳已經不見了，倒是一層樓梯口那兒圍了好些人，隱約間林淼還覷見一灘汩汩的鮮血正在流動，觸目驚心。
陳佳佳不知何時摔下去了，林淼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怎樣摔下去。這一刻，她整個人打愣，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想說話，可怎麼也發不出聲，好像中了魘一樣。
林淼再怎麼狠心，她也只是一隻紙老虎，空有樣子，內裡卻慌得不成人形。
底下人羣裡已經有人開始打110，120了，也有不少人擡頭看着林淼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林淼還來不及反應，一股勢如破竹的力量將她扯住，隨即便是一巴掌狠狠落在她臉頰上，林淼頓時眼前發黑，耳裡發矇，只聽得一陣鳴聲，攪得她心頭髮慌。
陳薇微已經跑過來擋在她身前和打林淼巴掌的那個男人理論。耳裡全是長鳴聲，嗡嗡嗡的，林淼都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只見到那男人的嘴巴張張合合，身後兩個上了年紀的男女指着她也說了好些話。
可林淼聽不清，那些人臉上的狠厲讓她心慌，心臟跳得飛快。林淼扶着樓梯把手極力要穩住，可全身力氣好像被抽乾一樣，她要站不住了，她想喊陳薇微，可她還在跟那些人據理力爭。
腳下打滑，林淼只覺得眼前所有事物都被拋到眼皮子底下逐漸消失。
林淼想，不如就這樣子摔下去，摔昏迷了然後一了百了。
她閉上眼，任由身體下落，靜靜等待時間流逝。可隔了許久，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出現，林淼睜開眼，竟見到傅逸揚站在她身後伸手扶着她。
他嘴巴張了張，說了些話，可林淼聽不到，耳裡除了嗡嗡嗡還是嗡嗡嗡。
林淼眯眯眼，“你說什麼？”
——
讀書那陣曾有一篇課文談到愛迪生在火車上被人甩巴掌連耳朵也聾了。林淼那時候還想到底要怎麼甩這巴掌才能達到耳聾的效果。
時至今日，她終於有機會親身領教，不過她比愛迪生走運，陳佳佳她哥這巴掌沒把她打聾。林淼已經心存僥倖。
可是某人卻不這樣認爲，站在護士身後盯住她處理她臉上的傷口，那兩條眉毛已經快要擰在一起，嘴裡不停喊着，“輕點輕點。”
護士大概也覺得他煩，直接停下來回身和他說:“先生，不如你先出去外頭等着，不然你這樣吵着我實在很難專心。”護士一發話，傅逸揚又低聲喃喃幾句最後直接閉嘴。
處理好傷口出來，林淼耳朵已經能聽到些東西，可還是模模糊糊不大清楚。
傅逸揚想送林淼回去，兩人走到電梯口時，林淼想了想問:“陳佳佳是不是也送到這家醫院了？”她頓了頓，“我想去看看她。”
她眼裡充滿期許，傅逸揚沒有反對，反而牽起她的手進了電梯。
在四方的鐵皮盒子裡，兩扇電梯門清晰映着她和傅逸揚的模樣。
林淼臉上雖然上了藥可還是看得出那裡腫了起來。陳佳佳她哥是真的下了狠手才甩出那巴掌，林淼現在想想也有些怕，如果真的把她打聾了怎麼辦。
“等一下我自己過去，你找個地方坐着等等我，好嗎？”
林淼這回的語氣帶着商量，傅逸揚還是聽得出她的恐懼，聲音有些兒發顫，手心裡已經冒着虛汗。
周易成已經趕到醫院來了，和周母，陳佳佳的家人在手術室門外侯着。陳佳佳已經進入個把小時，手術室門口上方的燈一直亮着，紅彤彤的煞是讓人心寒。
林淼過來的時候湊巧手術結束，醫生從裡頭出來告訴他們，陳佳佳送來時，肚子裡孩子已經停止心跳，救不回來。母體也受創，未來有可能或者很難再懷不上孩子。
周易成坐在長椅上雙手捂住臉，陳佳佳家人悲痛交加，周母也是抹着淚安慰他們。
林淼雖然惡毒地想過陳佳佳肚裡的孩子活不下來，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周母眼角餘光掃到不遠處的林淼，一個箭步衝上前又想甩她巴掌，幸好跟着林淼過來的傅逸揚眼明手快趕在周母衝過來前擋住。
“你個賤女人，從你第一天進我家門我就知道肯定不會有安寧日子。好了等着你和我兒子離婚以爲會有好日子過，沒想到你個掃把星還來害我們周家子孫！自己生不出蛋來還指望別人也生不出，哪有女人像你這麼惡毒！”
周母似乎壓抑許久，什麼難聽的惡毒的話傾涌而出，全都朝着林淼來罵。就連陳佳佳的父母和她大哥也跑過來指着她來罵。林淼一下子成了衆矢之的，所有人槍口都對準了她。
林淼除了對不起什麼也不會說了。倒是陳佳佳她大哥說:“我們已經報警了！我跟我爸媽都看見是你推我妹下樓梯，現場也有許多人看見，別以爲一句對不起就能了事！”
傅逸揚將她藏在身後，冷冷看着眼前這羣人說道:“那就等警察來判定，你們在這裡指手畫腳焦急什麼呢。”
林淼心慌的厲害，傅逸揚握住她掌心給她勇氣，可林淼仍舊止不住身體的顫抖。她長這麼大，她從沒害過任何人，可今天她有可能真的成爲殺人兇手，多恐怖。林淼光是想了下便覺得心驚膽跳。
“夠了！”坐在長椅上的周易成終於喊了一聲，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只見他起身踱步走了過來，和周母他們說:“媽，你們能不能靜一靜，我已經夠煩了！”這話一出來，周母他們都垂下手，嗤鼻冷哼了下紛紛回身坐回長椅上不再說話。
他臉色不大好，一臉倦容，很累的樣子。林淼不敢擡頭，許久才聽到他說:“不如你們先回去吧。”嗓子啞啞的帶着點沉重，不知爲何林淼覺得有些痛，可哪裡痛她又說不出口。
林淼腦袋迷糊，她昏沉沉地問周易成:“你也認爲是我推的？”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周易成卻始終低下頭沒有說話。沉默比所有言語更傷人，林淼苦笑，直到這一刻，周易成還是能傷她的那把利刃，她也沒有變得無堅不摧。
和傅逸揚一塊去拿車，站在車旁的林淼驀地蹲在地上哭起來。傅逸揚以爲她害怕，安慰她說，“不用擔心警察那邊，我已經處理好了，明天他們來找你也只是過過場而已，我會陪着你。”
林淼搖頭，咬着脣不發一言。傅逸揚不懂，他不懂她在怕什麼。他可以相信她，可林淼卻不敢相信自己。
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故意縮手才導致陳佳佳掉下樓梯。
林淼哽咽:“如果真的是我推的怎麼辦？”
傅逸揚摟住她，林淼甚至能聽到他心跳的聲音，如同他給她的感覺那般，沉穩厚重。他說:“我信你。”不帶半點猶豫和遲疑。
人心最難預測估計，周易成認識了她十年，最後也是沉默相對，就連林淼也摸不準自己的心思，傅逸揚怎麼能斷定肯定和她不相干呢？
夜裡陳薇微陪着她和她一塊睡。
林淼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小孩，她滿手是血，臉上笑容恐怖怪異甚至帶着猙獰，她說:“誰讓她害我不能活命，我也要讓她不得安寧！”旋即又是一陣陰森的孩童笑聲。
忽然，那小女孩的臉轉瞬變成她的臉，嚇得林淼從夢裡扎醒，渾身都是冷汗，臉頰上佈滿淚痕，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旁邊的陳薇微也被吵醒起來，拿了毛巾替她擦掉背上的汗。林淼接過毛巾讓陳薇微繼續睡，和她說自己能搞定。她則一個人去了外頭洗手間。
洗手間裡水聲不斷，林淼坐在馬桶蓋上咬着牙不敢哭出聲，她想了許多，腦子裡幾乎繞成一個個死結，怎麼解都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