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林淼出發機場。傅逸揚因爲不允許跟着去,他只能替林淼叫車,幫她將行李拉到小區門口再放上計程車的後車廂。
林淼沒多想便準備上車, 傅逸揚略略遲疑地喊住她。可等林淼回頭應他時, 他又不敢開口問了。
林淼怎會不清楚他心裡想法。擡起手輕點他的眉心撫平上頭蹙起來的紋路, 又舉起兩隻手捏了捏他耷拉着的脣角, 故作認真道:“傅逸揚你是不是一定要一臉苦瓜相給我送行?”
他隨意勾勾嘴角又蔫下去, 握住她的手問:“淼淼,你不會真不回來的對不對?”
林淼抿抿嘴想了下,須臾才說:“我真不知道。”
傅逸揚悶悶不樂, 他試圖勸服林淼,誘哄她:“可是你的房子還在這裡, 你那些小丑魚還等着你回來。”他心裡暗暗補充, 還有他也在這裡等她回來。
傅逸揚有些沮喪, 他活到這把年紀,竟然連一條手指大小的熱帶魚也比不上, 還要藏着掩着暗示她。
見她眸裡有遲疑,傅逸揚順勢提議,“不如,我跟你一塊出發,你要是想一個人, 咱們就分開玩。”
“好不好?”
這話問得多好多直接, 林淼凝緊他, 須臾笑出聲:“你如意算盤打得真響。”臨到末了還想方設法攪局。
傅逸揚挑挑眉, 爲了自身幸福當然要用盡渾身解數。
他還想誘哄, 林淼踮起腳迅速在他脣上親一口,速度快得傅逸揚都反應不過來。
“乖, 我真要走了。”林淼撫順他身上衣服的摺痕,輕輕說道。
傅逸揚不捨得,想讓她多留一陣,林淼卻已經一個轉身上了車,隔着車窗和他揮手道別,雙頰上的小酒窩深深淺淺,撩得他心尖癢癢的。
車子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路的那一頭。
——
林淼上車以後給袁萱發了條短信便將手機關機。
前頭的士師傅從後視鏡裡偷偷窺了她一眼,多嘴說道:“小姑娘,你男朋友還在後頭看着。”
林淼回頭瞧瞧,果真見到遠處有道身影,她不住笑笑。
“是去出差嗎?”
林淼搖搖頭,“去旅行而已。”
師傅有些詫異,“看你男朋友不捨得,我還以爲你出差。旅行怎麼不拉上他一塊去呀!”師傅頓了頓,十分熱心說:“路上有要花錢的地方還能找他付款!多好!”
林淼樂呵呵笑了,“以後再跟他去,我這次想一個人走走。”
從S市出發,林淼首先在雲南停下來,由麗江到大理,再到瀘沽湖,停停走走逛了個把月。最後在大理和新認識的一對小情侶一塊租車出發去成都。
以前留在S市那會,林淼以爲那偌大的城市便是全部,可走出來以後才發現世界原來這麼大,自己生活的圈子這麼小。
新認識的小情侶兩年前辭了工作開始計劃窮遊全國,四川是他們的第五站。
有經驗果然不一樣,林淼本來就懶得找攻略,可跟着這對小情侶一塊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只是小情侶在成都逗留半個月便又要出發下一個目的地。小情侶問她要不要和他們一起,林淼不好再跟着打擾便婉拒了。
時間白駒過隙,過得飛快,林淼一路往南兜兜轉轉,走走停停,算了下已經離開S市將近三個月。
坐在小通巷的咖啡館裡,和煦日光下,窗外頭是一片蒙上橘黃的灰色老式樓房,淡然安靜。
五月的四川已春暖花開,草長鶯飛,好不美麗。可美則美矣,林淼開始掛念S市。
她拎出手機打開,幾個月沒開,短信箱裡已經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垃圾短信,還有好些未接來電。
林淼給林父林母打了通電話報平安,又給袁萱撥電話。
電話那頭靜悄悄的還有點兒水聲,林淼疑惑,“你上洗手間?”
話音落下,袁萱已經開始咋咋呼呼起來:“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呀!傅逸揚那混球天天蹲我家裡頭,就等着你給我打電話,我現在接電話都要躲洗手間裡頭纔敢接。”
林淼笑得差點一口水噴出來,袁萱又壓低嗓子小聲說:“你可別笑!我跟你說你趕緊結束你那什麼單身之旅,快點回來把他接走,我要跟夏羽生二人世界。”
“知道了,可我還要去個地方再回去。”林淼輕呷了口咖啡慢慢說道,袁萱叫苦連天,倏地那頭傳來巨響,隨即是尖叫聲,“傅逸揚你丫的神經病!”緊接着電話便被掛斷。
林淼再次把手機關了放回桌子上,視線卻不經意瞄到手指上的戒指。粉鑽成色極好,戴的時間長了還是閃閃通透。只是不知是不是舟車勞頓的緣故,戒指戴在手上竟有些鬆脫,上回在大理的旅館不小心掉到牀底下,幸好後來旅館工作人員幫她找回來。
袁萱接到電話神色詭異地跑到洗手間,坐在客廳等吃飯的傅逸揚瞧着不對勁趁着夏羽生回房偷偷摸到洗手間外頭趴在門上偷聽。
本來他還不確定,可等他聽到林淼的名字,他想也沒想,顧不上是不是自己家,一腳踹飛洗手間的門衝了進去,不管袁萱死命掙扎,搶過她的電話,可上頭卻顯示通話結束,再回撥過去又是一把冷冰冰的女聲告訴他,林淼又關機了。
夏羽生聞響衝下來,看見自家洗手間的門鬆垮垮地吊在門框上,袁萱坐在馬桶蓋上指着傅逸揚罵:“我家洗手間得罪你了嗎!”
傅逸揚撇撇嘴,冷哼了下,一臉囂張地轉身在兩人注視下踱步走出去,再一個轉身順着路走出袁萱他們家。
不知不覺S市也進入夏季,不遠處的樹叢里正傳來陣陣的蟬鳴,微風吹來還帶着點點的悶熱,連帶此刻的傅逸揚也帶了點躁動。
——
林淼去了一趟西藏。
格桑和她說,如果踏上這片土地,我怕你從此愛上它。
格桑是林淼在火車上認識的西藏姑娘,這趟回家準備結婚的事情。
初次登上這片與天空最接近的土地,頭上的天藍藍,雲白白,伸手似乎便能摸到。那耀眼的陽光刺眼卻煞是暖人心脾。格桑說的沒錯,林淼真的有些愛上它。
格桑是個熱情的姑娘,邀請林淼上她家。難得回來,格桑家裡準備了豐盛的晚宴,連帶林淼也叨了光。
晚飯後,林淼坐在屋外頭的藤椅上吹吹涼風,喝喝青稞酒。
第一次喝青稞酒的時候,入口便是一陣又苦又酸的澀味,可再喝兩口卻又一種淡淡的回甘,因着不上頭,林淼直接當開水一般端着慢慢喝。
“怎麼一個人坐這裡?”格桑從屋裡頭出來。
林淼回頭衝她笑笑,“賞月!”
格桑擡眸,一輪明月便掛在天際,有種孤芳自賞的感覺,也在另一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回來了還走不走?”林淼隨意問了一句。
格桑搖搖頭,不走了,我未婚夫就在這裡,我走去哪呢。
林淼:“你還真捨得放棄外頭生活呀?”
她笑笑,“有得有失嘛!我也想過不回來,可那天他給我打電話問我什麼時候回來,我說我想再考慮考慮。他就哦了一聲不再說話,雖然他嘴裡不說可我知道他很失落。”
“我和他從小一塊長大,算是青梅竹馬。小時候有吃的他肯定第一時間留給我,我給人欺負了他也第一時間幫我欺負回去。這些年雖然聯繫少了,可他還是堅持着。那天我聽到他失落的聲音,我就覺得心裡頭疼,我想這輩子就是他了。”
格桑說這些時一直仰望天空,夜色籠罩住她,卻擋不住她身上散發的幸福甜蜜。林淼忽而想起傅逸揚,這趟旅行出發前,他也問過她,你還會回來嗎?
語氣裡帶着忐忑和小心翼翼,林淼抿抿脣,仰頭舉杯又喝了一口酒。
林淼在西藏逗留了五天,最後一天出發回成都前在格桑的陪伴下去到祖拉康。莊嚴神聖的寺廟在這片藍天白雲下蒙上一層厚厚的神秘感,外頭聚滿了前來朝拜的信徒。
寺廟裡人太多,林淼擠不進,只能跟風在門外石磚地上向大昭寺裡頭磕了一個長頭,站起來閉眼雙手合十認真拜了拜。
格桑說,只要誠心實意,無論何種形式,佛祖都會很欣慰,回以他的庇佑。
林淼祈願佛祖能保佑她那兩個無緣的孩子下輩子能平安幸福,一世快樂。
下午格桑還有事情只能送林淼上車,離別前,林淼將手上戒指脫下送她。前些天,格桑曾讚美過她的戒指很漂亮,林淼脫下給她試了試,竟比她戴上還要合尺寸。
格桑推拒,“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
林淼硬是塞到她掌心裡笑道:“沒關係,這幾天你也照顧我不少,我實在沒什麼禮物能送,就把這個送你。”
格桑還是不肯要,林淼堅持,替她戴上手,比了比說道:“你看!你戴起來比我還要合適。你就收下全當是我一番心意。”
林淼再三堅持,格桑拒絕不了最後咧嘴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笑着和她說謝謝,一句真心的謝謝。
回到成都林淼沒有再逗留,收拾了行李直接出發機場,訂了最快的航班回S市。
林淼沒想到會在候機大廳遇到來成都出差的王朔。王朔見到她時也是一愣,也沒料到在茫茫人海的機場裡兩人居然能碰面。
他還是和上次見面一樣,和她說話又變成羞答答的一個人,他說:“林淼,真巧!”
廣播裡已經播報登機通知,林淼沒有太多時間和他寒暄,應了一句“是啊!”便和他解釋她要登機,下次有機會碰面再說。
林淼越過他往登機口走去,王朔突然喊住她,“下次我能不能去S市找你?”
他的神情認真凝重,林淼想了想笑道,“可以呀,我跟我男朋友一塊招待你!”揮揮手道別,林淼轉身繼續前行,留下有點兒落寞的王朔一個人靜靜地站着。
——
飛機準時起飛,不消片刻,這座相處了一個月的城市便置於眼底下,慢慢變小然後覆於雲層之下消失不見。
手指上又留下一圈白,林淼握握拳,不住深吸口氣。她想,最糟心的日子都過去,她也該好好過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