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走近雲荷房間便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
開了門見到屋中兩個妙齡女子橫陳在牀榻上,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親自將桌上的酒罈子收拾了,再回到屋中。
雲荷雖喝了酒,畢竟也淺眠,恍忽中覺得有人看她,便睜開眼睛。
赫然見到滄海在屋中,忙清醒過來,有些兒尷尬。“師父……”
滄海道:“起牀吧,我有話和你說。”他說罷便出去了。
雲荷頗有些忐忑。是不是自己吃了酒,致他生氣了?見蜜梅睡得歡快,脣角還帶着一行亮晶晶的口水,並不吵醒她,自己整了衣裳,攏了頭髮出來。
滄海站在無極閣門口,面朝着海,白衣黑髮翩翩而動。
雲荷走向滄海,小心翼翼地道:“是我一時貪嘴想要吃酒……”
滄海回頭,“不必拘謹,想吃又有何不可?”
雲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滄海道:“你以爲我叫你出來是要責備你嗎?”
雲荷笑得更加不好意思。滄海笑笑,“是這樣。雖說這兒地方空大,但終究你們二位姑娘家,住這裡有所不便。風波過去後,蓮花池池未必不能住。如果你想要回去,也行。目前我物色了個處所,就在九曲徑中,若你們不介意,可以到當中去修行。那兒山傑地靈,是個絕佳的修佳之所。”
雲荷道,“你考慮的很是。讓你費心了。我們即日就搬走。”
“那也不必這麼急,”滄海目光溫柔地望着她,“但你如果堅持要今日就搬走,我也不攔你。”
雲荷愣了愣。他補上的最後一句話聽起來竟像是人逐客令?說不生她的氣,終究還是介意的吧?氣她貪杯,不像他那般無慾無求?她輕輕地道:“我知道了。我與蜜梅收拾下……”
滄海點點頭:“雲荷,你的機遇與人不同,有我助你,霄焰又私自拿了許多丹藥給你,甚至……”他停了停。
雲荷蹙眉。甚至什麼?
他揚眉說道:“不管如何,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條件這般得天獨厚的女子。多用些心,假以時日必有成就。”
雲荷說:“知道了。”
她對於成不成仙,似乎仍然並不那麼熱衷。成了仙如何?還不是過着和現在一樣的日子麼?只是能活得更久?
可是活那麼久又有什麼意義?
滄海臨海而立,雲荷與他打聲招呼,便退回了屋中。蜜梅轉個身,繼續酣睡。雲荷忽然有些羨慕蜜梅。自己從前與她是一樣無心的,很少有不開心,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開始被別人的想法左右了?
除了擔憂霄焰是不是恨她,是不是難過,她還在意滄海是不是不喜歡她行爲散漫,是不是不喜歡她飲酒。
這些改變,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撐着臉,有些困惑。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時刻要在意着別人的感受,她豈不是要累壞了?她希望像從前那樣無憂無慮,不識愁滋味,哪怕只喝空氣,她都覺得甘甜。
蜜梅忽然坐起來,用手背抹了抹嘴巴。雲荷笑道,“你竟還知道你流了口水?”
“我哪有,”蜜梅說,“只是夢見吃灌湯包子,咬一口,油水飛濺了出來。”
“……”一如既往貪吃的蜜梅。她把滄海剛剛說的話與蜜梅說一遍,蜜梅思索片刻,“嗯,不如還是住回蓮花池?總比去九曲徑好?那兒人生地不熟,倘若叫別人欺負了怎麼辦。青鳳她那樣待你,有怒氣也該消了吧,哪能成天到蓮花池找咱們麻煩?那它豈不是吃太飽了麼?要是她再來,我們就化成樹葉躲到樹上,就不信她能看得出來。”
“你也還是想住蓮花池嗎,”雲荷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只是看你喜歡這裡勝過蓮花池。”
“我是喜歡這兒嘛,環境好啊,誰知道我和你一樣是個賤骨頭,不是住蓮蓬就是要住樹洞,在這裡竟然住不慣。”
雲荷莞爾,露出潔白細緻的牙齒。她道,“那,咱們走吧。”
“現在就走嗎?”蜜梅望望門外,似乎在看天色,“就這樣走,滄海會不會不高興哪?”
“已經與他說過了。”
“噢。”蜜梅揉揉眼睛,“那就走吧。”
他們沒有行禮,孑然一身。再去找滄海想與他說一聲,結果發現不在,連兩位仙徒也不在。蜜梅道:“你們都師徒了,還謝什麼呀,以後有的是機會道謝。走吧。”
她們沒有先回蓮花池,而是去了花園。花園裡枯敗的花比前幾日更沒生氣,眼見着就要死了一般。蜜梅摸摸鼻子,“必定是誰惹怒了花神,所以她也不管這些花兒了。可憐哪。”
雲荷道,“花有凋謝,有它們的造化,你愁它做什麼?”
“我纔不愁。只是有些兒鬱悶,”蜜梅道,“快走吧,這邊什麼人影兒也沒有,肯定都聚到一齊了。”
“她們倒也好,成日在一塊。”
“好什麼?不曾聽說過距離產生美麼?天天在一起,就容易磕磕拌拌。”
雲荷似是思索似的望着她,“那咱們倆怎麼沒有?”
蜜梅道:“那自然是因爲我是好人,凡事以德服人唄。”
“你真好意思說。”雲荷笑着搖搖頭。
到得葡萄住處,只有她在藤窩裡看書。蜜梅咻得一聲收走了她的書,“看得這麼入迷,我們來了都不知道。”
葡萄爬起身搶書,“快給我,看的正精彩呢。”
蜜梅隨手舉起書看了看,念道:“他迫不及待地剝了她的衣裳,嘴脣急切地貼在她的脣上……哇,葡萄,你看禁書哇!”
葡萄臉也不紅氣也不喘,“還給我。看完了借你。”
“好哇好哇。”蜜梅說,“怎麼他們都不在你這兒?”
“這可奇怪了,這是我的住所,他們爲何非得在我這兒才正常?”葡萄憤憤地說。
雲荷與蜜梅交了個眼神,問道:“怎麼啦?”
“也沒什麼,就是蝴蝶蘭唄,”葡萄說着停了下來,“算了,不說,免得揹着她說這些話好像我有多小人。你們倆來幹嘛?”
蜜梅嘖嘖道:“你現在了不得了,我們來找你,還需要理由呢。”
葡萄一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倆不是全心修練着麼?咦,雲荷,我看你確實多了幾分仙氣啊。”
“沒有啊,”雲荷扯了扯脣角。
葡萄把書放一邊,直起身子道:“你們聽說沒有,今天晚上大夥兒都不許在外遊蕩,需得回自個兒的歸處待着。不知道有什麼大事。”
“是麼?”蜜梅歪頭看雲荷,“你可曾聽說?”
雲荷搖頭:“沒有呀。不過……就算是什麼大事,與咱們又有什麼相干?橫豎就是天帝天后他們皇親貴族的事。”
“說的也是。”葡萄說,“但是這麼重大的事,我好奇麼。你們說會不會是太子殿下要娶親啊?”
蜜梅敲她的頭一下笑道:“你可傻了。明明婚都退了,怎麼可能娶親?”
“可是聽說他最近與青鳳郡主走很近啊,就算真的突然要成親,那又有什麼稀奇的呢?”
雲荷的心莫名的一抖。蜜梅看看她,又看葡萄,“聽誰說的呀。”
“西瓜。”葡萄說,“你還記得她嗎?她如今跟着一個仙姑在儲雲閣當差。”
“有這樣的事,”蜜梅喃喃自語,“多半是訛傳。如果他真會娶青鳳,就不可能當時會鬧退婚啦。”
葡萄聳聳肩,“反正他的酒宴咱也進不去,那些個仙酒啊仙菜啊仙桃啊,也不與咱們相干。他愛成親就成親,不愛成親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