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細微聲響傳入耳中,靜蓮連忙避開,一粒銅板掉在她腳邊。
還有人撒錢不成?
四處張望時,一張熟悉的臉不期然映入眸中。她驚愕,看着他笑笑走過來。她探向他的身後,沒有別人,只有她而已。
“看什麼呢,小妖精。”他發聲。
見她還在張望,笑道:“放心吧,除了我沒別人來。”
靜蓮鬆一口氣,“你怎麼會來?”
“來辦事,沒想到會遇到你。”
靜蓮壓低了聲音:“你來凡間能辦什麼事?”她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洛仲!同樣沒有他鄉遇故知的激動,她更怕的是他是受命來領她回去的。
“嘿,不要這麼草木皆兵好嗎?”洛仲指了指茶館,“坐坐?”
靜蓮率先走了進去。
她是不太信任洛仲,但仔細想想,洛仲並不是小人,至少他從未做過傷害她的事。
他們在二樓靠近欄杆處找了張桌子,嫋嫋茶香充斥在空氣中,在他們中間隔成一道淡綠色的霧。
“你還好吧?”洛仲問道。
“不好。”她抿口茶,望着他,“滄海呢?”
“嘖嘖,也不問我好,就想着滄海,真沒良心。”洛仲笑,“他很好。”
自然,他能有什麼不好的呢?有沒有她的存在,於滄海而言,哪有一分影響?她擡眸看他,“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這兒嗎?”
“你走累了進來坐坐唄。”
“不是啦!”她皺眉,“我是說我下凡一事……”她的聲音很小,唯恐被別人聽到,四處張望,見沒人看她,纔將目光大膽放回洛仲臉上。
“嗯,”洛仲笑如春風,“我知道。放心吧,不會有人知道你在這兒,且風聲也沒有那麼緊了。”
靜蓮一喜:“真的?那我可以回去了麼?”
“怎麼回?”洛仲的眉毛斜了斜,“要是回去,我可不敢再收留你了。因爲你的事,我順便把天后也給得罪了。”
“……”失落佔據整個心菲。雖然早已經想到她也許永遠都回不去了,但始終抱着一絲希望。
這會兒,連希望也不會再有。
她往後真的只能在這兒長長久久地待下去……
一股淒涼感瀰漫在臉上,洛仲敲敲桌面:“你也不必悲觀,誰知道往後會發生什麼事呢?指不定過個三年五載,不再有人記得你,你就可以回去了呢?”
靜蓮擡眸看他,心裡已經平靜多了。“謝謝。”
他一愣:“謝什麼?”
“難得能從你這兒知道一些訊息。”靜蓮語氣淡淡,“滄海還好嗎?”
“他能有什麼不好?世事也不與他相干。”
果然。不管她在不在身邊,她存不存在於天界,對他而言都沒有影響。這種認知,已經不像從前那樣令她覺得苦澀。“你待多久?”
“稍晚就要回去。”洛仲道,“可需要我帶話?”
“不必。也別說見過我。”
“嗯。”洛仲眯了眯眼,“那,留個住處給我,倘若往後還有來,可去看看你。”
“我居無定所。”靜蓮站起身,“時間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靜蓮,你若有需要幫忙的,不妨開口。”
“沒有,”她淡定地說,“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好,平淡又幸福。”
洛仲似乎在思索她的話的可信程度,她衝他一笑:“真的不騙你。我走啦。”
走出茶館,把那香氣和關懷的目光拋在身後,靜蓮如履薄冰,寒冷地想顫抖。
終於還是回不去了……
那抹無家可歸的哀傷,漸漸化成水霧迷濛了她的眼睛。她眨了眨眼,兩顆豆大的水珠滾落下來。
回不去了,往後她只能在人間遊蕩。她會被當成一個長生不死,擁有不老容顏的妖怪!
越想越傷心,越想想淒涼,眼淚像失控的泉水,汩汩外往冒不停歇。
“哎喲,小姑娘哭得這麼傷心啊。”油腔滑調的聲線驀然在前方出現。靜蓮下意識低着頭用手指抹了抹臉才擡起頭。
陌生的男人。
不高的個子,油頭粉面,衣着倒是得體,看得出來是富家子弟。對上靜蓮視線的他,眸子瞬間燦亮。
他低喃:“好美,簡直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靜蓮冷着臉,按照以往的脾性,她很想送他一對黑眼圈。但是現在,她正在忙着哀傷,不想理會,準備繞另一條路。
“哎?別走呀。”他連忙追上前,“小姑娘哭得這麼傷心,是誰欺負了你?哥哥替你作主。”
靜蓮冷笑,“你當我重重重重重重重孫都還嫌小,也好自稱哥哥?”
那男子臉色變了變,“說什麼呢你,我一番好意,你不領情罷了,還罵人?”
好意?拉倒吧!她抽身就走。
“別走呀,你把話說清楚。”
煩不煩?!
一股火氣從腳底直竄額頭。要不是努力控制住她的手,她的拳頭已經要往他臉上招呼了。
他竄到她面前,張手攔住她,壞壞一笑:“我說這姑娘,你也太不上道了,罵了人就想走?”
“哦,不然你想怎麼樣?”她忍着努氣懶洋洋地問。
“本少爺大人大量,不想計較。不過……”他的目光忽然油滑起來,猥瑣地滑過她的臉頰,落在小巧玲瓏的胸脯。之後又蹭地一下回到她的臉頰,“你得讓我摸一下。”
什——麼?
銀牙輕咬,拳頭已經緊握。好樣的,他這是明顯地是在找抽!知道她心情不爽,所以送上來捱揍的嗎?
甚好。甚好!
正欲一拳揮過去,手臂猛得被拉住。“小蓮,回去。”
低低的嗓音,是秦清!她吃驚,“你不是還沒好麼?怎麼會在這。”
他沒有說話,拉着她的手擡腳就走。
“你什麼意思?”流裡流氣的富家子弟不爽地叫,連忙攔住他們去路,“這妞是我先看上的,憑什麼你帶走?”
秦清冷冷地瞥他一眼,“請注意你的措詞!她是好好的大家閨秀,是能容許你輕薄的嗎?!”
“我就是輕薄,又怎麼樣?”他伸手就來拉靜蓮,一副非把她搶走不可的模樣。
靜蓮的怒氣早已忍不住,聚集氣力猛揮一拳,將他打飛出三丈遠。繼而摔倒在地哀哀直叫。
秦清驚呆了。
靜蓮拉着他的手就跑:“不跑站着等他來算帳嗎?”
二人飛一樣地逃回勝遠齋,把大門砰得關上,背抵着門呼呼喘氣。
秦清在看她,她知道。
剛剛……是不是太不收斂了?那一拳將人打飛出三丈,要怎麼解釋纔好?天生神勇,力大如牛?
“那個人……飛出去那麼遠,不知道會不會有性命之虞。”秦清的目光一直追隨着她的眼神。
“不會,死不了。”
“你會武功?”
“算是吧。”
“‘算是’嗎?”秦清勾勾脣角,“我看就是大內侍衛也比不上你。怪不得你敢一個女子獨自走江湖,原來有傍身之術。是我小瞧你了……”
“……”靜蓮語噎。
既然他這樣想,那就這樣吧,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解釋她的“天生神勇,力大如牛”。
想到之前他護着她時的冷肅神情,沮喪的心情照進了一絲光線。“你病還沒好,還是去躺着吧。”
他說,“我怕你走掉。”
靜蓮對上他的眸光,呼吸一窒。
這一瞬間,她忽然又想掉眼淚了。
怕她走掉麼?原來還有人在乎她?
在這天地間,她以爲沒有誰是在乎着她的了……白櫻不會,滄海更不會!
“你怎麼了?”看到她寫在臉上的起伏情緒,他放柔了聲音。
她搖搖頭,“我變成一個人了。回不去了。”
秦清皺皺眉,“我不是很明白。”
“你不用很明白。”靜蓮吸了口氣,“我只是說給自己聽的。”
秦清的眼神還是高深莫測。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把店門開了吧,不是還要做生意嗎?”
街頭被調戲的事情過去好多天,秦清病好了,靜蓮的心情也不再那麼陰霾。既然她回不去,只能在這裡調整好她的步伐。
秦清絕口不再提成親一事,一是怕她再拒絕,二更怕她會因此從此消失。他喜歡得太軟弱,只因爲太在乎。
“我買了蝦餃,快來吃!”清脆的聲音從樓下傳來,秦清放下筆下樓,果然靜蓮手中提着個油布包裹,朝他晃了晃,“食錦堂新鮮出爐,還是熱騰騰的。”
秦清笑笑,“京城的美食鋪,都要叫你逛遍了!”
靜蓮吐吐舌頭,將包裹打開正要與他分享,忽然五六個大漢涌進了鋪面不大的勝遠齋,一個個橫眉豎目,一動手就砸了張桌子。
秦清下意識將她護到身後,神情凝肅。“幾位壯漢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爲首的大胖子聲如洪鐘,“你們得罪了我家少爺,將他打傷在牀幾乎沒掉了命,我們正要拿你見官!”
秦清與靜蓮交了個眼神。是那登徒子派人來的?
好傢伙,居然還敢來老虎這拔鬍鬚!是活得太滋潤了找刺激呢?
“你們少爺調戲良家女子在先,怪不得別人。”秦清朗聲道,“就算見了官,我們也有理。”
“有理?好得很,一起到衙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