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神的坐着,閻王叫了他幾遍沒反應,不由大聲咳嗽。“先莫要悲觀,世事總有能解決的方法。”他笑了笑道,“倒是這個小妖精與天帝交情菲淺?”
“是的。”霄焰誠摯道,“閻羅王見多識廣,倘若有好法子將冰石砍破,也還請指教一二。”
閻王連忙拍胸:“我若能知道,必定幫你辦好了這事兒。難就難在無韜這法術早已消失了有幾萬年光景,能解的人只怕沒有幾個。但,這事上總有一些既定的緣分,許是時機未到,時機到了,能有高人將這小妖從冰石裡救出來也不一定呢?”
這番漂亮話,聽起來前途光景,但聽在霄焰耳朵裡只有幾個字:無人能破冰石。
無人能破……這句話在腦海裡繞樑迴音,他一時便迷濛了,眼前的所有一切他似乎都聽不見也看不見,直到額頭一涼,清涼感彷彿滲透到了肌膚,一直到血液當中。
逐漸地清醒過來,觸目是赫連侍衛關切擔憂的神情。
“殿下,您可要緊?”赫連問道。
“無礙。”霄焰坐正了身體,見閻王遞過一杯清泉水,便接了過來,看着琉璃盞晃動的水,覺得人生正如同杯盞中的水,起伏不定,一旦安靜下來,卻又要面臨別的命運了。
抿了一口水,聽到閻羅王道:“殿下也不用太過擔心,六道之中,各者都有各者的緣法。倘若有緣,或是命不該如此,那位姑娘也自能從冰石中出來。或者必須歷此劫,那逃也是逃不過的。”
霄焰緩緩起身,對他點了點頭:“閻王所言極是。今日叨擾了。你人脈廣闊,若有破冰石之法,還請派人告知。”
“一定一定。”
又寒喧幾句,閻王一直將他送出鬼門關。霄焰也知曉雲荷此番只怕凶多吉少,也許永遠都不可能再出來、再睜開眼睛,心中卻沒有了剛開始的錐刺之痛。
但他相信,他和她的緣分,一定還沒有結束。
蜜梅一直在天音宮面前徘徊。
天音宮前的侍衛盯着她許久了,彷彿她再敢邁前一步,便要拔劍相待。蜜梅雖然糊塗,倒有這點認知,所以只敢遠遠地站着。
她好想看看蜜梅!
蜜梅真的已經不在了嗎,她一直會被困在那個冰石裡嗎?
真不敢相信,不久前他們還緊緊貼在一起,爲什麼她被無韜捉了去,還能平安歸來,雲荷明明都在大家的保護下,卻反而遭此劫難?
眼淚迷濛了雙眼。
有道聲音突兀地闖進她的耳朵:“哭什麼?”
蜜梅回過頭,對上一張戴着面具的臉。原來是他!她吸着鼻子,“雲荷被困在冰石裡出不來,我傷心。”
“你與她關係很好麼?”
“那是自然!我們相依爲命!”呃,雖然沒有到相依爲命那麼誇張的地步,但他們在還未修成人形時已經相互依存,蜜梅沒有親人的概念,但她覺得,親人應當就像是蜜梅與她一般的!
“哦。”黑域漫不經心地說,“這也沒有什麼可哭。旦凡是個活物,總有死的一天。”
蜜梅說:“是有死的一天。但是枉死與壽終正寢卻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黑域面具下的臉動了動:“但她既然死了,你哭又有何用?能將她喚醒麼?”
蜜梅一聽此話,眼淚撲簌簌掉落地更歡快了。“我倒是希望能將她哭醒啊!”她湊近他,拉起他的衣袖,一邊哭一邊說:“你不是魔界的頭頭麼,法子定然很多的,你能不能救救她?”
素來不喜生人靠近的黑域沒有將她一把推開,連自己都有幾分詫異。“刀救不了。我沒那本事。”
“你不是魔君嗎?!”
“天帝都救不了,魔君何足道哉?”
蜜梅語噎。是了。霄焰無法,黑域也無法,莫非雲荷真的就只能是這樣的命運了麼?
好可憐,好悽慘。雲荷從來沒有做傷天害理之事,怎麼要受此磨難呢,前一世已經這般坎坷,這一生還是逃不過命運的捉弄。
雲荷何其無辜!
“你哭夠了?”黑域忽然問道。
蜜梅擦擦臉:“還沒有。”
“嗯。”他說,“你跟我走吧。”
“去哪兒?”
“魔界。”
蜜梅的眼睛眨了好幾下,才慢吞吞地問:“魔界?”
“嗯。”
她的眼睛又迅速眨了幾下:“去做什麼?”
“自然是跟着我。”
“跟着你幹嘛?”
黑域有些兒不耐煩了:“叫你走便是,怎麼這麼多‘爲什麼’,難道世事都有‘因爲’和‘所以’?”
“這是自然的。”蜜梅睜着圓滾滾的眼睛認真地說,“不說清楚,我怎麼跟你走?我也沒有理由要跟你走,除非你有法子可以救雲荷。”
“看來那個叫雲荷的,對你來講倒是頗爲重要。”
“當然!”
“好吧,如果你答應跟我回魔界,我替你想辦法。”
“你想辦法,與我跟你回魔界有什麼必然的關係?”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既要好處,自然要有東西回報於我,不是嗎?”
蜜梅難得機靈了一回:“你的好處還未兌現,若我就回報你,到時你不能兌現,我豈不是吃虧了?”
氣氛稍稍一僵。
黑域的喉結明顯地滾動了幾下,才說:“你看起來笨笨的,此時倒不上當?嗯,你說的有理。那我便幫你找破冰石的辦法便是。”
雖然不見得他一定能找得到,但有了他一個承諾,蜜梅還是十分高興。再三地謝過之後,看見霄焰匆匆地回來了。他身後除了侍衛之外沒有別人,蜜梅忙喊住他。
霄焰朝她搖了搖頭,往前走幾步,才發現黑域的存在,便走過來道:“黑兄,這次多虧了你,多謝你的出手相助。”
“客氣。”黑域的語氣又變得很淡很淡。“我來是辭行的。”
“那我就不多留你了。往後有需要幫助的地方,還請不要客氣。”
“一定。”他們抱了抱拳,黑域的目光轉向蜜梅,“跟我走?”
蜜梅瞪圓了眼睛:“等你找到救雲荷的方法再說吧!”
黑域便不停留,黑影一個疾閃,立即不見了。蜜梅四處搜尋着他的身影,果然不見了他,才暗暗驚詫,果然是魔道中人,速度都這麼神奇。
回頭看看霄焰,他還未走,便連忙問:“讓我進去看看雲荷行嗎?”
霄焰嗯了一聲,走在前頭,蜜梅連忙跟上,唯恐他要是走得太快,她便進不去天音宮了。
在書房看到冰石裡的雲荷,蜜梅的眼淚又開始狂飆。她從袖子裡拿出一把匕首用力地划着,卻絲毫不見劃痕,它堅硬地比鐵還更甚。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怎麼會把雲荷關在裡面出不來了!”蜜梅抽抽噎噎地問霄焰。
“如果我知道,她還會在裡面嗎?”聲音裡有濃郁的憂傷。他撫摸着冰石,像在輕撫雲荷柔軟濃密如海藻的頭髮。
“真的沒有辦法嗎?”
“不知道。”霄焰說,“也許現在,只有‘等’一個辦法。”
等,等到什麼時候?雲荷能等麼?
蜜梅覺得好難過。生動的雲荷此時無聲無息地被封在裡面,彷彿一個失去支撐的破布娃娃,看起來那麼可憐。
再看霄焰,好像一點兒找不到難過的樣子,不禁爲雲荷感到不平。是否男子皆薄情,雲荷在的時候他何等戀着她,此時,也不過難過幾個時辰,往後該做什麼還做什麼,也許在不久之後,他就會把雲荷給忘了。
到時候,可憐的雲荷只有她在想念着而已了!
越想越覺得悲愴,越覺得她的妖生如此灰暗。
她咬咬脣,幽幽地說:“如果雲荷永遠都不能再醒來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