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胤祿坐在內務府堂中, 將察爾漢之事了結,心中已經有數, 便不再煩擾。

他看似隨意地笑問身邊的年希堯:“曾聽福晉提過一句, 年公尚在爲結親的事掛懷麼?”

胤祿口中所指, 是年希堯膝下獨女的親事。

年希堯是名臣年遐齡膝下長子, 現任內務府總管兼景德鎮督陶官,身上同時還掛着個工部侍郎的職務。他年家另有一弟一妹,弟弟年羹堯已經官至四川巡撫, 妹妹則是聖上親指的雍親王側福晉。照常理, 年家這樣的家世,尋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並不算難。然而年希堯與夫人恩愛多年, 並無所出, 膝下獨女其實是收養的養女。因這個緣故,原本門當戶對的人家難免覺得年家女兒是高攀了。

年家在旗, 獨女卻因是養女而不必選秀。年希堯夫婦對這個養女甚是憐惜, 捨不得她到大戶人家立規矩、操持家務。可要說尋常家世吧, 年希堯夫婦又怕女兒吃苦,這可不就是旁人說的,高不成低不就?

胤祿去年年尾的時候曾經起意爲內務府的年輕下屬們張羅親事, 可巧年希堯回來, 便想起了這茬兒,當即提起石詠和唐英兩人。

他覺得石詠與年希堯的獨女更般配些。

“剛纔說話的那個,剛剛成丁未久,還未滿十七, 是瓜爾佳氏子弟,福州將軍石文炳的堂侄孫,家裡人口簡單,上頭只有寡母,另有寡嬸和一個年幼的堂弟。”

胤祿早年是將石詠的背景都查清楚了才點他進內務府的,這時候將石家的情形說出來,如數家珍。

年希堯回想一下剛纔石詠的表現,覺得這個小夥兒雖然表面不顯,其實挺機靈。再加上他的獨女及笄未久,與石詠算是年歲相當。年夫人頗想將女兒留在身邊再照管幾年,這邊石詠年紀也輕,兩家先定親,等個幾年再結親也不遲。

可是年希堯想起石詠的家世,石文炳的堂侄孫,那便是二福晉的堂侄了。年希堯想到這兒,稍許有些猶豫,便又問起唐英。

胤祿對唐英也很熟,知道這是個不被家裡待見的長子,當即將唐英的家世巴拉巴拉一說。年希堯聽了皺起眉,問:“已經及冠了,尚未娶親?”

俗話說,反常即妖。時下流行早婚,好多年滿二十的男子不僅娶了親,娃都抱了。唐英二十未娶,就是反常。

胤祿微笑,心裡想:這可不就是唐家出的幺蛾子麼?

他嘴上卻不說,只隨意向年希堯解釋:“可能是被批過八字,命中不宜早娶吧!”

年希堯“嗯”了一聲,心中的天平似乎更偏向石詠這邊一些。

“對了,造辦處這兩個筆帖式,倒是各自有各自的長處。”胤祿爲了達成他早先許下的“諾言”,此刻不遺餘力地向年希堯推銷自己的下屬。當下他命小田去將石詠處理過的文稿取了來。

“這是石詠的字!”胤祿對這個“小下屬”寫出的一手好字,心裡也是挺自豪的。

年希堯自己是個書法的行家,一見了石詠一筆秀逸的楷書,好感陡升,連連點頭道:“這點年紀,寫這麼一手字也真是不多見。”

瓜爾佳氏是滿洲大族,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幾年戰事較少,瓜爾佳氏族裡的子弟自然紈絝的較多些。年希堯也沒有想到瓜爾佳氏的子弟能寫出這樣的字,可見家教不錯,是精心教養出來的。

胤祿見年希堯屬意石詠,又覺得好像對唐英有失公平,推銷的力道不大夠,想到唐英近些年來忙於繪製設計內造瓷器的圖樣,當下又吩咐小田,去將唐英的畫稿取來。

少時唐英的畫稿取到,胤祿又得意洋洋地推銷起來:“這是唐英的畫稿。年公近些年在景德鎮,這樣的畫稿應該沒少見到吧!”

年希堯沒見這畫稿倒也罷了,一見畫稿,登時吃了一驚,將小田遞來的畫稿從頭至尾迅速翻過,一面看,一面鬍子微翹,不斷地重複:“原來是他,原來竟是他……”

“竟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

年希堯看完畫稿,坐回椅上,臉上一副不可思議的神色,口中喃喃地道:“我在南邊見過這畫稿,總以爲是個上了年紀的畫工,胸中才能有這樣的溝壑。沒想到,沒想到啊……”

胤祿也沒想到,就因爲這些唐英親手繪製的畫稿,令年希堯的心思徹底轉了個彎。年希堯看完這些畫稿,又問了十六阿哥幾句唐英的家世,末了恭恭敬敬地請託,想請十六阿哥做個大媒,婉轉向唐家示意,好讓唐家能夠主動,向自家提親。

胤祿轉轉眼珠,從袖中將石詠畫的那一小本“動畫”取了出來,放在年希堯面前,笑嘻嘻地說:“我這個做上司的,也不能有所偏頗。唐英能畫,石詠也能,只是他畫的很是特別,年公準保從來沒見過。”

他本想替石詠炫耀一下這本能動的“動畫”,豈料還沒等自己將這動畫翻起來,年希堯已經下了斷語:“這年輕人沒學過幾天畫,這就是投機取巧之作!”

年希堯評價得沒錯,要論起畫藝,石詠絕對不曾像唐英那樣下過苦工。甚至他用來畫連環畫的畫藝,更接近後世的簡筆畫,甚至是速寫,更唐英的作品沒啥可比性。而石詠的功底薄弱,自然也被年希堯一眼就看了出來,毫不留情地批評了一番。

胤祿弄巧成拙,反倒教年希堯堅定了唐英是個更中意的人選。

“勞煩十六爺,可否先私下幫下官打聽一下唐英是否已經定親,否則我們這邊剃頭挑子一頭熱,人家已經說了親事在身,說開了就尷尬了。”年希堯懇切地向胤祿請求。

胤祿自然應了,又問:“年公當真看中了唐英?”

年希堯點點頭,說:“盛京唐誠唐家的情形,我也曾略有耳聞。小女畢竟不是內子所出,匹配唐家,堪堪相配。倒是瓜爾佳氏那裡……”

唐英雖然不受家裡待見,可畢竟唐家在盛京,唐英在京裡當差,成親以後,媳婦兒自然也是在京裡住着,不用天天立規矩,侍奉公婆,也無需拉扯照管小姑小叔,日子會很輕省。

而年家因爲年側福晉的關係,與雍親王四阿哥的關係密不可分。瓜爾佳氏畢竟是二福晉的母家,皇長孫弘皙的嫡母母族,若是他與瓜爾佳氏結親,在雍親王那裡,怕是面兒上不會太好看。

年希堯這麼一提,胤祿便明白了。他心知,唐家這樣的情形,家族是不會給唐英什麼助力的,反倒是結了這門親,妻族能扶持他一二;而石詠那裡,石家子弟,族裡恐怕也自有安排,自己其實不必去操這份心。

想到這裡,胤祿當即點頭,說:“年公放心便是,我這就代年公出面,從旁打聽唐英的事兒。”

石詠坐在造辦處裡,“啊啾”數聲,連打幾個噴嚏。他尚且不知道自己因爲那本“動畫”的關係,已經被另一位內務府總管大人嫌棄了。

他正與幾名同僚商議,下衙之後各自回家換過素服,然後一起去察爾漢家弔祭。這邊小田又來傳唐英過去見十六阿哥。

等到唐英回來,石詠和幾個同伴才發現唐英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的,神色頗爲古怪。石詠連忙問:“是十六爺又問了察爾漢的什麼事兒麼?”

他還挺擔心,不知察爾漢這樁“案子”會怎樣瞭解。有人僞造遺書,將罪名過錯都推在察爾漢頭上,十六阿哥那邊則依樣畫葫蘆,僞造一份遺書,將罪名再推回去。只不知這事兒是不是真的能夠就此了結。

誰知唐英卻一陣煩亂,搖搖頭,只說沒什麼,接着便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下衙之後,幾個人約好了,一起去察爾漢家弔唁。他們各自換過素淨的袍服,每人出了十兩銀子,湊成一副奠銀,一起送到察爾漢家。

察爾漢出自西林覺羅氏,本是旁支,家聲不顯。石詠等人到了察爾漢家,只見到設了靈堂。察爾漢因是橫死,又是死在外面,因此家裡沒讓棺木進門,直接停在廣安門外天寧寺。石詠他們到此,只在靈前拜祭,並附上奠銀,並相約了出殯那日再到城外天寧寺致祭。

察爾漢父母俱在,此際白髮人送黑髮人,悲慟難掩,察爾漢之母在石詠等人面前哭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除此之外,察爾漢家裡看上去負擔頗重,還有四五個沒成年的弟妹。失去已經當差的長兄,對察爾漢家是一個極爲沉重的打擊。

石詠的幾名同僚見了察爾漢家裡的情形,私底下紛紛對察爾漢“自盡”之舉表示不贊同。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怎麼就忍心,拋下這麼一大家子去了……”

“是呀,到底是什麼坎兒,讓他一個大男人想不開過不去?”

石詠和唐英對視一眼,這些同僚之中,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察爾漢這並不是出於本願,而是爲人所害。

而石詠更是鬱悶至極,察爾漢不加收斂地勾結廣儲司貪污,又不知低調行事,被人拿出來當靶子做掉,還險些背上全部污名。

他當時若是能好生勸上一勸,就算是知道察爾漢未必能聽得進,至少石詠現下心裡能好過一點兒。

就因爲這個,所有人中,石詠表現得最爲鬱郁,唐英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幾個人勸過察爾漢的父母,結伴從喪家出來,出門便遇見察爾漢的幾個本家兄弟,雖說穿着素服,可臉上都沒有好氣。有個人衝察爾漢靈堂的方向恨恨地啐了一口,說:“晦氣晦氣真晦氣。這個察爾漢,自己不要命就算了,尋死竟然還挑日子——”

造辦處幾名年輕人一起皺眉頭:“死者爲大,這是怎麼說話來着?”

“難道不是麼?我哥原本後兒個成親的,就因爲他的事兒……”

旁邊立即有人將這名西林覺羅氏的子弟拉開:“算了,算了,別說這些,不過是耽誤幾個月而已……”

石詠與唐英這纔想明白,察爾漢提過三日後隔房的堂兄成親,要去喝喜酒的。偏生出了這事,就算是隔房的堂兄,身上也有服,再說是新喪之家,做親事旁人也會覺得晦氣。所以西林覺羅氏族中其他子弟,便都怪到察爾漢這一房的房頭上來。

石詠他們無法,只能勉力勸解幾句,又暫時將西林覺羅氏隔房的子弟們哄回去,這才向察爾漢父母道別離開。

“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離開察爾漢家的時候,唐英這麼說,“石兄弟,這話,咱倆應當共勉。”

石詠點頭:“是!立身不正,少不了累及家人親長。”

石詠這麼說,是因爲在這個時空裡,眼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椿樹衚衕家裡的那幾個人。唐英聽了這話反倒一怔,他與家人感情多少有些疏遠,因此想不到父母家人身上去,聽石詠這麼說,他心底悄悄地嘆了一口氣。

察爾漢的事,如同一枚石子擲在水面,“咕咚”一聲,漾起波紋,少時水面終於恢復平靜,然而水底依舊暗流洶涌……

原本確實是廣儲司賬目存疑,有心人便想出移禍江東的險招,察爾漢也因此而死。可是就因爲一封“遺書”的關係,廣儲司到底沒能徹底撇清,置身事外。

這內務府雖然是十六阿哥在管着,可是不少人動盯着內務府,隨時準備向這塊大肥肉伸手。廣儲司名義上歸十六阿哥管轄,實際上卻有不少官員,早先是九阿哥的門人。

這回出事之後,栽贓造辦處不成,廣儲司的人彷彿吃了個蒼蠅似的,噁心得不行,說又說不出,只能眼睜睜看着十六阿哥整天笑嘻嘻地在他們眼前晃啊晃,故意膈應他們。

只是畢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次的事,廣儲司從上至下被查了一遍,然而最終卻只懲處了一兩名小吏,九阿哥的幾個門人照舊做得穩穩的,反倒是十六阿哥胤祿,被康熙皇帝叫去,敲打了一遍,不過是怪他當差不利,小小一個內務府竟也能生這麼多事。

胤祿恭敬在皇父跟前認了錯,回來暗地裡將廣儲司那幾個人反反覆覆罵了好幾遍。

只不過,胤祿也少不了幸災樂禍,這一回,他那幾位好哥哥們,其實損失也慘重——前一陣子內廷傳了消息出來,乾清宮太監總管樑九功到景山“休養”,康熙命副總管魏珠暫代樑九功之職,御前侍奉。

胤祿看這架勢,知道樑九功這一休養,恐怕再難回來,魏珠雖是“暫代”,恐怕不久就會轉正。

這才真正會令他那幾位“好哥哥”們跳腳的“好”消息。

內務府的暗流洶涌,石詠完全不知情。他倒是在爲朋友高興,因爲唐英的母親與叔父,正從盛京趕來,張羅爲唐英向年家提親並下定的事兒。

唐英算是沾了岳家的光,因爲對方是年家,所以盛京唐家再怎樣也不敢怠慢這個長子。唐英的親長趕到京城來,除了要爲他提親下定之外,還要幫唐英在城中置產。

可是唐英一說起自己的親事,便是一臉迷茫,怎麼也想不清楚爲什麼堂堂的內務府總管竟能看上自己這麼個爹不疼娘不愛的窮小子的。

石詠卻並不驚訝。

上回唐英留宿石家,早起的時候西施曾經冒了一句“桃花要開了”,此桃花非彼桃花,既然石詠繼續打着光棍,沒有半分桃花的跡象,那這“桃花”,自然就該應在唐英身上了。

後來石詠還特地向西施求證過,西施未語先笑,銀鈴似的笑聲響了好一陣,將石詠笑得面紅耳赤。

“妾見的人多了,有時便能辨出,哪些少年好事將近,哪些女兒家思慕懷春,哪些夫妻和美相諧,哪些……”

她說到這裡立即頓住,可這言語就像是帶着鉤子,叫人心癢癢地想聽她說下去。

“詠哥兒,你若是有相好的姑娘,妾身可以替你看看,你們有沒有夫妻緣分。”

石詠臉上又是一紅,心想:這個時代可不像吳越那時,根本沒有自由戀愛這一說,他結婚之前也不知能不能見上未婚妻一面,上哪兒找個這麼個相好的姑娘去。

正想着,唐英拍拍他的肩膀,小聲說:“茂行,你可千萬別同他們一般取笑我。”

“茂行”是唐英幫石詠想的表字,本是《離騷》中的句子,“夫維聖哲以茂行兮”,說的是德行充盛。石詠沒有父兄師長,難得這麼個親近的朋友給他取字,石詠已經很是感激,就謝過唐英,這樣以後他們同僚朋友之間稱呼,會方便些。

石詠聞言:“我怎麼會笑話你?”

一轉臉,他又問:“他們都在說你什麼,說來我也笑笑?”

唐英大惱,面上卻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狠狠地瞪石詠一眼。

“這門親事,是年大人看中的我……”

世上相看女婿的人其實也不少,但是表現得這麼主動的並不算多。那天十六阿哥胤祿將他叫道內務府書房裡問話的時候,唐英都傻了,實在是沒想明白,怎麼就會有這樣一塊餡餅從天而降,掉自己頭上的。

“你說,這年小姐,會不會,會不會……”

唐英緊張得直搓手,當着石詠的面團團打轉,顯出十分的不淡定。

“不會!”

石詠一樁樁替他分析:“年小姐自幼就養在年大人夫婦膝下的,年家的教養,你也曉得的。”

年家出過一個親王側福晉,還是皇帝欽點的,年家教女,規矩上頭應當不會太差。

“這幾年年大人做了好幾任外官,年小姐隨父母走得也遠,眼界想必是開闊的。再者,年大人夫婦膝下就這麼一個閨女,想必要幫着料理家務,這家中庶務上頭,你可儘管放心,這回可以一心撲在書畫上嘍!”

聽石詠這麼一說,唐英喜得繼續搓手,連連謝過石詠吉言。

“最重要的一點,你想,這樁親事,是十六爺牽的線。若是年小姐有什麼不妥當,十六爺臉上鐵定過不去。年大人又怎麼肯因爲結一門親,就得罪衙門主官呢?”

十六阿哥胤祿與年希堯同爲內務府總管,但是十六阿哥是天潢貴胄,內務府自然以他爲主。

唐英覺得很有道理,當即去了心事,笑逐顏開地望着石詠:“茂行,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真沒想到,你平時不言不語的,竟也是世事洞明的。”

石詠連忙謙遜,其實這些,都是他聽母親石大娘說的。石大娘出身滿洲大姓,這些門道都懂,她又很關心唐英,得知唐英被這樣一門親事砸中腦袋,只有爲他高興的份兒。

唐英謝過石詠吉言,轉過來就關心起石詠的將來:“茂行,你呢?回頭你可想說個什麼樣的媳婦兒?”

石詠一怔:“我?”

不知爲何,他心底總影影約約地浮着一個影子,只是卻始終看不清相貌。

“如今這世人結親,總是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這些做小輩的,只能聽天由命被人擺佈,這可不就是盲婚啞嫁麼?”

石詠一面想着,一面皺皺鼻子,說:“若是有機會,我可不想娶個素未謀面的媳婦兒。”

至少得見過面吧,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面相如何……一輩子的事兒,總不能相看兩厭吧!

“得!”唐英聞言大笑,掰起手指頭,說:“終於輪到我笑話你了。你數數,你見過的,同齡的閨女,自家親眷不算,有多少?”

石詠:……

不能這麼算!

其實他打過交道的未婚女孩子也有些,方家小妹妹啦、翠芙啦、一起上京的五名女子啦……數數其實也不能算少,哦對了還有個帶髮修行的年輕女尼。

只是這些,不能算,統統不能算。他心裡想着的,都不在這些人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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