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丹濟只守着一個媳婦兒, 所以對同是宗室的十四阿哥養外室的舉動表示不屑一顧。但平心而論,十四阿哥寵妾但是沒有滅妻, 比起朝中的某些人而言, 還是稍顯有良心些的。

丹濟說到這裡, 不由得感嘆:“聽說十四阿哥身爲大將軍王在西北領兵之時, 依舊將那‘小福晉’帶在身邊,受急詔回京爲大行皇帝奔喪時,也將‘小福晉’帶着。這等好色不孝, 停妻再娶, 不忠不義之人,實難想象, 以前有那麼多人爲他說項。”

石詠:……

“太后不待見他, 也是順理成章之事。”丹濟最後有力總結。

石詠實在是佩服這些宗室們的腦補:太后原本偏疼小兒子,不喜被孝懿仁皇后代爲撫養長大的長子, 這是事實, 世人皆知;如今太后的態度一轉, 人們便放飛了想象的翅膀,想出各種理由,來解釋太后的轉變, 和十四阿哥最終痛失皇寵, 失去了繼承大位的機會。

而“不愛江山愛美人”自然是更香豔更引人入勝的說辭,令人遐想連篇,連丹濟這樣老實守着媳婦兒的男子都忍不住問石詠:“茂行,你見過百花深處衚衕那‘小福晉’麼, 究竟是何天仙模樣,竟能讓皇子阿哥也神魂顛倒,連儲位都不惦記了?”

石詠:這個……

身後突然有馬蹄聲響起,石詠趕緊對丹濟“噓”了一聲,提高聲音道:“丹濟大哥這回赴杭州上任,諸事可都齊備了麼?”

丹濟會意,也隨意說了兩句,兩人一起回頭,見到趕上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十二阿哥允裪。這一位因爲在康熙的喪儀上“辦理梓宮事務甚爲效力”,已經封了多羅履郡王,正管着禮部之事,與石詠和丹濟兩位都是認得的。

十二阿哥打馬過來,便問:“怎麼,丹濟要出京了麼?”

丹濟與石詠趕緊要下馬行禮,被這一位攔住了,只得在馬上執禮,問過十二阿哥安好。丹濟就出京之事回答了一番,反倒將石詠晾在一邊。

這時候,石詠只聽背後隱隱約約一聲:“師父!”

他回身,只見遠遠地弘晝騎在馬上,正向石詠這邊招手。石詠會意,趕緊向十二阿哥與丹濟告了個罪,暫時脫身出來,打馬往弘晝那邊趕去,待見到了弘晝,旁邊林中一騎轉出來,一個外頭罩着素色禮服的少年也衝着石詠喚了一聲:“師父!”

這哥兒兩個正是弘曆與弘晝兄弟兩個。石詠趕緊說:“這可不敢當,咱們不是都說好了的,在外人面前,這些舊日稱呼,都是免去了的嗎?”

弘曆微微有些靦腆,微笑着不說話;弘晝卻只管嬉皮笑臉地道:“這不是好久未見,想師父了嗎?”

石詠一想,也是,這兩個孩子,自從那次在圓明園見過之後,他就再也未見過了。當時兩個孩子還是皇孫,如今已經是皇子了。尤其是弘曆,自從那次圓明園相見之後,這孩子就一直被康熙帶在身邊教養,也經歷過暢春園的那一夜……

如今弘曆與弘晝是雍正帝實際上的次子與第三子,兩人年紀相仿,母家背景相似,其實也成爲了潛在的競爭者。

石詠面前的兩個少年,弘曆溫文爾雅,言語不多,弘晝卻性子活潑,見了石詠立即大呼小叫,幾乎令石詠額頭冒汗,忙着給這小祖宗打手勢,使眼色,好讓他安靜下來。

“四阿哥五阿哥,兩位遷入乾西二所,還住得慣嗎?”

兩個小阿哥從雍正藩邸遷入宮中,就住在乾清宮西二所,每日去上書房唸書。除了他們之外,雍正尚有弘時、福惠兩個皇子,弘時年紀已長,身邊已經有了庶福晉。而福惠則只有兩歲,由生母年氏撫養。

“師父放心,住得慣的。”弘曆恭敬回答,見石詠一開口便是關懷,這小阿哥心中溫暖。

“如此便好,”石詠不敢與這兩位多說,由着這兩位皇子的御前侍衛拱衛着兩個小阿哥前行,他自己慢慢落在後面。

自從雍正登基,關於新一任太子的猜測也逐漸開始。有些人說弘曆是聖祖親自撫養過的,當日又是面對黑熊也能逃過一劫,吉人自有天相,乃是天選之人;也有人說福惠阿哥纔是雍正最鍾愛的小兒子,畢竟福惠阿哥的生母是年氏。從年氏入雍邸誕下第一個孩子開始,那雍親王府就只有年氏一人生過孩子,可謂是專寵一人。

持第二種論點的人言之鑿鑿,尤其是如今年氏外家權勢極盛,弘曆弘晝兩人生母地位都不高。而福惠阿哥畢竟才兩歲,聖祖康熙爺當初就算召見,也不可能召見個奶娃娃。既然康熙沒見過,那就不能說人家沒有天相,不是天選之人,是不是?

但無論如何,雍正年紀最長的兒子弘時,幾乎被所有人一致排除在外。似乎世人都知道弘時不爲雍正所喜,近日石詠在南書房走動,也見過弘時幾次,弘時的態度一如既往,不陰不陽不鹹不淡的。石詠覺得弘時的性格似乎有些問題,並不容易與人相處。可是不能做儲君,卻並不意味着雍正會不認這個兒子。

一時弘曆與弘晝打馬前行,石詠則遠遠跟在兩個小阿哥身後,待到了景陵,便又是重新列隊,向即將奉安的大行皇帝靈柩行禮道別。在此期間,石詠一直未曾注意到,有一道目光灼灼,始終追隨着他的身影。

大行皇帝的靈柩順利奉安於景陵,在最後這大殯的典儀上,新皇與太后和手足們表現得母慈子孝,兄友弟恭。最終由十四阿哥與十五阿哥這兩位“大孝子”留下來爲大行皇帝守靈,旁人雖然都知道這有些緣故,但也無人敢議論皇家之事。

等一行人再從景陵回到京城,已經是第二日清晨。石詠趕緊陪着疲憊不堪的石大娘與如英一起先回椿樹衚衕,他自己稍稍梳洗,便又去朝中忙活了,直到中晌纔有機會補一覺,哪曉得到了下午晌,他昨日剛見過的十二阿哥,履郡王允裪,就出了事兒。

當時一羣臣子都聚在南書房裡,石詠這個“行走”也不例外,卻聽宗人府的宗令簡親王雅爾江阿匆匆趕來,彈劾目下管理着禮部事務的履郡王允裪,說他在禮部準備封妃的諭旨中治事不夠敬謹,竟爾錯記了名姓。

如今誠親王賦閒,禮部事務轉交履郡王允裪管着,這位十二阿哥自從康熙朝因爲哈合其一案曾被重重打擊過一回,因此復起之後謹小慎微,此前代皇父管理上三旗,都沒有生過錯漏。石詠暗想,就憑這麼個人,怎麼會在封妃的諭旨之中錯記名姓呢?

雍正聽着也覺得不大對。這原本不算是什麼大事,但是雅爾江阿卻撿了幾個主要的臣子都在的時候,大喇喇地闖到南書房來當一樁正事來說,這件事本身就透着不對勁。

而且此刻履郡王允裪自己也在座,聽見雅爾江阿的話,茫然無措,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爲自己辯解。

“說,允裪究竟是如何治事不謹,錯記名姓的。”雍正顯然已經意識到此事不同尋常,當即提高聲音,命雅爾江阿速速講來。

雅爾江阿當即呈上了早先禮部送去宗人府記檔的封妃詔書,並且指出十二阿哥的謬誤——他將四阿哥弘曆的生母鈕鈷祿氏的名諱寫錯,記成了錢氏。

十二阿哥當場發懵,旁邊十六阿哥推他一肘,這位才突然站起來,“啪”的一聲在雍正跟前跪倒,臉色青白,又驚又懼地高聲道:“皇上,皇上……臣弟,臣弟沒有啊……”

雅爾江阿馬上接道:“可是宗人府接到禮部傳來的文書就是這樣,打開這詔書的時候,宗人府除了本王以外,另有副宗令與幾名筆帖式在,人人都見到,這詔書打開時便是這麼書寫的。履郡王,你既然身爲管理禮部事務的宗親,便應謹慎行事,如今從禮部交出的文書出了紕漏,難道你竟不應擔下這責任嗎?”

十二阿哥登時低下頭,額頭見汗,額角的青筋也迸了出來,身體微顫,一個字也不敢說。

雍正瞥了他一眼,隨即將雅爾江阿奉上的文書放在手邊案上,隨即揹着手淡淡向重臣道:“衆所周知,弘曆之母鈕鈷祿氏,鑲黃旗,四品典儀官凌柱之女。曾得皇考於暢春園召見,並得賜如意一柄。錢氏之謬,竟不知從何而來。”

雍正說這話的時候並不見動怒,但是十二阿哥卻抖得更加厲害了。

“諸位先行退下,待朕與允裪說一番話。”雍正一聲令下,旁人包括廉親王、怡親王等重臣在內,都暫且退下,到養心殿外殿稍歇。

少時便見允裪低着頭出來,沒有戴着郡王帽子,而是將那帽子頂珠捧在懷裡快步往外走,但是卻不再發抖了,表情十分平靜。石詠在遠處瞅着,覺得這位竟彷彿有些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石詠早就將這“錢氏”的筆誤細細的想了一遍。歷史上關於弘曆的生母,傳言實在是太多了,一會兒弘曆是海寧陳家之子,一會兒生母又是什麼嘉興錢氏。石詠原本以爲這錢氏的傳聞就是出於十二阿哥允裪的這一次“筆誤”,可是再細想來,十二阿哥筆誤,爲什麼不誤寫作別的姓氏,偏偏要寫做姓錢呢?

就拿他石詠來說,他姓石,但是族裡卻都是姓瓜爾佳氏的。這是因爲早年間瓜爾佳氏有人入關之後改了漢姓,漢姓便是石;這鈕鈷祿氏也有人改做漢姓的,可是這漢姓卻不是姓錢,而是姓“郎”。如果十二阿哥寫做“郎氏”,便不會成爲歷史性的謎團,但十二阿哥偏偏寫的是個“錢”字。

石詠想,就這一個字,立時便要生出無數流言。果不其然,從第二日起,京裡隱隱約約就有了傳言,說四阿哥弘曆的生母是一位漢女,其父爲四品典儀官凌柱什麼的,都是爲了掩飾她漢女身份所做的安排。

如果石詠從來就沒見過鈕鈷祿氏,他倒也可能會跟着這些傳言去疑神疑鬼。但是他在弘曆還只是個小雪糰子的時候就見過鈕鈷祿氏,知道鈕鈷祿氏身材較高,至少是個矯健的北方女子,而不是個嬌怯怯的水鄉佳人。當年這鈕鈷祿氏曾在大冬日裡給弘曆趕製手套,留給了石詠很深的印象,知道這一對母子當年在藩邸生活也不容易。偏生雍正一登位了,弘曆母子竟還要承受這等流言蜚語。

這流言出來沒多久,十二阿哥便受了罰,剛剛得來的郡王爵被降爲了固山貝子,隨着這傳言的進一步發酵,固山貝子的爵也丟了,降爲護國公。

然而十二阿哥一點抱怨沒有,默默受了這些處罰,看他的態度,彷彿雍正罰得越重,十二阿哥便越安心。

因此石詠很懷疑,雍正是不是早就與十二阿哥有所約定,雍正表面上罰十二阿哥,實際上背後對他有別的補償?

但朝中的傾向令人很是不安,一來,請立新皇立儲的呼聲越來越高,臣子們急切地想知道該如何戰隊;二來,臣子們甚至開始疑神疑鬼,早先有些站了弘曆要被立爲太子的,如今又開始搖擺起來,福惠那一派站得更是堅定,其餘弘時與弘晝也開始有人問津——這些情形,讓人不無擔憂地想起,這已經是新君上位了,可爲了這儲君之爭,難道又要上演一回九龍奪嫡?

沒過多久,雍正給這些臣子們搞了一次突然襲擊。

那時雍正在乾清宮西暖閣召見一衆王公大臣,召見時突然宣佈:“朕如今諸子皆幼,所以立儲之事,朕打算審慎爲之。此事雖然不宜公開進行,但是朕爲了國祚延續,不得不預先考慮。爲此,今日朕特將此事寫入密封,藏入匣中,放在乾清宮正中的‘正大光明’匾之後,以備不虞。諸王及大臣們覺得如何?”

這一手殺了個措手不及,在座的王公重臣都沒有想到,雍正的確是應衆臣之意,立了儲了,可偏生究竟立的是誰,無人能夠知曉。

雍正早就將一切都準備好,纔來告訴衆人自己的決定,明擺着就是不想聽反對意見的。更關鍵的是,衆臣子們對這種“秘密建儲”的方法,也提不出什麼反對意見。

於是,雍正便命衆臣退下,只留了誠親王、廉親王、怡親王、莊親王四人在乾清宮內,皇帝當着這四人的面,將密封的錦匣收藏於乾清宮正中高懸的“正大光明”匾後。這立儲之事,便是完成了。

“這一招實在是高明!”武皇的寶鏡聽說了此事,當着石詠的面大發感慨,“朕當年怎麼會想不到呢?”

石詠很疑惑地問:“真的這麼高明麼?”

寶鏡應道:“這是自然。秘密建儲,國君一旦有事,儲位既定,國不致有一日無君。然而妙就妙在這儲君的人選,衆臣都不知道。頭一件,諸皇子即便想攻訐太子,他們卻少了個靶子,因爲沒有人知道太子是誰,所以唯有討好身在大位之人;第二件,臣子們也免於結黨,畢竟不知儲君是誰,生怕站錯了隊,所以大部分臣子會選擇謹慎,效忠當今的君主。”

“詠哥兒,你當初還說這新君是個勤勉實幹,但是卻政治幼稚的人。”寶鏡忍不住嘲笑石詠,“如今這麼一看,人家哪兒幼稚了?”

石詠:……我說過這話麼?

寶鏡繼續說:“上一任皇帝晚年時出現的這種諸皇子混戰奪權之事,應當再也不會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乾小四的身世,傳說很多,衆說紛紜。而履郡王允裪錯將鈕鈷祿氏記作“錢氏”,在歷史上是確有其事。本文這裡寫的是允裪的“錯誤”乃是旁人所施的障眼法,而允裪則是與雍正互有默契地背了黑鍋,所以日後乾小四登基的時候將允裪封爲和碩親王,給與補償。但有與史實不符之處,且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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