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人，已經多年沒有出現，神秘得如同族中的一縷遊魂。
他的身材極爲健壯，古銅色的皮膚泛着微微的光澤，顯示着絕對的力量。他的五官中最爲突出的是雙眼，帶着明顯的異域風格，卻沒有深邃的柔情，而是一派冷酷。
“俞盛？”黎蒼疑惑地盯着眼前人，不明白他的來意。
“蒼王。”俞盛雖然客氣，但明顯並不在意。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黎蒼，語氣裡沒有任何感情：“很痛苦？”
黎蒼根本沒有心情跟他說話，連他的來意都不想問，只是沉默。
俞盛也不在意黎蒼的反應，丟出一句話：“我帶你去見嶽蘢。”
黎蒼的眼睛驀地睜大，“騰”地站起來，雙手不自覺地掐住俞盛的胳膊：“見誰？”
俞盛毫不意外，重複了那個名字：“嶽蘢。”
黎蒼緊盯着俞盛的雙眼，像是要看出真假端倪，俞盛的語氣仍然沒有感情：“跟我走。”他轉身就快步走出去，黎蒼立即跟上去。
俞盛帶着黎蒼一路走進了族中腹地，打開了只有族長才能開啓的禁地之門。黎蒼狐疑地看着俞盛：“你怎麼能打開？”
禁地之門只有用族長血印才能開啓，除非……
“池森已死。”俞盛的聲音仍然乾巴巴的，他推開了厚重的石門，對黎蒼說：“人在裡面。”
俞盛沒有進去的打算，而黎蒼也顧不得是不是陷阱，直接走了進去。
門後有些昏暗，看起來是一條甬道。黎蒼順着唯一的一條路走進去，很快進入一個闊大的石屋內。一眼望去似乎是個套間，外廳擺放着簡單的桌椅和立櫃，進入內間，看起來是臥室，但卻擺着兩張牀，每張牀上都躺着一個人，靠裡側的牀上躺着的，正是嶽蘢。
黎蒼幾乎是撲了過去。
他扶住嶽蘢的雙肩卻又不敢用力，見她閉着眼不知是生是死，聲音發顫地叫了一聲：“嶽蘢？”
嶽蘢沒有回答，但緩緩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着。她脖頸上那條可怕的傷痕也消失無蹤，全身看起來沒有一點被狼人攻擊過的痕跡。
“她沒死。”俞盛走了進來，語氣平靜且冷淡：“大概一個小時之後就會醒來。”
黎蒼怔怔地盯着嶽蘢看了一陣，感受到她確實真實存在的氣息，心情逐漸平靜下來。他擡眼看向俞盛，又看向另一張牀——那裡正躺着池森。
俞盛也看向池森，語氣終於不是那麼平淡：“他是醒不過來了。”
黎蒼疑惑地皺眉，有很多話想問，俞盛直接遞給他一隻錄音筆：“池森留給你的話，你聽了就明白。等這女人醒了你就帶她走，池森你不要動。我會處理完他的身後事再走。”他掃了一眼嶽蘢：“也要看看她怎麼樣。”說完他就離開了屋子。
黎蒼坐在嶽蘢牀邊，打開了錄音筆，池森的聲音緩慢地流淌出來——
“現在見到她了，滿足了嗎？我想你一定是滿足的。但願我沒有嚇到你，不打聲招呼就帶走了她，真的很對不起，但沒有時間跟你解釋那麼多，我想現在你一定能原諒我。”
“嶽蘢確實被狼人咬死了，我着急帶她回來就是爲了救她，也爲了徹底解決你們之間最大的問題。對不起，柏月是我放出去的，也是我誘導她去殺死嶽蘢——因爲我自己實在下不了手。”
“我想殺死嶽蘢，是想救她，也是救你。”
“當年我成爲族長之後，迫不及待地進入禁地，打開了傳說中的秘法記錄冊，確實找到了一些方法能解決困局。可是當我面對瀕死的愛人，卻沒有勇氣實施，任由他死去。此事成爲我畢生之憾，終生之恥。”
“後來如真的身體也漸漸衰敗，我把這個秘法告訴了舒林，本以爲他會實施，可最終他也放棄了。”
“可能你也猜到了，要與普通人類通婚，與他們肌膚相親而不讓他們出現任何病痛，我們所要付出的代價是很大的，大到足以令人望而卻步。我和舒林都膽怯了，懦弱了，我們互相保存着彼此最爲可恥的秘密，互相看輕卻又互相可憐。”
“最初你和嶽蘢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只是冷眼旁觀，認爲你會走上我們的老路。可當發現你竟然願意爲了這丫頭犧牲性命，我們都無法再裝作淡然。”
“你
的所作所爲照見了我們的自私與懦弱，令我們無地自容。”
“也不知道是誰先提起的，我們開始打算拆散你們，呵，是不是很好笑？我們無法容忍繼續看見你爲她犧牲，看見了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後來韓判的那塊石頭，舒林送給了嶽蘢，也是爲了強行擾亂她的記憶，讓你們鬧矛盾從而分手。只是沒想到，那丫頭那麼堅定地相信你。”
“我很後悔。”
“我後悔沒有早一點直接施行這個秘法，讓你和喜歡的人早點從痛苦裡解脫，我更後悔從前的懦弱，如果不是我的自私和懦弱，也許我現在也能像你一樣，仍舊守在愛人身邊。”
“秘法有兩種，一是給普通人類灌輸血液十年，再與之交合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一年澆灌一次，每次澆灌之後都要忍受錐心之痛，大概一個月左右吧。而十年之後，澆灌者的能力全部消失，壽命縮短爲原來的四分之一。”
“這個方法必須在交合之前使用，若是之後，就沒有效用了。”
“另一種是換血。我這次對嶽蘢所做的秘法就是這一種。她當時已經死了，我放空了她的血液，把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換給了她。這種秘法實施之後兩個小時內，我就會死去了。”
“不必感謝我，也不必爲我惋惜。從前，當我知道這個法子的時候，我有機會施行第一種的，然而我終究不願意失去所謂的特殊能力，也不願意壽命縮短那麼多，甚至連錐心之痛都害怕承擔。後來又忍不住和他發生了……再最後，看着他衰弱而死，仍舊狠不下心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
“現在，我救的不是嶽蘢，是我自己。所以你不必有任何虧欠感，我要感謝你，感謝嶽蘢。”
“俞盛會把我跟他合葬，希望他知道這一切之後不會嫌棄我。”
“最後，我將族長之位正式傳於你，希望你善待族人，保護他們，支持他們，讓他們與普通人類的悲劇降至最低。”
錄音筆“滴”了一聲，表示錄音播放結束。
黎蒼心中感慨萬千，放下錄音筆，握住了嶽蘢的手，靜靜地望着她。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嶽蘢的手微微動了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