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草原之上,南宮夏正是向那女子所在而去
那女子見有人來此,便停下了纖指,琴音止歇,她轉過臉來,深深的看着南宮夏,許久之後,她才輕啓朱脣,小聲說道:“想當初,我讓你與我學習繪畫技法,但你偏偏不學,這時倒好,竟連這麼簡單的幻術都無法識破,被人帶至這個被遺忘的放逐之地,竟然還要我來出手相助。”
南宮夏卻是並未想到,自己竟然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與這女子再次相見。此時他還未走到盈媗身邊,就已聽到對方說出此話,他苦笑一聲,然後答道:“可那並非我不想去學,只是沒有時間而已。”
“算了,也許,這便是天意。不過你以後卻要萬分小心纔好,否則若是給那人害了。”盈媗停了琴,她微微想了想,然後又道,“不過那樣也好,你就只能永遠的伴着我了。”
盈媗說完,又再次彈起琴來,此時琴聲再變,卻是變得極爲悠遠悲涼,滄桑厚重,宛如從天際而來的九宵玄音一般,琴音雖是好聽,但卻讓南宮夏從心底感到一陣憂傷,那憂傷雖淡,但卻似深入骨髓一般,令南宮夏心口微微發疼。
“我們。”盈媗琴音未停,她也未再次轉過臉來,此時她擡首向前,望向天際那絲絲的流雲,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下次再見之時,又會在什麼情況下呢?”
南宮夏正在向她身邊而去,卻感覺她的琴音越來越幽遠,而此時盈媗的身體亦是越變越淡,直至南宮夏來到她的身邊,她已是完全化爲一片水霧,進而消失於天地之間,僅餘七絃琴的渺渺餘音,久久不願散去。南宮夏還未多想,此間景色再次變幻,那白霧茫茫的遺忘之地已幻化爲玉華宮“坤”位的比試高臺,此時南宮夏正舉起一把巨大的光劍向自己的對手柳風頭頂劈去,而那柳風受到勁風壓制,除了拿起自己的青冥杖擋於頭頂之外,卻是再無其它應對。
正是此時,那柳風將杖橫舉於頭頂,然而他自是知道,這根本只是螳臂擋車而已,此時,他卻是已輕輕的閉上了雙眼。
無數個日夜的刻苦修行,自是不易,卻不曾想還未能爲恩人盡一分力,自己竟是要折損於此。事已至此,他心中的感情,卻只是絕望,還是有其它什麼不知名的思緒在心中散開。
南宮夏與之並無仇怨,此時自是不想傷了人命,他盡力將那光劍止住,然而那光劍去勢卻是極猛,它重重的擊在對方木杖之上,這才倏而止住,但縱使如此,也讓對方受了極重的傷害,此時那柳風七竅流血,卻已是伏於地上,僅餘胸口的微弱起伏。
南宮夏看着場上的一切,心中卻是一片迷茫,他被午侯磬帶至那個被遺忘的流放之地,再與那些幻境中的異族兵士廝殺,然後盈媗出現,破解了這些幻境,爾後自己便回到了此處,但此處爲何會變成如此模樣,他卻是全然不知。
此時場下又是一陣巨烈的歡呼,多數弟子卻是未見過如此精彩的比試。然而這些歡呼之聲,以及玉華宮高層的問詢之聲,還有場上急促的鐘鼎之聲,都似是從極爲遙遠的天際傳來,他此時輕輕搖搖頭,卻感覺自己耳邊似有無數的蜜蜂飛舞,眼皮亦似是有千斤之重,他此時只是想沉沉的睡去,再也不用去理會這些塵世之事。
南宮夏的身影從空中墜落,但卻並未落於地面之上。
卻道天玉境中,盈媗坐於琴幾之前,但她此時卻未彈琴,她的面前,正放着她最喜歡的日月冕,只是此時日月冕中迷霧茫茫,所映出的不是她的容顏,也不是她想要看見的地方。
“媗兒,你這又是何必。”素欣來道她的身邊,將那鏡子扣於桌面之上,然後將她扶了起來,同時說道,“那人的幻術雖是極爲幼稚,但此時你我無劍主借力,又怎敢強行去破。”
盈媗卻是再未多說,她藉着姨娘的扶助,起身坐到牀榻之上。
南宮夏彷彿在黑暗中沉眠了千年之久,他渴望甦醒,但雙眼卻是無法睜開,在亙古無邊的黑暗中,只有他孤獨一人,他似在向前而行,但卻沒有方向可言,不知行了多久,以至於他自己都似乎要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一般。
一處陰暗潮溼石洞之中,洞中腥臭撲鼻,其中還有諸多毒蟲相互咬噬,慘厲異常。然而此時,南宮夏卻似化作一個少年,此時的他伏於上,衣衫襤褸,全身傷痕磊磊,若非雙眼偶會微微抖動,卻是與死人無異,肉體的折磨與心靈的震顫,卻足以摧毀他所有的意識與神智。
然而這種折磨竟似是持續了數千年之久。
“爲什麼,爲什麼會是如此。”南宮夏細聲詢問,但回答他的,卻只有毒蟲爬行啃噬之聲。
此時他的心中憤恨無比,心中的怒火焚燒不止,此時的他,卻是向那天地間亙古之神許下重誓,哪怕是以自己的生命與靈魂相祭,哪怕自己陷於九幽煉獄中永受折磨,他也要得到足以毀滅天地的力量,也要將這些人送進地獄永受折磨,也要將這世間的不公統統葬送,哪怕對方藏至於九天之上,他也要劈開這片蒼穹將對方捉出,哪怕對方逃至九幽之底,也要斬碎在這片大地將對方找出,哪怕這件事情的代價是,整個天地萬物都爲對方陪葬,卻也在所不惜。
點點桀驁的氣息絲絲凝聚,於此亙古不變的黑暗之地禰漫開來,擴散至整個天際。此時,在那遙遠的天邊,似乎有人在淒厲的呼喚着自己,然而南宮夏走了很久,卻依然沒有走到那聲音發出的地方。
似乎是走了數個千年,又似是隻過了一瞬間而已。
“你修爲太低,此時卻還不是時間。“耳邊似有一個聲音輕道,南宮夏只覺這聲音極像午侯磬的聲音,
南宮夏緩緩睜開了眼睛。
柔和的光線映入了他的眼簾,此時的他,心中卻是一陣空白,許久之後,他纔想起,這裡本是玉華宮客房所在。
“你醒了。”一聲清脆的聲音問道,其中滿是喜悅,還有一絲絲淡淡的擔心。
南宮夏心中疑惑,這聲音如此熟悉,就像是夢中淒厲呼喚自己的聲音,而這聲音,似乎還帶有另一個身份,另一種意義,只是南宮夏想了許久,卻是什麼也沒有想出來。
“你怎麼了。可是還有哪裡不舒服的。”司馬涵靈道,她此時想以右手將南宮夏扶起來,但卻沒有運用自己的修爲,是以僅憑她已身力氣,不但沒將南宮夏扶起來,自己反而爬在對方的身上,左手所執的湯藥亦是撒出一些,撒在了他的身上。
“我沒事了。”南宮夏將司馬涵靈扶了起來,然後坐起身來。
“你別亂動,掌門師尊說了,你雖是沒有外傷,但體內經絡損傷太重,不安心靜養是不成的,也不知你發什麼瘋,竟然要用那麼厲害的術法。”司馬涵靈道,她拿出一條巾怕,將他衣服上的藥汁拭去。
“對了,你的比試結果如何了。”南宮夏問道,他微微試了一下,此時自己的身體已無甚大礙,只是道力動轉不暢,想是與那最後擊出的光劍有關,但當時發生了什麼事,南宮夏卻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我與那赫連孤洽法師相試,自是沒有你這般激烈,最後是我略勝他一招半試,至於最終比試。”司馬涵靈又看了南宮夏一眼,然後才道,“因爲你受傷過重,是以最終比試卻是取消了。”
“那恭喜你。”南宮夏道,他下得牀來,坐於幾前。此時他卻是想起了那午侯磬的委託,是以心中也多了幾分疑慮,究竟那“離人斬”是何寶物,就連那午侯磬都想要得到它。
“此次比試的最終勝者又不是我,何來恭喜可言。”司馬涵靈輕笑一聲笑道,她見南宮夏眼中滿是疑惑,便解釋道:“本來你的缺席,是要判我勝出的,但你最後所用出的招試卻是過於強大,是以掌門真人本想待你傷好之後,再進行最終一試,不過又因爲我不能過渡動用道力,所以最終還是取消了。衆師長商議後,便裁定你爲最終勝者,而那‘離人斬’也會在你入門之時,一同給你。”
“嗯,卻是這樣。”南宮夏道,他見司馬涵靈眼光閃爍,便又道,“不如……”但他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陣敲門之聲打斷。南宮夏本欲起身開門,但卻被司馬涵靈搶了先。
“趙師兄,原來是你。”南宮夏道,他正欲起身,卻被對方急步走來按了下來。
“你身上有傷,也不必如此。”趙明廣道,他側頭看了一眼司馬涵靈,然後又道,“師弟你好生威風,如此厲害的攻擊術法,卻是讓所有人爲之側目,甚至還驚動了玉華宮的防禦禁制,就連在後山隱修不出的幾位長者前輩都被你引了過來。”
“師兄說笑了。”南宮夏道,他自己都不甚清楚當時發生了何事,是以也就轉開話題道,“對了,那位太一宮的柳師兄,他現在如何了。”
“他倒是逃的快,你的光劍根本都沒有真正劈中他,他哪有什麼太重的傷,所以修養了幾天,就與太一宮衆人一同離去了,倒是你,結果傷得比他還重。“司馬涵靈道,她語氣中責怪之意卻是極爲明顯。
“對了師兄,那‘離人斬’究竟是何寶物。”南宮夏道,他此時問出這個問題,正是想弄清那喋血盟第一任盟主午侯磬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啓初之時,南宮夏也只當他是一位關心後輩的長者,但後來南宮夏卻隱隱發現,此事並非如此簡單,其中定是隱藏着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原來你也……”趙明廣笑道,但他還未說完,就見司馬涵靈向自己這邊瞪來,他便輕咳兩聲,然後道:“那‘離人斬’,似乎只是一件仙器,但它的潛力卻並非那麼簡單,是以門中有人猜測,此物可能需要特定體質的人才可以使用。”
“特定體質。”南宮夏道,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但卻被門外另一個聲音打斷了思路。然而再等他繼續回想之時,卻是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而此時來人,卻是另一位老年道人,這道人極爲面生,南宮夏卻是從未見過。
“南宮小友,你可醒了,怎麼樣,身體可有什麼不舒服之處。”這老者說道,他此時似是較渴,見桌上有水,便爲自己盛了一杯,然後一飲而盡。
“太師叔。”趙明廣與司馬涵靈同時對這道人禮道。只是二人此時的臉色都似有幾分古怪,卻是讓南宮夏心中一陣疑惑。
“不是說了嘛,要叫老夫棋中仙,莫叫太師叔。”那老者說道,他將杯具重重的放在桌上,顯是對二人的稱謂已有幾分薄怒之意。
“是,弟子不敢。”二人同時道,只是此時二人臉色卻是更怪。
“嗯,量你們也不敢。“那老年道人說道,他轉頭看向南宮夏,然後又道,“師兄說你這兩日便會醒來,你果然就此時醒來,師兄的占筮之術果然神奇。”
“多謝前輩關心。”南宮夏禮道,他不知這前輩身份,但見司馬涵靈與趙明廣稱對方爲太師叔,他自是不願過於失禮。
這老者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聽見此時窗外響起了鐘鼎之聲,那老者見此,便看了一眼南宮夏,然後對南宮夏道:“不知又有何事,我須前去一下。”那老者說完便已轉身而去。
趙明廣與司馬涵靈先送那老者離去,趙明廣然後才道,“南宮師弟,此時應是新入弟子拜師之時,你既然已經醒來,就隨我們一起去吧。”
這卻是他來此處的真正原因。
“嗯,好。”南宮夏道,他雖是未說,但心中卻還是有幾分疑惑。
“南宮師兄,你也不能怪師門如此安排,你已經昏迷已有七天之久,師長已將拜師之禮向後壓了四天,此時卻也不能再爲了你一人,而讓其它新入門弟子等你。”司馬涵靈道,說話同時,她便就要去扶南宮夏。
“好了,不用的。”南宮夏道,他將對方輕輕推開,然後才道,“原來我已昏迷了七天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