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裡,萬籟寂靜
京城內一座宏偉的府邸,重檐九脊頂的建築斗拱交錯,檐下漢白玉的柱子一列排開,精緻的圍牆上的石磚雕砌着精美絕倫的圖案,像是一座豪華的宮殿。
一間華麗的廂房立,正中那個大薰爐輕煙繚繞,整個屋子被紫真檀香的芬芳縈繞着,讓人一聞,不覺沁入心脾。
有些繁重的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莫允輕緩得走進內堂。腳步略微輕盈但卻沉穩,帶着一層小心謹慎是因爲恐打擾到主人的沉思。他來到若大的桌案前,視線落在桌角處,微微躬身請示道:“主子,仟吳回來覆命了”。
坐在那許久未動的清雅身影,終於有了一些反應,“進來吧”
仟吳知道主子正等候他,踱步來到廳堂,行了一揖不敢耽擱:“爺,屬下跟着那月姑娘,她離去後去趙家村內的趙山江家中停留一盞茶時間。後便帶着一個丫頭模樣的姑娘,兩人共騎一匹回到城內。卑職不敢跟太緊,她們進入城中的海棠春便沒有出來過。因爲那是榮王產業,私下不敢做主,沒有進去逐屋查找。只在海棠春外守候了一夜,再沒有看見那兩位姑娘出來過,所以判斷她們應該是在那裡落腳。”
“海棠春是什麼地方?”眸光緩緩挑向仟吳,像是靜靜等候着迴應。
“是……是城中有名的妓院。”
那仿若謫仙的男子雖然依舊優雅,讓人沒有辦法窺探他的想法。可是周圍的空氣隱隱凝結,站立的兩人有些不寒而慄。
仟吳做了一番思想鬥爭,整理了腦海內的資料,頜首恭敬得請示:“爺,屬下有話不知當不當說。”
話落後沒有立刻得到迴應,桌案前的兩人站如針氈,才聽流水低沉的聲音響起:“說吧!”
“卑職囑人在趙家村內打聽到,那月姑娘應該是進京不久。沒人知道她府邸哪裡,平日裡常接濟村民,每逢三六九日,常會在村中中施食給村中孩童,屬下瞧着覺得來歷不明。日裡,她掉入水中的那個紙鳶,屬下看見上面竟然也繪着玉蘭圖樣。她怎會知曉主子每年今日會放玉蘭紙鳶,而且還打探到主子今年的行蹤,行徑可疑。特別是進入海棠春這種污穢場所,絕非良家女子,很有可能便是妓子,與榮王脫不了關係。”
兩道如利刃般的視線,灼灼射向仟吳,讓他全身肌肉不由一顫,一絲涼意從腳心升起。一向如不食人間煙火謫仙般的主子,此刻明顯散發出的肅殺之氣極其駭人。
他們有多久沒有感受到主子清風佛面的另一面,有五年了?還是三年?他周身籠罩着泯滅之氣,如同萬邪之主的魔君有些駭人,難道是因爲仟吳說那女子是妓子?
站立的兩人心內一緊,莫允斜眼白了仟吳一眼,他是在用眼神發着暗號:“你這嘴能不能再笨點,暗指人家有意接近特意迷惑,那也要肌膚無暇才行。”
莫允凝了凝神,貌似要開口爲仟吳解圍:“安排細作的話,那也肯定是選模樣好看點的姑娘。月姑娘行事好像有些潑辣,不像精心調、教出來的樣子,且面上黑痣慘不忍睹,誰也不會選擇這種丫頭來勾引主子。”
仟吳沒見過這麼能打圓場的主,但是卻被寒慄更甚的氣息震懾得怎麼也笑不出來。尋思着莫允應該也是被主子的肅殺之氣嚇壞腦子了,不覺偷偷瞥了莫允一眼,像是迴應:“這嘴還真滑,連潑辣和慘不能睹都能說得出口,你找抽是吧?”
那莫允相當有自覺性的狠拍了自己一嘴巴子。
良久,白衣男子雙眉蹙了蹙,淡凝如水的嗓音響徹整個廳堂:“不管她是誰的人,最終都會是我的,日後別胡說她的半點不是。”
此刻仟吳與莫允竟看見他久久緊抿的雙脣略微上翹,那眼光透着一絲迷韻與憧憬,這樣的表情維持了許久。
他們還矗立在原地像是被忽略了那般,主子的手掌始終緊握着那枚白玉髮簪,拇指揉搓着,看來是對那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上心了。
終於絕美的臉龐恢復了淡然,他瞥了身前兩人一眼:“你們先下去吧,到懲戒室面壁三日。”稍微頓一下:“去徹查海棠春,然後寸瓦不留,若她真的在那就帶來這裡。”
莫允與仟吳趕忙恭謹得做了一個揖,彎着身子倒退出偌大的書房,兩人並肩向懲戒室走去。
心裡合計着主子這話有些衝突,他們要如何執行?是要去面壁?還是去調查海棠春?是先毀了海棠村還是先面壁?
這邊寬大的書房裡,面如冠玉的傾城男子又恢復了的謫仙神情。他對着熒熒燭火,啓動雙脣喃喃低語:“逢三六九,趙家村?”眸光閃着疑惑,還有着那抹決然。
另一邊的慕新月,早已隨着慕凌銘的馬車回到慕府。
梳洗完畢,仰臥在雕花大牀上,懷抱着衾被回想起船艙裡那個曼妙的吻。
不覺間芊芊玉手已扶上脣瓣,紅若櫻桃的粉紅依舊微腫,那人清雅墨竹般的特殊氣息依舊纏繞全身。伸手拿起一旁的繡花抱枕,將臉龐埋入其中。當時她是被自己的縱情嚇傻的,竟然沒來得急問清他的身份,他們還有相遇的可能嗎?如果他本來就是那麼輕浮,不挑不選,看到女的就要……?
忍不住,雙腳猛踢被子幾下,兩腿蹬蹬。她是既尷尬,又有着一絲對他的不捨。不知道繼續留在畫舫會不會知道他的身份?不行,留下不是被生吞活剝了?一定是那船上有迷香,她是被迷了心扉纔會任其輕薄。可是好像又不是,是真的被他牽引着陶醉在那份甜美的愛撫中。
今天是跑過一劫,還是錯過一緣?
窗外淡淡的月華靜靜的鋪灑在小院上,今夜不會又夢見他們吧?怎麼如此不灑脫,前世的朦朧夢境再次閃現眼前。
“不要喜歡別人,不要嫁個別人”阿慎的話又一次響徹耳畔,煩惱得再次用錦被矇住整個身子。
世間豈能有兩全,哪裡能面面俱到,還是讓一切隨緣吧!如若有緣他日還能相見,倘若有心不再無措不再逃避。就算樣貌不般配又怎樣,也好比迷茫懊悔終身來得暢快。
愛情就像有些澀感的苦丁,有着那份甘甜也蘊着那層苦楚,就看自己如何品味這其中滋味了。
一夜冥想,一宿思緒竟無夢。
直到日上三竿,碧兒輕柔得行進房內稟報王管家求見。她才從迷濛睡意中甦醒過來,眯了眯酸澀的眼睛,輕輕得揉揉額際,才支吾出聲:“哦,那勞王伯先候上一會兒吧!”
不多時,慕新月打理完畢,緩緩來到樓下。見王管家仍在廳堂中央駐足等候,就有些不好意思。
“有勞王伯久候了,新月有些貪睡太遲起身了。”王管家向來恪盡職守,對新月也素來恭敬,從沒有因爲府中另一位將德高望重而怠慢過她,所以她對王管家多了一分尊崇。只見淡定從容的王管家得體一揖:“小老前來詢問二小姐,是準備何日前往祖宅?不想卻打擾二小姐好眠,有些慚愧。”
“王伯,想來月回府也一段時日,我非刻薄難處的主,你不要如此拘束,看座吧。”
雙雙坐定,碧兒手持托盤將備好的茶水奉上。
新月才淺淺一笑應道:“明日吧,既然朝中公文已經放了,新月入朝在即,還是早些回去比較合適。今日便勞煩王伯準備一番,另外可能還要張羅整理下那裡的親人資料與見禮信物。新月對老宅算是一知半解,擔心會有疏忽,還望王管家多多費心。”
“二小姐言重了,幫助小姐打點是應該的。還有昨日小姐的馬車車板遺留在外,不知是遣人尋回還是另置一副?”
新月莞爾,眼眸的華彩閃了一閃:“這不着急,以後我有空時再將車板帶回,王伯也不需要急着置辦新的,新月自己騎馬出入就好。”
她是故意將那馬板卸留在趙家村的,這樣以後出府不一定非要等着備馬車。慕府的女眷原來是沒有單獨配馬的,她是想有的時候能快捷些,直接牽馬就更加方便一點。王管家聽完新月的話,緩緩退了下去。
用完早膳,蘭兒忙碌着幫她打理外披,雙手沒有停止擺弄她剛更換的騎裝,有些疑惑:“小姐你要出府?”
新月揚眉凝望着她,想窺探這丫頭是想與她一起出去,還是想留在府裡。
然後思考一番,對一旁的碧兒吩咐道:“碧兒,上回讓你領的上好宣紙在什麼地方?”
“在隔壁廂房,小姐這是要用了是嗎?”她在新月跟前,向來殷勤。
“嗯,你幫我去拿來吧,尋個合適的紙匣子放好,一會我要帶出府去。”語落,新月走到那株墨蘭旁,碧兒忙去張羅。
她輕輕撫觸着枝葉,稍稍打理一下,回頭溫和得吩咐蘭兒:“今日你留在府上幫我詢問王管家慕宅的情況,到時候你與我一起回去。族裡的事情你要多問問,而且一定要記牢,以免到時候讓人笑話。”
“嗯,蘭兒記住了,小姐今日您要單獨出府?昨兒你一個人可……”她看見碧兒從旁邊廂房取好宣紙,正跨進廳來,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蘭兒不用擔心,我們明天就要出行,今天就出去請杜先生幫忙畫幅並蒂蓮。到時三小姐成親,咱們這邊總不能什麼都沒有表示。”說到這,慕新月也有些無奈,其實她不管送什麼賀禮,都不可能讓他們看在眼裡,但是又說不過去。
她打開碧兒手上的錦盒,看見裡面一米寬大小的宣紙,再伸手撫摸了一下,覺得大小和成色合適就沒有再耽誤。
親自來到馬棚,挑選一匹看起來比較忠厚的馬徑直出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