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麼回事,今日便宮中掐起來了?她都成禍國殃民的主了,心中很不是滋味。
望望園內,朦朧瀲灩中,慕瑧悅的傾國之貌隱約幻現。眉目中似嗔似喜諸多濃情,多麼諧美的傾世男女。
一番親眼目睹他們相攜入雙,心中竟再次驚濤駭浪起來。
原先多想渾噩一些,讓時間改變她的脾性與原則。或者是奢望他能爲她而變,能愛她到刻骨銘心,再不去理睬其他女子。就這一瞬終於明瞭,強勢獨佔的骨髓焉能改變,原想如若愛得夠深一定會尋到最好的相處方式。
望着慕瑧悅眉目含情,如妍妍靜綻的牡丹,她清楚記起了是多年前龍軒自己說出娶她的。一個男子對女子的承諾,而現在已然成婚,這份責任不能推卻。
手掌不禁又再次扶上澎湃的心,爲何她不能單純點只想去爭,只想去搶。
愛情這條路上,她是被動的,她不回去。只求隨緣而遇,也許是前世被強求的太過悽慘,讓她生生厭惡着強取豪奪,恐懼着爭鬥。那是遍佈着血淋淋的記憶,始終還是沒有放下。
此時這種場合都難以忍受,這份功力如何與從小便生長於大戶之家的慕瑧悅、詹敏怡比較。
心中自是有幾分無奈便有幾分糾結,卻身不由己仍需淡然應對。
新月向王管家微微頜首:“謝謝王伯,我知道了。”
邁履行進梨園落煙亭中,一畔粉色紗幔隨着微風輕擺。亭中圓形石案上菜餚已上,大家也都入席等候。不知曉先前氣氛如何,反正新月出現時格外寧靜,似乎還蘊了一層詭異的氣氛。
她向衆人揖禮:“臣女拜見太子殿下、西昭國君……“
話未完全出口,“不用(免了)”兩人似春風與秋月的嗓音齊齊傳來。
“姐姐別多禮了,快入座吧!”慕瑧悅宛若銀鈴的聲音瞬時又漾於亭內。她勾起一抹苦笑,緩緩進入桌案坐在了父親身邊。
一縷醉芳銀蘭的香氣灌入鼻息,沒想到身旁慕瑧悅用的薰香竟是如此淡雅。
“可用過膳?來……”伴着龍軒體貼問話,她的碗中出現了一抹酥肉。相隔在中間的慕瑧悅秀容微變了一變,泛起一抹蒼白。
她蹙了蹙眉,掠起一縷苦澀,但還是點了點頭,拿起銀筷準備用膳。
“燁呢?你可還記得燁?”鳳無遙忽然吐出令她無比震驚的話語。
她心內一緊放下筷子,凝了過去,她一向淡淡的雙眸,褪去從容後顯現的那抹剛毅與冷漠直射魂魄,還有那一層對燁的絕望與哀傷也攀上朣眸。
再將眼簾闔下,她不想讓龍軒知道她的過去,與這個時空毫無干系,一個在前世糾纏半生的前夫。龍軒知道了豈能泰然接受?
慕朝陽見新月有些失控,用肘輕推新月,接而緩咳了一下提醒到:“月兒,繼續用膳吧!”
她卻無法理會,“你……是燁?”
“三年前你見我的第一句便是這樣問的。”鳳無遙眸內顯出無比的憂鬱。
她儘量壓抑着微顫的身軀,“那你如何回答?”沒有立刻得到迴應,繼續追問:“三年前你是如何回答?”
她心內笑自己一直以爲穿越而來佔據了小新月的身體,可方纔那句三年前她曾問他的話,便很好證明,三年前的她便是她慕新月。至始至終一個靈魂,只是她是真的失去在這個時空的所有記憶。
鳳無遙移開眼眸,仿似遙望天邊,喃喃自語道:“如若那時回答我是,是否會有不同。”
慕新月嗤笑一聲,“不管你是不是,都與小女無關。你可知燁是何人?”
他蘊了抹無奈搖起了頭,案上大掌不禁攏了一攏。
“燁是誰?”龍軒終於還是比其他人先問出了疑惑。
“是她心中特殊重要的人。”
龍軒心內一緊,卻還是平撫過去,依舊那般淡然溫潤掩飾着那縷緊張。
新月強行收回心中巨浪,坦然得看了看龍軒,堅定的對鳳無遙說:“我是沒有忘記燁,沒能忘記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你不是他,就算是他又能怎樣?已死過一次不過如此,如若再次舉步難行,大不了再赴黃泉而已。”
鳳無遙這樣提到燁,只是想影響她與龍軒的感情。新月脣角劃出一抹幅度,蘊着一縷諷刺說道:“你這般提及燁,是想拆吧?””她雖還蹙着眉,但說出的話語卻淡定從容
對面的鳳無遙沉默不語,似早料到她非那般逆來順受。
慕瑧悅與慕夫人自是無語觀望着好戲。
龍軒淡淡環視一圈,眼瞼內幾縷血絲散佈,他許是沒料到,竟然還有另外一個男人對她這般重要。
他好像深吸了一口氣,將眼眸瞥向新月,緩緩說道:“今日來慕府,是悅妃近日乏悶無聊。故而特地來請月去太子府中小住一段,陪伴數日,不知慕尚書意下如何。”
父親沉默着,好像思慮着兩個女兒心意。
新月淺然一笑,鳳無遙以燁爲攻,龍軒以此來守。那她呢?難道就立刻決定此刻與他共進退,按照他的方式進那太子府,再也擺脫不了與人共奉夫君的命運?入了那府邸,和嫁了有何區別。
她不想成全了鳳無遙的謀,卻也還未準備好嫁給龍軒。
一畔慕瑧悅的淡淡嗓音喃喃貫入耳邊:“姐姐,過府陪伴瑧悅幾日吧,在宮內呆着一樣乏悶。還是想與姐姐處着自在,您就承了妹妹的意可好?”
多麼可笑,多麼違心,她愛龍軒愛到何等地步,換她慕新月堅決做不到這般委曲求全。
龍軒,你答應給我時間的,爲何這樣心急?難道因爲鳳無遙的出現,便急迫得將我圈入你的臂彎?
她蘊了一抹苦澀,對着看不出糾結的慕瑧悅微微淺笑,卻沒有說出任何話語。
慕朝陽深深嘆了一口氣,對着慕夫人輕聲說:“夫人,不妨與女兒一道去廚房看看張羅得如何了,許久不見了母女倆多聊聊。”
新月甚爲感激父親,只見慕瑧悅卻側過絕美臉龐看着龍軒,他點了點頭,這才緩緩起身,越發纖瘦的身軀似壓抑着無盡苦楚。
慕夫人與她相應福了福身,退了下去。見她孱弱的背影,新月心中微微泛起一抹酸澀,父親可也這樣揪心難言?
此刻鳳無遙似不理會先前這番話語,徑自從錦袍內取出一管玉簫:“這是你當年落下的,現在物歸原主。”
無暇白玉製成的那隻玉簫,幽幽光芒顯出一抹碧綠水印,與昨日龍晨宣的那支一樣鑲嵌着七彩寶石。
新月心內有了些揣測,擡手執起玉簫,細細打量,簫尾的紅留梳上菱形繡字有一個“新”字。竟是她向來簽名所用的字體。
新字似龍,末尾豎回拉衍生,應該是她的配物。
鳳無遙以此再次向龍軒證明她曾經與他有過深交嗎?
“臣女謝過昭皇陛下將配簫送回。”她沒有否認這管玉簫不是她的。
鳳無遙見她已平靜許多,“你真的忘記往事了嗎?”
“自三月前回府,許多人事全無記憶。”
龍軒此刻頗爲難耐,他無法目睹她們相互寒暄。
竟執起新月的手,“沒關係的,有何事我們下回再說,今日可累了,要先回去休息嗎?”
新月一抹苦澀爬上心尖,她理解龍軒這樣顯露的親暱是刻意的。
但她不想走,因爲她不能任由着兩個男人來擺佈命運,她不想按照他們設定的線路彷徨應對下去。
微微搖了搖頭,收回小手,凝了抹淡笑,“昭皇陛下先用燁來引我心緒,再用玉簫證明我們乃舊識,不知是否還有第三呢?”
衆人竟沒有料到她如此直白,即沒有完全撕破臉,卻讓所有人感應到她的荊棘鋒芒。她就是要鳳無遙攻,這樣纔不會茫然無措,只有繼續出招她才能更加知己知彼。
鳳無遙自是明白她的用意,無奈的笑了一下。那雙向來清冷的瞳眸泛起一絲月華,“三年前,我們一起困於玄天山脈,歷經生死、患難與共,曾約定三年後攜手相伴終身。而今我終於尋找到你,不想逼迫於失憶的你。但你不要如此薄涼,連見一面都不答應。”
新月暗自在心中明白一些,不過她不想問鳳無遙知道過去的她多少事情。
因爲她寧願沒有那段記憶也不想與他有過多牽扯。
“昭皇陛下,無心也罷薄涼也可,新月既已忘記,那麼就全當過去好了。小女今日敬昭皇一杯,祈盼昭皇能還臣女清淨。”她執起酒盞,先行飲盡。
“三年前,我爲你廢除三宮六院遣散所有佳麗,如今怎能飲下你所說的這杯苦酒。”鳳無遙那抹不甘沒有褪去。
龍軒卻不去理會,冷冷說道:“如今我們兩情相悅,你這是何意”
“華太子,如此說來朕倒比你瞭解月一些,月會嫁你?我看未必。”鳳無遙說完,炯炯眸光直射向龍軒。
龍軒哪肯示弱,兩人氣氛竟劍拔弩張起來。
此時他們身後分別出現數名侍衛,方纔從未看見有如此多人防守於此,難道這便是所謂的隱衛?
慕朝陽的臉色一變,卻還是沉聲言道:“太子殿下與昭皇陛下不妨先行偏廳用茶可好?”
兩人哪會理睬,繼續相互對弈着,。鳳無遙眼眸幽蘭更甚龍軒哪肯示弱,手中不知何時竟多了一柄赤焰無比的寶劍。
這兩個人是不是白癡?狗血到打架?一直追求心如止水,生活清靜。
此番一池春水波濤漸顯,難道要一起玩這多角關係?劇情人人牽畔,糾結繼續然後強強受挫。
一方敗落悽慘,另一方也損失慘重?
就如前世那番,不顧她的意願與心緒執意讓故事走向覆滅……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新月身心顫抖起來。
眼前出現了阿慎俊朗妖嬈的面容,那個爲護他性命,她帶着流亡兩年的男生。那抹蜷縮在監牢中顫抖的身軀,夢中那個用槍指着自己額頭的人……淚不自禁劃過臉頰,她開始討厭鳳無遙,竟然挑起那份一心想掩埋的痛楚。
瞬間將杯盞摔到地上,“夠了,昭皇陛下,這是華國,你不該如此揚你君威,讓小女一家老小惶恐。”
她義正辭嚴希望兩人收勢,“你們這般蓄意難抑,果真是想讓我遭世人唾罵,攪亂四方昇平嗎?”
雙眸因氣急佈滿水氣,只要一氣惱便會難抑流淚,她用手拭去那不爭氣的盈盈珠花。
她的決然嗓音飄響整個庭院,“我慕新月,自此自梳,終身不嫁,潛心修佛。”
龍軒心內一驚,“月,別胡鬧,你先退下”
她掠了眼一畔的父親,心中負疚無比,“女兒近日身體也諸多不適,什麼都不想想了,女兒拜退。”
一個可能是曾經失去的情愫,一個是她此番慕新月的情衷,但是一個都不留,一個都不想要。
轉身,努力穩住步履,不讓朦朧水氣遮擋住回去路線,蘭兒碎步跟上,虛扶住她。
順着迂迴小道,返回瓊華小院,忽而一道清風襲來,飄來一縷墨竹氣息。龍軒雪白身影屹立於幾步開外,他負手而立,只是無語凝望着她。
她伸手扯了扯有些呆滯的蘭兒,示意她繼續向前走。她們緩緩繼續沿着絹燈照亮的光芒,往不遠處瓊華閣行去。
側身邁過那抹依舊佇立不動的身影,無語相交執意走了過去。
龍軒緊抿雙脣,凝着新月的淒冷身軀踱步而過……還有那盞絹燈朦朧光影搖曳着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