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湖面上出現一些小小的舢板,漁夫帶着長腳的鷺鷥在湖面上捕魚,這樣的江南水鄉風景,若是在平時,自然令蘇小小感覺到賞心悅目,但是如今卻只能讓她感到沮喪。
這艘船的速度如此之快,用不了幾天便會到入海口,然後便會駛入汪洋大海中。如果真的進入了大海,蘇小小覺得自己便再無逃掉的機會,即使從船上逃走,憑自己三腳貓泳技,多半也是葬身大海。
這幾天每天定時。宣承德會給蘇小小送來三餐加一杯清水,蘇小小每次都細細地吃完,但是他從來也沒有允許過蘇小小走出艙門一步,今天蘇小小決心要試試。
太陽升起來了,湖面上一片盪漾的粉紅色,鷺鷥和漁人們在朝陽中發着光,每個人都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門傳來咔嗒一聲響,又到了宣承德來送早餐的時間。
蘇小小站在舷窗邊上,向舷窗外張望着,臉上露出嚮往而哀傷的神情。
早餐是幾隻小小的白麪饅頭,若是在平常,蘇小小立即接過來開吃,但是今天早晨的她卻顯得格外哀傷。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你放在那邊的書桌上吧,我沒有什麼胃口!”
宣承德眉頭一皺,蘇小小從來不是個拿矯的人,她說沒胃口,應該就是真的沒有胃口,也許是被關在艙房裡面時間太久,宣承德覺得蘇小小看起來有些蒼白,她的精神也沒有前兩天那麼好。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也不是吧!只是想出去透透氣!”蘇小小無限嚮往地從舷窗望出去,頭頂上正好兩三隻水鳥掠過:“我要是這鳥兒該多好!”
宣承德垂下眼,蘇小小和宣承燁在一起的時候,一直是生氣勃勃的樣子,他不想她和自己在一起,就變成這樣,這樣不是間接地說明自己甚至在對待女人方面也輸宣承燁一截嗎?
“我問問舅父,如果他說可以的話,就讓你中午出去透透氣吧!”
蘇小小心中一喜,眼裡眸光一閃:“承德,你真是太好了,那我先謝謝你!”
宣承德留下早餐走了出去,蘇小小四處張望了一番,她把自己的內衣撕了幾塊白布下來,桌上倒是筆墨都有。
蘇小小拿起筆來在白布上寫了:“速送皇帝,有獎賞!蘇小小,在色目人手裡!”幾個字。
布有限,能寫的東西也有限,蘇小小也沒有把握這樣的布條能否送到宣承德的手裡去,但是她好歹得試試,這是她目前所唯一能想得出來,能夠傳些訊息出去,而不被發現的方法。
寫了大約十枚布條,蘇小小把桌上的白麪饅頭掰開來,弄成小塊,然後每塊白布裡面包上一塊饅頭。想了想,她又拿出幾塊碎銀子,在白布裡包了進去!
船在巨大的湖面上行進了一會兒,停了下來,頭頂發出“咚咚”的腳步聲,從舷窗望出去,船的吃水線在往下沉,顯然在往船上裝東西。
蘇小小想了一會兒,明白過來,這艘船正在爲出海做準備,正在採買補給,她心裡一喜,這麼說來應該是停靠在大港口旁邊,如果能在這裡上岸去看看,這些地方人多勢雜,自己能跑掉的機會
就會大很多倍。
太陽升到了正中,艙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來,宣承德的身影在金光裡顯得格外高大。
“我剛纔和舅父說了,他說不能讓你出去,若是讓人看見,會有麻煩!”
“啊!”蘇小小失望地倒退一步,坐在牀邊,心裡面把宣承德里裡外外罵了個遍,就連死了的元方帝和毛貴妃也被蘇小小痛罵了一頓。
從敞開的艙門突然傳來一陣鎖吶的聲音,蘇小小撲到舷窗邊上一看,只見岸邊有一隊披麻戴孝的人,捧着香蠟,正把一具蒙着白布的屍體放到岸邊的一具鬆散的竹筏上。
“啊!水葬?”
“是啊!”宣承德也看見這一幕:“這裡已經接近入海口,有不少色目人居住在這裡,色目人的習俗便是水葬!”
“哦!”蘇小小點點頭,突然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娘死的時候,我才七歲,現在也記得當時第一鍬土落在我娘棺材上的聲音!”
“我娘……”宣承德低下頭,他想起元方帝和毛貴妃在繼位大典上相繼離去,而自己旋即開始了逃亡生涯!
國喪!不知道宣承燁會怎麼樣安葬自己的娘?雖然她又做作又跋扈,可她畢竟是自己的孃親,而自己居然連她的葬禮都沒有能參加,真是不孝!
宣承德一時之間心潮起伏,眼前一片模糊!
“多好的時機!”蘇小小猛地站起身來,輕輕地走到他的身後,艙門半敞開着,蘇小小沒有猶豫,她快步衝了上去,回身死死扣住了艙門。
聽見身後傳來宣承德的大吼,蘇小小毫不退縮,她衝上甲板,這才發現這艘船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大很多。
甲板上三三兩兩赤膊的男人,正在各自忙碌着,乘大家都還沒有能夠反應過來的那一瞬間,蘇小小三步並作兩步奔上船舷噗通一聲跳進水裡。
“有人跳水了!快救人啊!”四周傳來呼救的聲音。
入水的那一瞬間,蘇小小眼前一片飛花濺玉,緊接着便是一陣透骨的清涼。
“快把她抓回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毛宇的聲音嘶啞,透過層層水幕穿進蘇小小的耳朵裡。
蘇小小奮力往岸邊游去,這身煙青色的長裙浸溼水後彷彿一條麻袋捆在她的身上,她遊得不快,嗆了幾口水。
身旁已經有人從大船上噗通噗通地跳了下來,這些色目人的水性好得不象話,一下水,便睜開清亮的眸子,朝着蘇小小的方向游過來。
蘇小小朝着岸邊游去,她心裡也明白自己能逃脫的機會幾乎爲零,但是能把訊息傳出去也好啊!
蘇小小拼命地划動着手腳,她終於游到在岸邊舉行水葬的那些人面前。
哀哀的哭聲,夾雜着煙火氣,蘇小小猛地從水裡探出頭來。
“啊!鬼啊!”岸邊正在哭泣的孝子賢孫們大叫起來,落荒而逃,只有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少女怔怔地站在那裡,用清澈似水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蘇小小。
蘇小小來不及多想,從懷裡摸出幾塊包着碎銀的白布塞進小女孩的手裡。
身後的色目人已經追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只覺得脖頸間一痛,蘇小小昏了過去。
等到醒來的時候,眼前仍然是熟悉的夜明珠,掛在牆上
的魚叉,用鐵皮焊死的舷窗和狹小的艙房。
身上仍然穿着中衣,身下的被褥一片水溼,蘇小小從牀上坐起身來,把溼衣脫下去,順手摸了下口袋,還好,所有的白布條都扔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地送到宣承燁的手裡?
蘇小小抱着雙膝坐在牀上發起呆來。
從舷窗望出去,水天一色,碧藍透徹,從船身的顛簸來看,風浪好象變得更大了。
遠處水天相交的地方有幾隻白色的海鳥在空中盤旋,等到飛進了一看,原來是些長嘴的海鷗!
船終於出海了!
第二天一整天沒有人來給蘇小小送飯。
出海後風浪漸大,這艘在內陸河中看來很大的帆船到了海上就顯得極爲渺小,在風浪間顛簸,彷彿是枚小樹葉一般。
蘇小小暈船了,她慶幸自己沒有吃東西,每次大浪打過來,她就感覺自己的胃好象一隻口袋,被人底朝天翻了一遍,能吐的東西都吐了個乾乾淨淨。
第三天的早上,艙門被人推開,一個瘦小精幹的小孩子走了進來,他光赤着上身,皮膚又黑又亮,看上去象一條穿着褲子的小泥鰍。
小泥鰍手裡託着個大貝殼,往蘇小小面前一扔:“拿去,你的早飯!”
“謝謝你!”蘇小小虛弱地從牀上撐起身體,她看了一眼貝殼裡的貝肉,又是一口酸水往口裡涌去。
“你不吃麼?”小泥鰍見蘇小小一臉難受的樣子,眯縫起眼睛露出一個微笑,如果蘇小小不吃的話,這頓早餐就歸自己所有,在船上每一口食物,每一滴淡水都很珍貴!
小泥鰍並不介意幫蘇小小吃掉這頓珍貴的早餐。
“不,不!我要吃!”蘇小小接過小泥鰍手裡的大貝殼,強忍着噁心把裡面的食物一口一口用清水送進胃裡。
這樣的航行也不知道還要持續多久,如果想要活下去的話,蘇小小知道自己不管多麼難過,也得吃下去東西。
看着蘇小小一點一點地把貝肉吃掉,小泥鰍臉上的表情惋惜至極,他嘆口氣,接過空貝殼往艙外走去。
“哎!等等!”蘇小小在他身後叫住他:“我想見見毛相國!”
“毛相國?”小泥鰍轉過頭來:“您是說的祭司大人?他現在很忙可不一定會見你!”
“你和他說蘇小小想去甲板上透透氣,保證不會再逃走了!請問他可不可以?”
“好吧!我幫你去問一下吧!”
過了許久,就在蘇小小已經絕望的時候,艙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來,毛宇出現在門口。
他也象宣承德一樣穿着一件魚皮衣,清瘦的臉龐被太陽曬得黑又瘦,臉上佈滿鹽霜和皺紋,看上去彷彿一個老漁民一般,只一雙眼睛露出冷血而精明的目光,讓人想起海洋霸主鯊魚。
“你要見我?”毛宇冷冽地問。
“毛大人,我想去甲板上透透氣!”蘇小小懇切地說。
“透氣?”這間艙房因爲空氣不流通,加之關了好幾天的緣故,房間的空氣的確不佳!
“你以爲你是什麼人?”毛宇冷笑着說:“你以爲你還是大齊的太子妃嗎?你現在是我們色目人的階下囚!好好地呆着吧!是死是活,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