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沒能閤眼的沈七鳳,天才四更,就悄悄爬起來了。她小心摸索着打開房門,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當沈金貴起來的時候,在廚房裡忙活着的沈七鳳,已將烙好了的兩張油餅,切成均勻的菱形,擺在面板上晾着。那外焦裡嫩,散發着誘人香味的金黃色烙餅,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妹妹,你怎麼烙了這麼多餅?”此時東方纔現微白,四周依然伸手不見五指。來至竈房門口的沈金貴,看到昏暗的油燈下這堆的滿滿的餅,詫異地問。
“給你帶着路上吃,晾涼了就給你包上。呆會兒俺送你走,大哥。。。。。。”沈七鳳手裡繼續忙活着,擡頭衝哥哥笑了笑,回答說。
“你把咱家的白麪和油都給哥烙餅了?!這可是咱全家一年的白麪。。。。。。”眼睛已溼潤的沈金貴,直感到心裡一陣陣翻騰。他感動且更是不忍地輕聲嗔怪着。
“你別管這些大哥,有俺在不會難爲到咱孃的!再說你這次走了,還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再吃到家裡的飯。。。。。。”沈七鳳知道大哥是心疼這面,忙寬慰道。說到後來,喉嚨卻已哽住了。
“對了大哥,別傻站着,趕緊趁娘還沒醒收拾收拾,把箱子拿出來裝上餅。”不想惹大哥再度難受的她,偷偷抹掉眼角的淚,強笑着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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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鳳,這些錢留着讓娘買糧食。大哥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手上的表送給了韓柱子。這兩件衣服就給凌誠吧,聽四弟說妹夫身材跟我差不多,應該能穿的上!只可惜這次回來沒能見到他,你捎給他吧,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打開皮箱的沈金貴,將一身毛呢衣服和一疊錢,遞到沈七鳳面前,誠心誠意地,說道。
“這可不行大哥!窮家富路,錢和衣服你都得帶着!咱娘在家餓不着!你妹夫一個挖煤窯的,這衣服他根本就不適合穿,趕緊都帶上!”沈七鳳立刻果斷地拒絕着,不容分說地把錢和衣服重新放了回去。並將包好的餅,也同時按到了箱子裡。
“大哥你先吃兩塊餅,吃完了俺就送你出堡,再晚了天要亮了!。。。。。。”她把特意留出來的兩塊餅遞給沈金貴,一邊催促着,一邊拿碗去給他倒水。
“咚咚咚。。。。。。開門,開門,快點給老子開門!”接過餅的沈金貴,剛剛咬了一口,就聽到外面突然傳來,伴着囂張喊叫的瘋狂砸門聲。
“不好了大哥,好象是肖剋星的聲音!你快點把箱子藏到柴堆裡,自己也躲起來。呆會兒我開門應付他,一有機會你就快跑!記住大哥,這會兒你可千萬別出去!”同時聽到叫門聲的沈七鳳,臉上立時變了色,端着碗的手,都已抖得把水灑到了身上。她趕緊扔下碗,一邊恐慌地囑咐着哥哥,一邊忙吹熄了油燈。捂着胸口努力定了定心神,帶上竈房的門,悄悄出去了。
“裡面的人都死絕了?TM的,再不開門老子就給你們劈了!”門外不耐煩的撞擊和惡毒的叫罵,繼續不停地傳進來。
“來了!誰呀?”沈七鳳故做睡意睲鬆地應答着,“你家死人了?天不亮就砸門!鬼哭狼嚎的叫魂呢你?”她假裝不知對方是誰,沒好氣地回罵着。並慢騰騰地撤着門閂。
“好你個沈七鳳,你敢罵老子?!老子這會兒先不跟你計較!快點把你大哥交出來!”隨着院門的洞開,肖科就迫不急待的衝了進來。他手指着開門的沈七鳳,惡狠狠地警告、咆哮,道。
“大哥?俺大哥都離家七八年了,俺還一直想找他沒找着呢!肖大叔,您這黑天半夜跑俺家來砸門要人,您老不會是夢遊了吧?”按莊鄉輩份,肖科算做叔輩。沈七鳳故意尊稱着他,嘲諷奚落着。面對一向作威作福的“肖剋星”,嘴上雖沒服軟,心裡卻“通通通”亂跳着。她悄悄將自己挪至竈房門的前面,迅速思索着如何讓哥哥脫身。
“您要是不信,那你們都進屋去找呀!俺兄弟這會兒還全在屋裡睡着呢!。。。。。。”她未待肖科發作,忙繼續道。心裡想着將他們支進堂屋,好讓大哥從竈房逃離。
“沈七鳳你甭跟俺裝蒜!老子要是沒有憑沒有據,就不會這個時候來砸門!俺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等着,老子這就搜給你看!章連長,讓你的人快點搜!”肖剋星已被沈七鳳那連嘲諷帶激將的話,給氣得七竅生煙。他一邊惱怒地叫囂着,一邊對緊隨而入的一個大個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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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被其稱做“章連長”的大個子,名叫章懷柔,原是堡外的佃戶,是土改時才得以入堡,分到了沈家的田產,並且還混上了個民兵副連長,搬進了沈家大院的西跨院。與沈金貴家現在的住處,只隔着一條衚衕和一個東院。算得上是一宅之隔的近鄰。
進得院來一直沒有說話的他,衝肖科點了點頭,就欲朝身後四五個背槍的民兵揮手。
“不用勞你們大駕了!俺沈金貴就在這裡,用不着這麼興師動衆的!”正當章懷柔欲下令搜索之時,在竈房裡聽的一清二楚的沈金貴,卻未等對方動手,搶先走了出來,神情自若地,說道。
此時吳氏和沈平貴兄弟們,也已全都被吵醒了,慌慌張張跑出來的他們,楞楞怔怔地望着這劍拔弩張的場面,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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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怎麼出來了?俺正想把他們都引到堂屋。。。。。。”一眼看到跨出竈房門的大哥沈金貴,沈七鳳暗暗叫苦不疊。此時已六神無主的她,緊張慌亂地輕聲埋怨着。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別怕七鳳,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再說就咱家這巴掌大的地兒,是沒路可逃的。院門外,也肯定有他們的人把守着。。。。。。”面對着這早料想過千萬遍的結果,此刻的沈金貴,反倒坦然了。他鎮靜地安慰着已不知所措的沈七鳳。
“走吧?沈金貴!即然你如此的自覺,就不用讓我們動手費事兒吧?”滿臉得意的肖剋星,乜斜着眼,皮笑肉不笑地調侃着。
“貴兒!。。。。。。俺的兒。。。。。。你們憑什麼又抓俺兒子?俺兒子又沒犯什麼法!”魂飛魄散的吳氏,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她看到被槍指着往外走的沈金貴,立刻瘋了般撲向肖科,雙手死死扯住他的衣襟,大哭大喊着質問着。
“憑什麼?憑什麼你兒子心裡最清楚!死老太婆,俺看你是活得不奈煩了,你別自找不自在!”肖剋星惡狠狠地掰開吳氏的手,一臉兇相地咒罵、威脅,道。
同時趕上來的沈平貴,慌忙扶住差點被推倒的母親;沈安貴已追到了大哥的前面,卻又被持槍的民兵,拿槍脅迫着退了回來。
“平貴、安貴,你們不用管哥哥,不管什麼時候,都要照顧好咱娘!”被民兵擁在中間的沈金貴,扭回身大聲叮囑着。
眼睜睜看着大哥就這樣被人押走了,沈七鳳姐弟,圍着絕望痛哭的母親,迷惑不解地互望着。。。。。。她們怎麼想都想不明白:肖剋星怎麼這麼快,就知道大哥回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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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金貴在四弟的陪同下回到沈家堡的時候,天已經是撐燈時分了。濛濛朧朧的大街上,四處靜悄悄的,邊走邊聊着的哥倆,並沒有遇到任何人。
可爲什麼天還沒亮,肖科就帶着民兵來砸門抓人了呢?難道他未卜先知、能掐會算?這裡面的蹊蹺,可真是令人費解、困惑。
其實整日遊手好閒、饞吃懶做的肖科,又哪裡有這廣大神通的本事?他之所以這麼快就知道了沈金貴回家的消息,說起來這若大的功勞,當算在他饞吃的頭上。
搖身混入農會的他,除了每天找找吳氏的茬兒,大多時間都是搖來晃去、無所事事。手癢難耐卻又不敢再重操舊業的他,天天閒的是渾身難受。於是百般無聊、不甘於安份的他,便時常趁着農會幹部不在的時候,夥同幾個混吃混喝的二流子民兵,打着辦公的幌子,在農會會所聚衆吃喝玩樂,推牌九執色子。把個代表着農民協會的行政辦公場所,搞得是酒氣熏天、烏煙瘴氣!肆意踐踏敗壞着,人民政府的形象和聲譽。而副連長章懷柔,便是與其臭味相投的一路貨色。
沈金貴回堡的事情,就是被他倆派出去採購吃喝的小混子二蔫巴,給看到的。
當時的二蔫巴,正好從一家小酒鋪出來。未出酒館拐角的他,一眼就看到了興沖沖的沈安貴,和並肩同行着的沈金貴。因天已擦黑,影影綽綽中,他並沒有認出身着白色襯衣,外罩淺灰色西裝的沈金貴,只是覺得對方這麼有派頭,心裡有些好奇罷了。
他慢騰騰提着酒菜,遠遠晃悠在後面,雖時不時地瞄一眼前面的沈金貴,卻也僅僅是羨慕而已。人如其名的二蔫巴,雖在農會裡混事兒,卻並不懂得急功近利、算計害人。所以,他並未將此事放置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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