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秋,天氣漸漸涼了下來。
蘇幼儀瞧着院中的宮女們統一換上了銀紅色的襖子,看起來倒是鮮亮,卻又有哪裡不對勁。
她站在窗邊看了許久,終於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春花和春景兩個站在廊下指揮宮女們灑掃,她們兩個也換了嶄新的襖子,雖然和其他小宮女的不一色,但款式差不多。
蘇幼儀朝她兩個招呼了一下,兩人顧不得小宮女們,忙朝她走過去。
隔着一道窗子,蘇幼儀在裡,她兩個在外,“太后,您要什麼?要茶還是點心?”
“我什麼也不要。”
蘇幼儀指了指她們身上的新衣,“這不是先前給你們讓你們成婚以後做衣裳用的麼,怎麼這麼快就穿上了?你們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來着?”
蘇幼儀記不太清楚了。
這件事一直是季玉深和那幾個一等侍衛大人負責辦的,蘇幼儀信得過季玉深,自己也沒多問。
可眼瞅着時日一日日地過去了,春花和春景一點要出嫁的跡象都沒有。
以前院中的宮人還喜歡和她二人開玩笑,尤其是那兩個侍衛偷空來找她們的時候,春花和春景總會羞得面紅。
這陣子蘇幼儀偶爾瞧見那兩個侍衛來找她們,她們也不似從前那麼羞澀了。
倒像是老夫老妻一般,你給我帶包點心,我給一雙親手繡的鞋墊,彼此多了溫暖,少了最初的害羞。
春花春景見她發問,知道這事瞞不下去了,只好老實回答。
“太后,我們同季先生商量了,把婚期往後推遲。他兩個也都應允了,您就放心吧。”
什麼?!
蘇幼儀有些着惱,“好端端的出嫁,爲什麼要推遲婚期?這麼大的事你們怎麼也不告訴我?還有季玉深,他怎麼就擅作主張替我拿主意了?”
她問及季玉深,春花和春景不敢回答,只微微垂下頭。
好一會兒,還是春花先開口,“太后,我們還想在你身邊多陪你幾年。再說了,如今婚事已經定了,也不怕他兩個跑了,更不怕我們倆年紀漸長嫁不出去,太后還擔心什麼?”
“是啊。”
春景也道:“中秋節的時候那麼多人陪着太后,太后還有些傷感呢。我們想着,如今皇上和二王爺、大公主大婚了,再過不久三王爺、四王爺也都要成婚。他們各自有了各自的家,就不能像從前那樣時時在太后膝下成歡了,太后必定心裡難受。我們倆就多留兩年,免得太后身邊瞧着陌生。”
蘇幼儀聽完她這番話,心裡不免有些感動。
方纔還抱怨她們和季玉深瞞着自己擅作主張,這會兒怒氣也漸漸消下去了。
偏是這個時候,季玉深心有靈犀似的從院子外頭走了進來。
蘇幼儀瞧見他又生了火氣,“好你個季玉深,你還敢過來?”
說罷朝手邊一看,桌上全是貴重的瓷器茶具,便隨手從榻上拾了一個靠枕,隔着窗子朝季玉深砸了出去!
院中正在幹活的宮人看得目瞪口呆。
季玉深還未反應過來,身體先做出了反應,他伸手將那朝自己飛來的龐然大物一把接住。
細細一看,原來是個靠枕。
他一時驚愕,朝着蘇幼儀的方向看去,“這個靠枕如何招惹你了,瞧着上頭的蘇繡是花了十個繡娘繡了三個月才繡成的,你也該愛惜些纔是。”
蘇幼儀氣了個倒仰。
“我哪裡是不愛惜靠枕?我是想打你!”
說着還要找東西砸他。
季玉深算是看明白了,連忙阻止她,“太后息怒,太后息怒!你要打我犯不着用這些昂貴的東西,糟蹋壞了怪可惜的,我這就進去讓你打!”
說罷擡腳朝屋裡走。
他說得有趣,春花和春景聽着都忍不住笑了,外頭灑掃的宮人也跟着笑。
春花朝底下看了一眼,笑意一時都斂了起來。
她和春景兩個忙跟着季玉深走進去。
蘇幼儀正在興師問罪,“我多早晚許你把春花和春景的婚期推遲了?你怎麼也不跟我商量一聲,自己就做了主張?”
“冤枉。”
季玉深笑吟吟地把那個昂貴的靠枕放回原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娘不嫁人,還能按着頭強逼不成?”
言下之意,還是把事兒推到了春花和春景頭上。
她們兩個纔是新娘子,難道她們不肯早嫁,還有硬逼的不成?
換做別人或許可能,換做蘇幼儀是絕不會的。
蘇幼儀算是被他說服了,這才重新靠回榻上,“便是如此,你也該和我說一聲。”
“太后,不怪季先生的。”
春花忙道:“是我們想着別告訴太后。若是不告訴太后,太后或許一時也想不起來,告訴了反而惹麻煩。我們便想着等太后發現了再說,若沒發現就這麼瞞着也挺好的。”
“是是是,都是我們的主意!”
春景把話接了過來,蘇幼儀輕哼一聲,看向季玉深。
她倒要瞧瞧季玉深怎麼回答。
季玉深一臉無辜地聳聳肩,“你也太偏心了,這事分明是我成全你的丫頭,替她們瞞着你。如今東窗事發倒好了,你不怪她們反而怪我,這算怎麼回事?”
蘇幼儀忍俊不禁,連春花和春景都笑了起來。
蘇幼儀坐直了身子,“好了,說正經的。沒有爲我一點小情緒耽誤你們婚嫁的,這不是折我的福麼?再說了,你們出嫁後還是在御園裡,時時都可以來我身邊伺候。只是以後不是宮女,而是嬤嬤了。我身邊照樣熱鬧,何必耽誤好日子成婚?”
這樣一說好像也是。
春花和春景對視一眼,兩人猶豫起來,蘇幼儀拍了板,“就這麼說定了,按着先前定好的日子給你們成婚,別耽誤了。我看趁早,過陣子天氣冷了,冷風朔氣的,辦酒席也不方便。”
聽她口氣如此堅決,春花二人也知道她已拿定了主意,便不再堅持什麼,只道:“那,那我們明日就叫他們哥兒兩來給太后磕頭。”
“我看還該給你們季先生磕個頭。”
蘇幼儀輕哼一聲,“他爲着你們的婚事,可是沒少操心。”
聽她這口氣怪怪的,再想方纔她指責季玉深隱瞞的口氣,春花和春景越發忍不住笑。
季玉深倒是毫不在意,“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