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大臣們打發走了,元治安安靜靜坐下喝了一杯茶。
那茶還沒入肚,小紀子從外頭進來稟告,“皇上,玳太妃求見。”
元治的臉色一下子拉了下來。
還能不能叫他輕鬆一小會兒了?
他想了想,問小紀子,“玳太妃不是一直病着麼,朕恍惚記得兩三個月前還去看過她一次。她的病好了?”
小紀子有些尷尬, “回皇上,沒好呢,倒是又加重了。因爲太妃們都要追隨太后定居御園,玳太妃因病獨自住在宮裡,據說是急得病了。”
“奴才想,她這次過來,可能就是爲了求皇上這件事。”
原來是這樣。
元治點點頭,放下了茶盞,“母后那邊是怎麼說的?太后和太妃們都搬出了宮去,只留玳太妃一個在宮裡,確實也不好看。”
小紀子道:“奴才問過了,太后最近忙着遷宮的事,管不上玳太妃的事,就把這件事交給貴太妃了。貴太妃說玳太妃病體未愈,要是挪動對身子無益,也恐挪進園去過了病氣給太后和兩位小王爺。”
聽到最後一句,元治立刻精神了起來。
“有道理,還是別叫她進園子去了。左右明年皇后和嬪妃們就進宮了,後宮又會熱鬧起來的。”
小紀子試探道:“皇上,那您見不見玳太妃?”
元治自然是不想見,玳太妃每次見着他都要莫名其妙訴苦一番,好像全天下都對不起她似的。
元治懶得見她。
他才見了衆大臣們,乏得很。
沒想到他還沒開口,便聽玳太妃的聲音已經出現在殿門外了,“皇上,皇上!我可是你母族的親表姐,你不能這麼對我啊皇上!”
元治齜牙咧嘴,掏了掏耳朵。
“算了,叫她進來吧。”
……
玳太妃直接闖了進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哭訴她的悲慘遭遇。
不過這次她學聰明瞭些,沒有蠢到當着元治的面說蘇幼儀的壞話,而是說燕妃。
“貴太妃也太跋扈了,太后不過是忙於別的事沒空理會,她就獨斷專行了。憑什麼不許我去御園?所有的太妃都去了,獨我剩在宮裡,這算怎麼回事?”
元治靠在椅背上喝茶,半晌沒理會她。
等她終於哭訴完了,鼻涕眼淚也抹得差不多了,元治這才直起後背。
“說完了嗎?”
玳太妃一時愣住了。
元治面色肅然,“太后日後不要再說什麼親表姐不親表姐的話了,你是先帝的妃嬪,是朕的庶母。朕自然會以待庶母之禮好好對待你,你總是提表姐不表姐的,亂了輩分,是何居心?”
玳太妃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元治又道:“既然太后把你的事交給了貴太妃,自然有她的道理,她也必定相信貴太妃能把你的事辦好。就算貴太妃有什麼處置不妥,她到底位分比你尊貴,你豈可以下犯上,在朕面前編排她的不是?”
玳太妃一聽這話更加委屈了。
她惹不起蘇幼儀,難道如今連燕妃也惹不起了?
那燕妃算個什麼東西,呸!
眼看玳太妃又要哭了,元治冷着臉,“你如今若是肯回去好好養病,病好了或許貴太妃還能叫你進園子去。若是在朕這裡胡攪蠻纏耽誤朕辦理朝政,朕即刻命人去告訴貴太妃,永遠不許你進園子,你聽懂了麼?”
玳太妃生生把眼淚嚥了回去。
她不可思議地望着上首的元治,忽然有種強烈的陌生感。
元治和從前不同了,不再是年幼的孩子了。
他如今是能獨當一面的皇帝了,說話做事斬釘截鐵,玳太妃一點也不懷疑,如果她繼續糾纏下去,元治真的能做出讓她永遠不許進園子的事。
那她該怎麼辦?
留在後宮受人欺凌,那不是她想要的歸宿。
她默默地站了起來,忍住委屈,“是,我知道了,這就回去養病。”
元治看着她行完禮退了出去,輕輕嘆了一口氣,到底不忍,給小紀子使了個眼色。
小紀子會意,命人上前攙扶玳太妃,送她回壽康宮。
……
過了些時日,天氣轉涼了,蘇幼儀反倒在御園裡安了家。
這些日籽宮中的大臣來了一批又一批。
一部分人是心裡高興,蘇幼儀遠離朝政遠離宮中,日後元治便可大展手腳了,再也不怕蘇幼儀朵權。
心裡再高興,他們也要來裝出不捨的樣子。
蘇幼儀看得出來,有些人是真不捨,有些人是裝不捨,不過她都能理解。
人之常情。
真不捨的人是怕元治年少不能管理好朝政,裝不捨的人只要天下還姓元,他們就無所謂。
蘇幼儀因人而異,說了些冠冕堂皇的話。
對那些裝不捨的人,她就說“皇上如今大了,要親政了。他又不希望我搬出坤寧宮,可坤寧宮該是給皇后的。所以我索性搬到御園來,給將來的皇后騰位置。”
而對於真不捨的人,她又道:“哀家雖然搬進御園,到底還是皇上的母后。將來皇上若有什麼行事不周到的,我還是會以母親的身份勸說他的,請諸位大人不必擔憂。”
好話壞話她都說了,朝臣們對於她此舉,整體上還是歡喜的。
尤其是周家的人聽說蘇幼儀執意要騰出坤寧宮給周小姐,心裡都頗爲感激。
要知道,先帝朝的時候開了例子,皇后也可以不住坤寧宮,在東西六宮裡挑選宮殿居住。
可一旦如此,皇后的威儀就有所降低。
現在蘇幼儀主動把坤寧宮騰出來,並且指明瞭給將來的皇后,那周小姐將來入宮後的權位就有了保障。
周首輔雖說已經故去,可朝中和周家盤根錯節的老臣還很多,這些人都紛紛誇讚蘇幼儀,感激蘇幼儀。
蘇幼儀倒不圖他們的感激。
她只覺得,無事一身輕。
好像正式搬進御園之後,朝堂和宮裡的事就和她沒有多大關係了,她想出宮玩就可以出宮玩,想在御園做什麼也沒人管得着。
這一方天地雖然不大,某種程度上,也給了她自由。
自由啊……
蘇幼儀擡起頭,對着陽光眯起眼睛。
自從入宮,渴望了十年的自由,如今纔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