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他們還敢鬧到雍王叔那邊去?”
“怎麼不敢?”
蘇志明道:“雍親王在朝中的風評,原本就不算好。先帝在時他就是個閒散王爺,風花雪月,不過投了先帝的契,偶爾幫先帝辦些差事,到底沒有出錯。”
“到皇上登基,他這個年紀輕輕的王叔就格外打眼,暗中揣測他有不臣之心的人多了去了。雍親王自己也韜光養晦起來,從宮裡綠太妃沒了以後他才漸漸出來做事。”
“這些還不要緊,更要緊的是……”
郡主試探道:“你是說他多年不曾續絃的事?”
蘇志明點點頭。
郡主嘆了一口氣,“照我女兒家的想法來說,這是個極大的好處,說明雍親王他忠貞。可到了朝中,這反而是別人的口舌,說雍親王他不遵祖宗禮法,是不是?”
蘇志明贊同她的觀點,他也覺得不續絃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可這在那些老臣眼裡就是十惡不赦。
幸好雍親王膝下還有個兒子,否則早就被人戳斷了脊樑骨,說他目無禮法了。
何況早逝的原配王妃家中如今也沒個能幫襯他的勢力,他一個人處境更加艱難。
也不知道這一次,攝政王這樣大的風頭,他能不能扛過去……
蘇志明又道:“還有薛閣老,他老人家一向性情中庸溫和,怕是禁不起那些老臣的威嚇,我可真擔心他們。”
……
蘇志明擔心是應該的。
他只知道過年那陣,蘇幼儀請郡主進宮的時候說了好一番窩心話,卻不知道另外兩邊,蘇幼儀也早就佈置好了。
那羣老臣確實去了雍親王府上。
雍親王原本就是個放檔不羈的性子,因爲元治登基時他這個年輕的王叔太過打眼,所以他忍了好一陣,讓自己不出風頭。
當皇子就是這樣,要是無心覬覦大位,就一定要越不出風頭越好,免得叫人以爲你有心覬覦——
不論是先帝的皇子,還是他這個太宗的皇子。
不過這次,雍親王覺得他出風頭的時候到了。
“雍親王,你膽子也實在太大了,攝政王這個帽子你也敢接,鈦祖時的攝政王是什麼下場,難道你忘了?”
“長嫂爲母,太后賞的,不敢不接。你母親賜你壓歲錢你敢不接?”
雍親王到底是皇室嫡系宗親,雖然年輕,可那些老臣在他面前說話,他是不用畢恭畢敬的。
不但不用畢恭畢敬,還歪在榻上十分隨意。
那說話的老臣差點沒被他噎死。
壓歲錢?
誰拿攝政王這樣大的榮寵當壓歲錢?
還長嫂如母呢,太后比他雍親王小好幾歲,他好意思?
“雍親王,我們可是爲了你着想。你說你就這樣當了攝政王,焉知是福是禍?萬一上頭想辦你,一個擅權想造反的名頭就能讓你永遠翻不了身!”
想當初元治剛登基的時候,雍親王就嚇得不怎麼敢說話,如今他們提起這個,他一定會怕。
這些老臣心裡頗有把握。
不想雍親王哈哈大笑,“我又不造反,爲什麼有人要說我造反?難道你們在暗示太后不賢良,皇上不辨是非?”
老臣又噎着了。
“自然太后是賢良的,皇上也是明辨是非的,我們這不是爲雍親王好麼?萬一有人在太后和皇上面前讒言,豈不就害了雍親王?常言道,樹大招風啊!”
幸好有個沒噎着的還能說話,很快接了話頭。
雍親王朝底下掃了一眼,這羣老臣一個賽一個嘴皮利索,他自問自己說不過他們,不過沒關係,他可以用笨辦法。
只見他很快蹙起眉頭,“什麼?你在說太后和皇上耳不聰目不明,會聽信奸人讒言?”
衆老臣:“……”
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
雍親王翻來覆去就是那麼一句,不管那些老臣怎麼勸他放手,他總要把人家的話往大不敬上面扣。
說得多了,老臣們心也虛了,只能老老實實出了雍親王府。
王府的管家是跟了他多年的人了,送走了幾位老臣之後,回來問他,“王爺,那些老大人們都這樣說,難不成這次的攝政王真的不是榮寵,反而是燙手山芋嗎?”
“別聽那些老東西胡說。”
雍親王淡淡地掃他一眼,“本王晉封是好事,立刻在府裡擺下酒,賞錢也備好,府里人人有賞。”
他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府裡像管家一樣忐忑的人,這是實打實的好事,不用有絲毫驚恐。
下人們驚恐是正常的,萬一主子出了事,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沒好處,何況那些老大人把話說得那樣嚇人?
聽見主子這樣說,管家就放心了,立刻應了一聲退下去備酒席備賞錢。
等人都走了,雍親王回到寢房內室,在書架上轉動一個擺件似的石獅子,書架後頭的一扇門就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那門並不大,只容一個人矮身進去,雍親王走了進去,裡頭光線暗淡,細看之下原來是用一顆夜明珠在照明。
地方並不大,他熟門熟路地進去,打開第二個櫃子的第二個格子,將裡頭的錦匣取出來,在夜明珠的光芒下細看。
那匣子是一座沉甸甸的丹書鐵劵。
這是前朝傳下來的東西,等於一道免死金牌,不但自己能用,還能代代傳下去供子孫後代用。
比免死金牌還金貴,免死金牌只能用一次,用完就得被收回去。
他細細摩挲着這座鐵券,想到除夕之夜他離開皇宮之時,多福悄悄往他手裡塞這個東西的場景,他依然心跳加速。
連丹書鐵劵都給他了,他一身榮華性命都有了實打實的保障,還有什麼理由不爲蘇幼儀和元治賣命?
一個是他的長嫂,一個是他的親侄兒,他原本就願意爲他們效力,只是唯恐朝中的手段自己應對不了。
如今便沒什麼好怕的了。
太后用心良苦,比他這個親叔叔待元治還好,怪道元治把她當親孃對待,相比之下,他這個皇叔從前也顯得太窩囊了。
他笑了笑,復又將東西收進匣中,小心地放進了原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