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盈盈的婚禮上賓客如雲,一向漂亮的蘇盈盈今天必然是全場的焦點,她身邊高大英俊的男子,所擁有的超凡氣質,無疑將在場所有男士比了下去。
姿色毫不輸給蘇盈盈的尉遲冰雪,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只是,大家已無法將她和幾年前媒體爭相報道的【蕭逸的緋聞女友】聯繫起來。這就是她所希望的,從爲數不多的人的記憶中淡出。
蘇盈盈見到久未謀面林沐風,竟然忘了新娘的矜持,激動地追了上去,拉着林沐風的胳膊說說笑笑。
這一幕讓尉遲冰雪感覺彷彿時光倒回,他們都是10年前的中學生,孩子氣地爲林沐風爭風吃醋,只爲氣到對方……她不曾長大,爸爸沒有過世,林沐風沒有背叛她,她也沒有在蕭逸和林沐風之間掙扎過……
她不是還掛念着林沐風,不是不夠愛蕭逸,只是……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寧願用蕭逸交換過去那段無憂無慮的生活,寧願從來沒有遇見他。
抱歉,蕭逸,我曾以爲對你的愛無堅不摧,卻不想把你輸給了可能倒回的時光……只是因爲,這段時光我還沒有來得及珍惜就失去了。
婚禮前,蘇盈盈堅決地告訴林沐風,她不需要【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的祝福,她說那是詩經上一個沒有兌現的誓言;她說,執子之手,哪怕不能偕老。
林沐風和尉遲冰雪聽見這句話,同時呆住。
誰有預測未來的能力,可以知曉兩個人會不會白頭到老?誰又有勇氣,明知道對方不能夠和你白首,還能堅定地握住他的手?她說的對,如果不能白首,那麼即使曾經與他執手相伴哪怕只是片刻,也是供自己回味一生的幸福。
想完這些,簡單的婚禮儀式已經過去大半,新娘拋花束的環節將進入尾聲的婚禮又帶到一個新**。
蘇盈盈看着身後搶成一團的女子,故意壞心眼地將花束拋向沒有人的角落,卻不想落入尉遲冰雪的懷裡。她驚訝地看着懷裡的花束,再看看舞臺上懊惱地跳腳的蘇盈盈,想來自己是無心插柳,蘇盈盈那邊也是歪打正着。
婚禮結束後,林沐風和尉遲冰雪沒有繼續逗留,趕回海韻所住的醫院。
蕭逸在確定海韻沒有生命危險後,沒有參加蘇盈盈的婚禮,先一步回到B城,林沐風送尉遲冰雪回去的路上,一直欲言又止。
【你急着回B城嗎?】
她想了想道【不趕時間,但我在這裡也沒有什麼事可做。】
【那你臨走前再看看海韻好不好?】他沒有忘記海韻的要求。
【那是自然,總要和她道個別。】畢竟現在海韻已經是她的嫂子。
【海韻她這幾年,不對,這輩子其實都沒有什麼朋友,說了你可能不承認,其實她和你相處的時間是最久的,對彼此也是最瞭解的,如果不是因爲我……你們大概是一對很好的姐妹吧?再不然也可以做朋友。】
尉遲冰雪沉吟了片刻,雖然不是那麼厭惡海韻了,卻不想林沐風對她們的關係再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幻想。【哥,什麼叫曾經滄海難爲水呢?我用這句話形容我和海韻,也許小題大做了點,但是我們倆從小到大,不是爲搶同一件衣服,就是爲爭同一份愛,我們恐怕從來沒有站在同一個世界。即使我們現在都已經長大,不會再傷害到對方,也未必就能是朋友,何況,我想她也不會有這方面的意圖。】怎麼一個男人,有時候竟然比女人還要天真?【最瞭解彼此的,除了朋友,也有可能是敵人,從今以後,我不想再和她爭鋒相對——事實上,我也很久沒有與她對立過了,我想這已經是我們兩最好的相處方式,所以,請別再對我有更深的要求了。】
林沐風聽了有些失望地嘆口氣。【海韻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她是很善良的女孩子。】
尉遲冰雪輕笑,曾幾何時,她認爲海韻是心急叵測的小妖女,【善良】這個詞絕對不是用來形容海韻的,可是現在,她已經不想去計較這些,情人眼裡出西施,他認爲海韻善良,那就是善良吧,與她何干?
【海韻對我一直很好,相比較而言,我實在不是個稱職的男朋友。】若不是林憫容費勁苦心將尉遲冰雪和蕭逸約來C城,當着他們的面吃這頓訂婚宴,他恐怕永遠不能讓自己正視【丈夫】這兩個字的責任。【我太忽視她,太不關心她了……】
【哥,別對我說這些。】尉遲冰雪輕輕地打斷他的懺悔。【你不用自責,如果覺得對不起她,你以後有很多個機會來補償。而對於海韻來說,能得到你全心全意的愛她就滿足了,不需要多一個像我這樣的朋友的關愛。】她在心裡苦笑,林沐風還是沒有變,逃避現實是他的強項,也許因爲某種原因,他不得不娶海韻,但他又沒有辦法拿海韻當他的妻子去看——於是他想用別人對海韻的關懷來轉移注意,自欺欺人地想着,多一個人對她好,就可以彌補他的不足……
被尉遲冰雪說中心思的林沐風尷尬而狼狽,憋紅了臉低頭不語。
尉遲冰雪憶起海韻在訂婚宴上的眼淚和隱忍的情緒,對林沐風道【海韻是個能忍辱負重的人,但是不要忘了,駱駝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垮的,再堅強的人,也是有極限的。哥,對過去說個再見吧,好好對你的妻子。】
林沐風表情複雜地看着尉遲冰雪,默默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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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是不是很浪漫?】躺在病牀上的海韻,有着和枯黃面容不相稱的眼神,充滿了期待。
【呀,我忘了拍照了。】林沐風懊惱地自責,又安慰着海韻。【盈盈那裡一定有照片,等她度蜜月回來了我問她要。】
【沒關係的,我隨口問一問。】海韻難掩失望,卻還是儘量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她目光落在尉遲冰雪身上,對方回她一個禮貌的笑。
【我等一下就回B城了,你好好養病。】
海韻聞言突然伸手抓住尉遲冰雪。【雪兒,我想和你單獨說說話。】
這是怎麼了?兩個人同時當她是傾訴對象?她不想做誰的情緒垃圾桶,但面對病人渴望的眼神,她無奈點頭答應了,林沐風也識趣地在走廊裡轉悠。
看見尉遲冰雪坐在她牀邊,海韻笑道【是不是有些意外?我們倆從來沒有這樣說過話?】
【你想和我說些什麼?】這種感覺太尷尬,她不是討厭海韻,是實在不適應這樣的氣氛。
【我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夢,雪兒……我夢見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了,夢裡你小時候的模樣特別清晰,你漂亮的五官,驕傲的神情,和當時一模一樣……】
是嗎?她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海韻永遠唯唯諾諾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讓她覺得做賊心虛。
【記得你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海韻笑眯眯地問她。
她茫然地搖頭,無非是【你好】之類的吧?
【你說,不要弄髒我的衣服。】海韻說完,尉遲冰雪也笑了,看來她的惡毒和刻薄從小便有。她覺得愧疚,但並不想在多年後的今天爲這件事情道歉。
海韻沒有告訴她,在她後來10多年的生活裡,她經常夢見這一情景,尉遲冰雪那樣嫌惡的眼神,每次都能將她心裡少的可憐的信心擊垮。
【當時你的眼神,你的話,都讓我耿耿於懷,我從那時候就開始嫉妒你,想要報復你了。】海韻坦然說着自己當年的小心機,自然而客觀,好像是一個公正的旁觀者,不帶任何感情去袒護誰。【周圍有太多的人關心你,照顧你,連考試都有人主動給你答案抄……雪兒,那時候我只是覺得不公平,認爲你只是因爲漂亮,家世好,才能得到這些人的關愛……所以我故意引起老師的注意,想要報復你,讓你嚐嚐失敗的滋味……】她失笑,【可惜是我自不量力,我佔了那麼一點點上風,卻被你修理的更慘……雪兒,我們這十幾年來都是如此,每一回我以爲我贏了,不久之後卻發現我輸得一敗塗地。我從來都沒有贏過你一次……】海韻說着,嘴角開始抽動,似是想要哭泣。
【你在和我比什麼呢?贏我又能如何?】她低頭淡淡地說,不明白海韻這樣強烈的戰鬥欲來自何處。
海韻扭頭看着她,眼裡的淚光聚集在一起,讓眼眸看起來閃閃發亮。【我想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她飛快地說完這一句,眼淚已經流出眼眶,滾落到枕邊。
尉遲冰雪心裡一驚,看着她一臉心碎的表情,不知道該安慰她些什麼。
【我給了自己5年的時間努力爭取他的愛,得到的還是一無所有……他不愛我,雪兒,他愛的一直都是你……】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尉遲冰雪聽得不自覺皺起眉。
【你就要結婚了,大概是婚前恐懼症吧,別胡思亂想了,他會對你好的。】這幾句話已經是她的極限了——她不是善良心軟的女人,原諒她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真心真意安慰一個她討厭過的人。
海韻自顧自地說着【我以前以爲那就是愛的,他關心我,給過我幫助……是我從來沒有得到過的關懷……可是在他身邊,從一些點點滴滴看出他對你的愛,我才知道自己的自以爲是多可笑……他收藏着你的項鍊,一直放在枕下,每天睡覺前都會撫摸它,有時候還會哭……我不知道他是真的這麼笨,還是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牀單被褥都是我來換洗的,這麼久了,我怎麼會不知道他把項鍊放在那裡?他每天晚上的廣播都會放一些哀傷的情歌,他說的話,每一句,都像是在懷念你,說給你聽的……他以爲我不會聽他的節目嗎?我忍了這麼多年,希望他有能忘記你的一天,卻發現不減反增……】
【人對自己得不到的東西,都會有這樣的感情。】尉遲冰雪輕聲說着。【如果他離開我以後,我沒有和蕭逸在一起,而是對他窮追不捨,我想他不會這樣懷念我的,只是因爲不甘心吧?沒有多少愛,你多心了。】
【不是的……】海韻哭道【你相信嗎?我和他同牀共枕,他甚至……半個月纔會碰我一次,每一次都是喝得微醺……我想那個時候,他把我當成你了。】
尉遲冰雪默不作聲,不喜歡被人扣上這樣的帽子,沒有虛榮感,反而讓她尷尬。
【他不善於表達自己,以爲將自己的情緒藏的很好,其實卻像個孩子一樣單純,一開始我並不瞭解他,但很快就將他的心思看透……他愛你,你漂亮迷人,有讓無數個女孩子羨慕的容貌,這樣的外表,沒有男人能拒絕,他迷戀你的外表,卻沒有辦法像一個男人那樣疼愛你,包容你,小女孩的任性讓他頭痛,他喜歡成熟女人的溫柔和體貼——我給了他這樣的感覺,所以他沒有辦法徹底疏遠我,可是又對你無法釋懷……也許他需要的,是一個擁有你的外表,我的寬容的女人。】
【你說的對,海韻,他也許不愛你,但他也不愛我——他要愛一個十全十美的人——我們都不是。】她沒有像海韻這樣分析過林沐風,今天聽她這麼一說,覺得也不無道理。【可是事到如今,你何必計較這些?他說過會好好待你,要你給他一個機會,你不想嗎?】
海韻望着窗外,眼神平靜柔和。【未來太遠了太長了,我躺在這裡一天多,心裡期待的,只是一場唯美的婚禮,然後就覺得此生無憾了……是不是很膚淺?】
【有什麼關係?總好過沒有值得你期待的東西。】
【雪兒……我第一次和你說這麼多話,感覺真好。】海韻遲疑地覆上她的手,怯怯地說。
【以後有機會,還是可以說。】她回答的話裡三分客套,七分真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覺中,從同情她到接受她。
【雪兒,我想……要是下輩子有機會,我們就當朋友吧?】她說完覺得有些矯情,連忙補充【這輩子我們斗的這麼厲害,下輩子一定是朋友。】
尉遲冰雪笑了,之前在林沐風那裡拒絕的那樣乾脆,現在想來有些不忍。【這輩子也可以呀。】
海韻聽到這句話,緊緊捏着她的手,眼眶再次溼了起來。
她還是不太習慣這樣的氣氛,太細膩煽情。【我要走了,不然回到B城就太晚了。】其實蕭逸已經打了很多個電話催她,她感覺到手提包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動,但沒有接聽。
【好,雪兒,再見。】海韻說着,手卻並不鬆開。
尉遲冰雪爲難地看了一眼她的手,說道【要不要我出去叫哥進來?】
海韻這才慢慢放手。【謝謝你。】
她笑【不客氣。】她起身離開,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又轉身同她揮手。
病牀上海韻第一次看起來溫柔和藹,她竟然聯想到林沐風說的【善良】,沒錯,有那麼一絲感覺。
她們第一次這麼和睦地結束一場對話,還可以微笑道別,雖然尉遲冰雪心底沒有期待這會是她們美好友誼的開始,卻也從未想過這是一個結局。
林沐風送走尉遲冰雪,回到病房,看見海韻睜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怎麼不睡一會兒?】
【沐風……我不能給你生個孩子了,你會不會怪我?】自從她住院,他們還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
【誰說不能生了?醫生說了,只是機率小一些的。】他有些心酸地安慰她。
【沒有孩子也好……對你來說,就沒有負擔了。】
【說些什麼胡話呢!】
【沐風……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如果不是媽要求,你會不會想和我結婚?】她轉過頭直視他的臉,林沐風條件反射地低下頭。
她等了10秒,他沒有回答,每過一秒,她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下。她笑着說【不會,是不是?】
【當然不是了……】林沐風急着反駁,說話不自覺結巴了起來【只、只是我覺得、覺得我們都還年輕,不用這麼早……但是我肯定是會娶你的……】他急得抓耳撓腮,逗得海韻笑了。
【我知道了。】她笑着摸摸他的臉,然後換了個話題【蘇盈盈今天的婚紗漂亮嗎?是什麼樣的?】林沐風鬆了口氣,她一直會這樣給彼此解圍,不會對一個問題窮追不捨。
只是林沐風哪裡會注意這些細節,想了半天道【我不好形容,等拿到照片給你看吧。】
她點點頭,又道【還記得我們那張婚紗照放在哪裡嗎?】
【媽應該知道。】
【你幫我拿來好不好?】
【怎麼想到要這個?】
海韻想了下道【我想知道我穿什麼樣的婚紗好看啊。】
【好。】他應着,看看時間。【我現在就回家吃飯,找到照片給你拿來,今晚還是要去錄節目,不過不用等太久,只錄一集就好,結束後我就回來陪你。】
她柔順地點頭。
他真的很好騙很好騙,隨便一個藉口,就可以讓他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而不費力氣想原因。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那張婚紗照,是海韻死時手裡唯一握着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