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子文和清平回來的時候,瞧見婉娘屋裡還亮着燈,倆人便躡手躡腳的快速溜進了臥房,卻見房裡空無一人,明玦居然還沒回來。
清平納悶:“阿玦人呢?他剛剛跑那麼快,不是應該先回來了嗎?”
劉子文暗暗皺眉,想到明玦方纔的異常,有點不放心。可明玦不同於普通小孩兒,他一時間也拿不準到底該不該爲了這事兒去驚擾婉娘。
清平則乾脆道:“我出去找找。”
劉子文連忙道:“我和你一起去,小點聲兒,別讓婉娘聽見了。”
清平做了個明白的手勢,轉身輕輕將房間門打開一條縫,往外一瞅,誰知明玦正立在門外伸出一隻手,看樣子也正想推門而入。
清平先是被嚇了一跳,看清楚人後,又鬆了口氣:“你可算回來了,你跑那麼快,怎麼反而走在咱倆後面?”
明玦不答,沉着臉踏進房門。
劉子文眼尖,一眼就看見明玦衣襟上的血跡,不由大驚失色:“你怎麼了?衣領上怎麼有血?”
明玦隨手脫了衣服,道:“別嚷,這事兒待會兒再說,我先去和阿孃打個招呼,她不知道我們回來了,會一直等着。”說罷,他穿着裡衣轉身又出去了。
清平盯着明玦脫下來衣服上的血跡,神色逐漸染上驚恐:“子文,是不是那些山匪又來了?他們是不是要把我們都殺了?阿玦是不是遇上他們了?”
劉子文聞言,一顆心也沉了下去。若真是這樣,豈非還要牽連明玦一家子!?他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多時,明玦抱着食盒回來了。
聞着飯菜的香氣,屋裡倆人才驚覺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吃晚飯。
若是往常,幾人早就飢腸轆轆,餓得不行了。可今晚,顯然大家都是心事重重,連餓都忘了,就算此刻鼻間充斥着香味,也並無一人有食慾。
明玦放下食盒,關好房門,回頭看見倆人都等着自己,眼中混雜着擔憂恐慌,不由心下暗歎。今夜遇上譚老爺後,要說他心裡對劉子文和清平沒有一絲遷怒,那是不可能的。
可現在,當他進到屋裡後,心裡那點遷怒就奇蹟般的消退了不少。
或許是,他其實也有點孤獨吧。
若一個人一直都很孤獨,那便漸漸的習慣了,甚至可以學着享受孤獨。但一旦體會過身邊有人陪着,就有點不太習慣繼續孤獨了。
這一世,他有一個溫馨和美的家庭,且家庭成員不可謂不多。
可正因爲如此,明玦纔會覺得自己真實的內心與這個家庭格格不入。
他不能在家裡表現出自己異於常人的一面,而是必須扮演好一個天真稚子的角色。
雖然這個角色簡單純粹,讓他覺得享受,但另一方面也讓他壓抑。尤其是被十方閣盯上後,這份壓抑便更重了。
嚴格來說,他和劉子文、清平兩個人認識的時間也不算太長,遠達不到交心的程度,但正因爲無所顧慮,在他們面前反而不必掩藏什麼。
而且……
明玦看了看清平的眼睛,嘆了口氣。
這雙眼,以及看人的目光,太像赤軒了。
再看看劉子文,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落在了擺在一旁的藏鋒劍上。
良久之後,明玦徹底服氣了!
或許人與人之間真的會有緣分牽絆一說,再或者,是自己心結在作祟。但不管是何種原因,都讓他暫時打消了把屋裡這兩個禍害扔出去的念頭。
明玦爬上牀盤膝而坐,對望着自己的二人道:“你倆先吃飯吧,我需要調息一會兒。”說罷,便開始閉眼調息,不再理會他們隱含憂慮的目光。
今晚一戰,看似簡單,實則兇險。
‘鬼殺’一道,講究的是形如鬼魅,出手即中,反之,速遠遁!
同時,這也是刺客之道的準則。
當然,這說法其實並不準確。這條準則只是適用於功力淺薄的刺客,意思是不要和目標正面幹架。
對於內功深厚,武力高強的刺客,這條準則的意義大概就只能理解爲,要提防目標叫來幫手把自己給包圍了。
明玦此時就屬於前者,他現在功力尚淺,而‘鬼殺’之術卻極耗內力。
且修習此道者,內力的特性雖有很多優勢,但劣勢也很明顯。這其中最大的劣勢便是此道修習者的內息列屬於陰寒一路,一旦像今夜這般強行透支,就比其他功法更容易引起反噬。
以明玦現在的內力水平,本來不足以支撐‘鬼殺’,能出一刀都已是極限,若非憑藉着前世豐厚的經驗,他也不敢勉強自己出第二刀。
今夜的內傷,一半是被譚老爺那一掌所傷,一半是反噬所致。好在這一世明玦習武的底子打得厚,並未傷及根本。
等明玦調息結束後已是半夜,一睜眼,就發現劉子文和清平倆人眼睛眨也不眨,正在看着自己。再看了看一旁的食盒,仍是動也未動,不由無奈。
劉子文見明玦醒了,連忙問道:“你怎麼樣了?哪裡受傷了?”
“無礙。”明玦看見劉子文手裡握着一瓶藥,不由問道:“這是什麼?哪來的?”
清平解釋道:“剛剛子文出去買的傷藥,放心,沒讓婉娘發現。”
明玦微微詫異:“這大晚上的,哪家藥鋪肯給你開門?”
劉子文擺擺手:“這有什麼難的,不開門就一直敲,不賣給我他今晚也別睡了,有本事跟我耗一晚上,快讓我看看傷哪兒了?受了傷得用藥,光坐這兒平心靜氣沒用的!”
劉子文其實早就急得不行了。他來自21世紀,雖然看過不少小說影視,但那裡面很多東西都是憑空想象的,不能當真,加之他又沒有練過內功,不明白其中的緣由,所以,明玦受傷流血後在這裡打坐一宿的行爲,在他眼裡屬實和前世世界的不法分子所宣揚的邪功沒啥區別了!
但正因爲不懂,所以他沒敢去貿然打攪對方,萬一真如影視劇裡演的那樣走火入魔怎麼辦!
明玦也懶得跟他解釋內功調息和平心靜氣之間的區別,他接過劉子文手裡的藥瓶,打開瓶蓋聞了聞,頓時難掩滿臉嫌棄:“血竭膏?”
劉子文愣了愣:“額……那郎中說,這是他們鋪子最好的外傷藥了。不好嗎?”
明玦面無表情道:“見血了,那也不一定就是外傷。”
劉子文半懂不懂,但想到自己費心費力買的藥可能買錯了,臉上就難免浮現出一絲失望。
明玦見了,有點無語,想了想還決定給劉子文一個面子。他拉開衣襟,露出胸口的掌印,一臉勉強的用手裡的藥膏抹了抹。
擡頭見劉子文和清平臉色都很陰沉,便又多解釋了一句:“這藥也還可以,勉強可以使使。”
劉子文啞着聲音問道:“是誰幹的?”
清平壓着怒火:“是不是那幫山匪的漏網之魚來追殺我們了,你幫我們攔下了對嗎?”
明玦嗤之以鼻:“山匪?呵!你倒是看得起他們。不過確實和你們有關就是了。”
清平愣了愣,皺眉不解道:“那是誰?”
劉子文垂下眼某,冷聲道:“自然是屠村背後,真正的幕後兇手!”
明玦點點頭:“不錯,不過不是兇手本人,而是兇手派來的找你的人,武功還挺高,打架的時候費了點勁。”
劉子文沉默片刻,低聲道:“對不起。”
清平也面露愧疚道:“是啊,因爲我們的事,都害得你受傷了,你年紀比我們小,卻還要反過來保護我們,真是……”
“打住!”明玦極不耐煩的打斷清平,這傢伙說的後半句聽在耳裡讓他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明玦敷衍的安撫道:“這事兒也不完全是因爲你們。”這不還有十方閣的因素在裡面嗎。
劉子文搖搖頭道:“我不是因爲你受傷而道歉,因爲我自問也可以爲你受傷受難,既然你說了我們是兄弟,我便不會因爲此事說謝謝或者對不起。”
明玦怔了怔,覺得這話聽着倒還蠻順耳的。
清平則很好奇,問劉子文道:“那你是爲什麼說對不起?”
劉子文看着明玦,低聲道:“我的事,差點牽連到你的家人,若是讓那些人得知我住在你家,後果我不敢想。”
清平聽到此處,想起幾乎被屠殺殆盡的大平漁村,也明白過來,不由沉默。
劉子文說得不錯,明家好心收留自己,若是因此累得明家遭難,那才真真是百死莫贖了。
明玦沉默了片刻,心中暗歎。
家裡若真的遭了禍事,真正百死莫贖的豈非是自己本人。
是自己惹了十方閣的注意,引得十方閣要強行抓自己入閣。
若沒有這檔子事,劉子文這事兒又怎麼會牽扯到自己。
可問題是……
也不是自己願意招惹十方閣的呀!
說來說去,還是十方閣給自己惹來的禍事!
想到這裡,明玦一拍牀板,怒道:“我明日就去找新楊,這事兒我得找十方閣要個說法!”
劉子文和清平面面相覷,不約而同望向明玦,具是一臉茫然。
清平:“你說什麼閣?”
劉子文想起當時在西山縣地牢的時候,明玦跟江慶也說過,他是十方閣的人,只是當時自己滿心都是對屠村一事的憤恨,光想着要跟明玦習武的事兒去了,倒把十方閣的問題給忽略了。現在再次提到這個話題,劉子文便打算問清楚:“十方閣是個什麼地方?你的武功是十方閣教的?”
明玦抹了把臉。差點忘了,十方閣雖然爲救劉子文出力不少,可一直都在幕後搞事情,這倆人還不清楚十方閣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