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那矮小黑衣人冷笑一聲,道:“小子,就這樣想走了嗎?還是剛纔的話,把來意說明,不然你會死得很慘。”
楊寰宇見這人還是這樣糾纏不休,不由暗哼一聲,沉聲道:“閣下以爲在下怕了你?”
“哼!你不怕又怎麼會想着逃走?”
楊寰宇冷冷道:“閣下是有意爲難了!”
“就算是吧!快別廢話!如果不肯自願說來,本人總會有辦法讓你說的。”
“如此,在下倒要瞧瞧閣下有什麼高明的手段。”
“再接本人一掌試試!”說完,那矮小黑衣人猛然右掌一沉,然後迎着楊寰宇的方向推出。
楊寰宇見這一掌沉穩而又輕柔,還帶着柔柔的勁風,他不敢怠慢,右掌一揮,運集十成功力,他知道對方已經全力施出。
這一次與剛纔雙方出掌不同,雙方似乎都隱隱感到對手功力與自己相差無幾,因此這一次誰也沒有保留。
又是一聲悶響,兩人竟然同時後退了兩步,那矮小黑衣人突然刷一聲抽出了手中的長劍,喝道:“小子,小小年紀有此修爲,要真是那些魔崽子的同當,那就留你不得!看劍!”
楊寰宇連忙取出竹簫,那矮小黑衣人見楊寰宇身上就這麼一支竹簫,以爲楊寰宇沒把自己放在眼裡,怒道:“小子,你真夠狂妄的,找死!”說完,挺劍直刺。
楊寰宇經鳳飛樓一戰之後,對自己領悟的劍法有了極大的信心,因此一見對方攻來,不暇思索就用竹簫使出了那些劍法。
開始時,那矮小黑衣人還是沒有施下殺手,只因其口中雖說非要置楊寰宇與死地,但是還是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下手,畢竟還沒有弄清楚對方的身份,還是擔心誤殺無辜。
待得數十招一過,見矮小黑衣人躍退兩丈多遠,道:“小子,你用竹簫使的是劍法?”
“不錯,閣下劍術上的修爲當真厲害。”
“哼!你敢在本人面前使劍法,真是班門弄斧,本人倒要看看你小子有多大的氣候。”說着,劍勢一變,更加勁急異常,周圍的劍氣向四周激射。
楊寰宇心中大駭,知道對方果然是劍道高手,他不敢有絲毫大意,身形劍招更加謹慎。
兩人相持兩百餘招,楊寰宇越大越心驚,越大越着急,他還是首次施展過那麼多的劍招,雖然他是見招拆招,但是心中所記憶的劍招實在有限,而且對方的劍招似乎層出不窮,招式優勢越來越見奇妙。
而那矮小黑衣人卻也是一樣的心情,顯然也沒料到楊寰宇在劍術上的造詣會如此深厚,不覺暗想道:“如果此人真是對頭人物,那真是太可怕了,從這小子的身手來看,顯然沒有得到過高人指點,如果他落入奸人之手,將來爲惡江湖,那不就是江湖的一大隱患。”
想着,殺心又起,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楊寰宇留下來,無論殺刮教化,一定不能讓他成爲危害江湖的力量。
因此,劍勢又是一變,變得凌厲逼人,招招幾乎都是致命的絕招,竟然不再留情。
楊寰宇雖然感受到了對方劍勢的變化,但是現在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他曾數次想到使用“天雷八音”,但是想到自己對天雷八音的威力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而此時堆放的身份又不明,實在不想誤殺無辜。
不過,他在無名洞府中博覽了幾乎兩百多年前武林中各大門派的精妙劍法,雖然學會的、記得住的並不多,但是使得他在劍術上的眼光非一般人能比擬,因而接倒是能接得下矮小黑衣人的精妙劍招。
可是,他卻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這矮小黑衣人的前面一百多招的劍法還看不出門派來歷,但是到了兩百招之外,他覺得那些劍招似曾相識,特別是那些幾乎是絕殺的招式。
又過了將近百招,楊寰宇雖然始終處於下風,但仍是不勝不敗之局,之所以處於下風而不敗,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並不是因爲他的劍術造詣高深到不敗之地,而是他對矮小黑衣人的劍招有些熟悉,雖說矮小黑衣人的招式大都是致命之招,蛋撻卻能預見對手劍招中的下一式變化,先機彌補了修爲的不足。
那矮小黑衣人當然是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爲什麼每次對手快要招架不住時,總能有驚無險的避過自己的攻勢。
將近千招,這已經是矮小黑衣人的極限,矮小黑衣人已經感到了對對手沒有生死威脅,現在只有孤注一擲,使出必殺之技。
只見矮小黑衣人突然停了下來,而後猛然清叱一聲,手中長劍突然脫手飛出,瞬息間像長了眼睛一樣,直取楊寰宇的咽喉。
楊寰宇見劍勢來路,大驚失色,驚呼道:“化影迴旋!是神劍門……”
他驚呼聲未絕,那飛來的長劍已經距離自己不到五尺,他大腦一片空白,這一招他在無名洞府中見過,而且還不陌生,當時他苦思了半個多月,仍然未能找到破解之法。
此時暮然間被這矮小黑衣人使了出來,他頓時手足無措。
突然,腦海中閃過一絲靈感,“迴旋”兩字在心頭一閃而過,他突然精神一震,就在長劍化成白光射到咽喉不到一尺,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突見他橫簫向左點向白光的頭部,也就是長劍的劍尖。
那長劍卻突然一下子旋轉到他的後頸,不過此時楊寰宇似乎已經胸有成竹,只見他這一次橫簫點在長劍劍柄上,然而那長劍倏然又指向他右側咽喉。
這一回,楊寰宇似乎更有信心,只見他竹簫再次點在長劍劍尖上,至此長劍再也沒有迴旋,而是直接向矮小黑衣人飛回。
那矮小黑衣人剛纔長劍出手聽到楊寰宇的驚呼時,就一直瞪大了雙眼,駭異、不可置信地看着楊寰宇將劍招化解,此時雖然收回了長劍,但是那種驚駭之色卻更加濃厚。
楊寰宇伸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長長吁了一口氣。
原來就在剛纔他自忖必死之際,突然想到了“迴旋”二字,然後立時憶起他隨癲僧所學的慧劍三式中的一式劍法,叫做千手劍,癲僧曾告訴他,昔年其師叔祖枯禪神僧曾用這一式劍法破解了西域兩大絕頂高手天地雙尊的四柄迴旋彎刀。
由迴旋二字,楊寰宇靈光一閃,毫不猶豫的使出了千手劍。
“千手劍”顧其名思意,施展之時千變萬化,否則當年枯禪神僧怎能一招而對付西域兩大絕頂高手的四柄迴旋彎刀。
雖然楊寰宇對這慧劍三式的火候未夠,但是他已深得其中精髓,因此只一施展立即破解了矮小黑衣人那一招化影迴旋劍法。
這時,只聽那矮小黑衣人顫聲道:“你……你……你是怎麼知道神劍門的?還有……還有那一招化影迴旋。”
楊寰宇聽聞,微微一愣,原來這矮小黑衣人此時說話的聲音已經和剛纔完全不一樣,此時聽其聲音嬌脆尖細,可以斷定是一名女子。
楊寰宇不由得重新打量了矮小黑衣人一陣,若有所悟,難怪剛纔這人說話之時嗓音低沉,想來是怕別人聽出氣聲音來。
此時,又聽那矮小黑衣人道:“小子,你到底是何人?”
這時的聲音沒有掩飾,是女子的聲音無疑了,聽聲音年紀不算小,否則不會對楊寰宇一口一個小子。
楊寰宇見她如此問,說道:“在下剛纔說過,在下只是個過路之人,只不過是認錯人罷了,閣下不信,在下也是無可奈何。”
“那……那剛纔……你……你是如何知道神劍門和化影迴旋這一招的,而且你剛纔是如何破解化影迴旋的?”
“看來閣下應該是神劍門的人了……”
“神劍門早在一百年前就被滅了門,江湖武林中已經沒有了神劍門的存在。”
楊寰宇聽得一呆,他顯然不知道神劍門早就被滅,更不知道神劍門幾乎一倍江湖中人所遺忘,只因他在無名洞府中所看到的一切東西都是兩百多年前的。此時,聽他愕然道:“那……那閣下又爲何會神劍門的絕技?”
“神劍門雖然被滅,但卻不代表沒有傳人,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哦!原來如此,難怪閣下剛纔所示的招式大部分都是神劍門的精妙劍招。”楊寰宇點了點頭,又道:“在下不能告訴閣下爲何瞭解神劍門的絕技,因爲在下答應過一位前輩的遺言。再者,小可也不知道閣下是好人還是壞人,更加一點都不能透露了。”
矮小黑衣人嘆了口氣,道:“你既然知道神劍門的絕技,應當知道神劍門的歷史,那你該知道神劍門的傳人絕無奸邪之輩。你可以告訴我你是在哪裡看到神劍門的絕技的,算我求你了好嗎?”
楊寰宇聞言,大感爲難,看了看對方,無奈道:“其實我知道閣下擔心什麼,閣下儘可以放心,我雖然知道許多神劍門的絕學,但是卻一招也沒有學過……”
“少廢話,我問的是你爲什麼知道神劍門的事情。”那矮小黑衣人不耐發道。
楊寰宇攤了攤手,道:“好吧!告訴你只怕你會失望,其實我是在一個山洞中無意中看到神劍門的劍法的,那個山洞中還有其他各派在兩百多年前的武功絕技,因爲那個山洞其實已經有兩百多年的歷史了。”
“哦!那是什麼石洞?”那個矮小黑衣人急急問道。
“請恕小可無法奉告,那個地方小可是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因爲那是石洞主人的遺言。”說着,見對方神色有異,連忙又道:“閣下儘可以放心,那個地方不會被人發現的,而且在下可以發誓那個地方除了小可之外,再無第二個人知道。”
那矮小黑衣人目光中神色一片複雜,她看着楊寰宇,半響,嘆了口氣,道:“唉!就算我有心殺人滅口,那也無此能耐了。”
她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又對楊寰宇道:“看你神采非凡,絕非奸惡之徒。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楊寰宇見他語氣緩和了許多,也客氣道:“小可姓楊,名寰宇,閣下是……”
“我是什麼人你暫時不必知道,不過我想知道你和那些魔崽子到底是什麼關係?”
楊寰宇聽得又是一呆,不解道:“魔崽子?小可不知道閣下的意思?”
那矮小黑衣人沉吟一會,才道:“新近江湖上出現了一個神秘幫派,這個幫派在幾年的時間裡網羅了許多江湖上黑白兩道的高手,但是卻一直無人知道這個幫派的來歷,我想問的是你和這個神秘幫派是否有聯繫?”
楊寰宇終於聽明白了,這段時間他也聽聞了不少關於這麼一個幫派的消息,不過這個不知道叫什麼的幫派好像和自己有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於是搖頭笑道:“這個幫派小可也曾聽聞,不過小可初出江湖,還是孤身一人,可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加入哪一個門派。閣下如此提問,想必閣下和這個幫派有仇吧。”
“這個你不必知道,對了,你說剛纔是追蹤一個身形與我相似之人,那又是怎麼一回事?可否說與我聽聽?”
楊寰宇想了想,覺得事無不可對人言,雖然他對這黑衣人還一無所知,但是總可以感覺到她對自己毫無惡意,於是便將自己如何在破廟中被人算計,如何讓人家騙去了佩劍之事說了出來。
那矮小黑衣人聽罷,突然問道:“你把那兩人的外形和我說一下。”
楊寰宇不解其意,但還是詳細把老化子和老偷兒的外貌衣着說了出來。
那矮小黑衣人一聽,突然咯咯笑道:“那兩個人是不是說話瘋瘋癲癲的?”
“沒錯!這兩個人一看就像江湖上的騙子……”
楊寰宇還沒說完,那矮小黑衣人又是咯咯一陣嬌笑,道:“難道你沒有打聽那兩人的身份?”
“這個……這個小可倒是沒有問他們。不過剛纔小可追趕的那個瘦小黑衣老頭的輕功着實厲害,只不知這樣的人怎麼會成爲雞鳴狗盜之輩……”
“不錯!這個老怪物確實是雞鳴狗盜之輩,不過他可不是小輩,而是其中的老祖宗。”矮小黑衣人曉有興趣的說着,又笑道:“你可聽說過武林五奇中有這麼兩個人,一位叫做賊祖宗司徒抓,另一位叫做坡腳神丐宋子敬,他們兩人的形貌就和你剛纔的描述一模一樣。”
楊寰宇一聽,驚喜道:“難道我在破廟裡遇到的就是這兩位老前輩?”
那矮小黑衣人此時對楊寰宇的態度完全像換了一個人,聽她說道:“你覺得江湖上還有什麼人敢自稱老化子、老偷兒,來冒充五奇的?”
楊寰宇一時間驚喜交集,突又遺憾道:“可惜了!小可曾聽癲僧師伯談起過這兩位前輩,沒想到他們兩位在小可面前,小可卻不認識,真是糊塗死了……”
“咦?你認識顛和尚?你叫他師伯,與他是什麼關係?”矮小黑衣人驚訝道。
楊寰宇一聽,知道要遭,還好沒有說得太多,連忙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小可曾受癲僧前輩只見過幾天的武藝。”
那矮小黑衣人似乎剛纔就有些懷疑,此時聽楊寰宇此言反而沒有存疑,點了點頭道:“難怪剛纔你施展的身法讓我感到那麼熟悉,原來是顛和尚曾經教過你,既然你能得顛和尚的垂青,那我就放心了,還擔心你是那些魔崽子的同黨呢。”
說着,看向楊寰宇的目光顯然改變了許多,沒有了剛纔的戒備和敵意。
這時又聽她說道:“這樣你也就不用擔心你的寶劍了,我可以告訴你,老偷兒騙走你的寶劍其實是去救一個人,這個人也是五奇中人,好了不說這些了,將來你會知道的。現在我想請求你答應我一件事事情,今夜你我算是認識,不過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向人談起神劍門之事,你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楊寰宇點頭道:“你放心吧,小可會記住的,可是你可不可以告訴小可你的姓名?”
“不必,將來我還會找你的,我還有事情,再會!”說完,身形掠起,沒入黑夜中。
楊寰宇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突然雙袖擺了擺,只見雙袖上竟有數十道寸餘長的口子。原來,這些口子都是剛纔那矮小黑衣人的劍氣所致,若是比武,顯然楊寰宇早已經輸了。
聽他自言自語道:“這女子到底是誰?竟有如此功力。”
經此一來,楊寰宇既然知道秋霜寶劍只是被老偷兒借去,那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回到客棧中,幸好那客棧沒有關門,其實那客棧掌櫃可是等着楊寰宇會來結賬呢,只因楊寰宇的兩個包袱可都還在桌上放着。
次日,楊寰宇繼續走向往日月山的路。
只是走了沒幾天,剛剛進入一片不大的乾旱沙漠之地,那匹坐騎突然暴斃路旁,楊寰宇無可奈何,只好自己走路了。
所幸距離日月山並不太遠,不過從出發時打聽到的情形,似乎前路不太好走,現在連劉忠義送的那匹坐騎都死在了路旁,那不就更增加了難度。
這一天日落時分,楊寰宇到了一個還算繁華的小鎮,這個小鎮位於兩座赤紅色大土山下的一片樹林中。
而那片樹林卻生長得極爲古怪,這片樹林環繞着兩座紅色的大土山,遠遠看這兩座大土山,山上一毛不長,就像經過磨洗過的兩座駝峰,而環繞土山的樹林就像駝背上長在駝峰兩側的長毛。
楊寰宇找了一位當地的老鄉打聽,原來這裡就是日月山,而這個小鎮卻叫回雁鎮。
知道這裡就是日月山,楊寰宇喜不自禁,狂呼道:“日月山!~日月山!我終於到了!”
他這樣呼喊倒把那老鄉給嚇得躲進了屋裡,連門都關了起來,只因楊寰宇此時衣衫襤褸,剛纔的行爲又有些癲瘋,那老鄉還道自己遇上瘋子呢。
楊寰宇左右瞧了自己一眼這身行頭,只得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苦笑。
但是,無論如何他經過了幾番艱辛跋涉,總算來到了這日月山,前些日子心中的那份愁苦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這小鎮上雖然不算小,卻只有一家客棧,楊寰宇也不用找,只剛進入小鎮,一眼便看見了客棧外掛着的招牌。
在客棧裡舒舒服服的浸泡在浴桶中,他實在想不到泡在這樣大的一個浴桶中,原來竟是件如此舒服之事。
沐浴後,換了一身藍色儒衫,他本來喜穿白色儒衫,只因這客棧中實在沒有別的衣衫,只能將就着。
他正不知如何處置那套換下來的又髒又破的叫花子衣服,房門突然被打開了,只見進來的是一位身材微胖、穿着講究的中年人。看這中年人的一身穿着,在這樣的一個小鎮裡應該還算是有錢人家,楊寰宇已經猜到了這中年人定是這客棧的掌櫃。
此時,只見那中年人直愣愣地看着楊寰宇的臉,那神色就像看見醜小鴨變成白天鵝一樣,驚訝之色溢於言表。
楊寰宇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還以爲自己身上的衣服有什麼不妥,連忙左瞧瞧又看看,卻又發現不了什麼異樣。
這時只聽那中年人喃喃自語道:“這……這怎麼可能,世間竟有這般俊美的男子,不……不會是天上的金童下凡吧?”
楊寰宇終於明白了,原來別人是被他的俊朗容貌所驚歎,他不由得俊臉發燒,他本來就臉嫩,雖然自出得普洱山以來,所到之處都會引來不少人的注目,但是聽到別人這樣直言無諱的讚美,仍然不由自主的忸怩起來,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到底有了不少江湖經驗。
只見他神色尷尬的問道:“請問先生可是這裡的掌櫃?”
那中年人這纔回過神來,連忙賠笑道:“小人正是此間掌櫃,姓曹,賤名苟安,適才聽夥計說公子爺找小人,不知公子爺有何吩咐?”
楊寰宇見談吐倒有幾分文人氣質,不覺得有了幾分好感,不過他不知道這店掌櫃的知不知道普度庵,於是便道:“適才小可向小二哥打聽這附近可有個普度庵,小二哥卻說未聽說過,小可便想向掌櫃的打聽一下。不知……”
他話還沒說完,只聽那曹掌櫃的已經說到:“哦!公子爺原來是要去普度庵呀!這也難怪,只因這普度庵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改建爲神女廟了,剛纔公子爺問的那位店夥計是去年從外地來的,他自然不知道普度庵就是神女廟啦!幸虧公子爺問的是小人,不知公子爺去神女廟有何事?這神女廟自從幾年前重建後,不知怎的,竟然不再允許上香拜神的施主進入,公子爺若是去參拜神女像,小人看還是算了吧!”
楊寰宇聽得一喜一憂,喜的是這裡果然有個普度庵,憂的是這時隔好幾年,連這普度庵都改了名,不知道能否打聽到叔母他老人家的行蹤,想到這不覺又沉思起來。
那曹掌櫃的見楊寰宇沉思不語,以爲他聽說不能進入神女廟而感到失望,於是安慰道:“公子爺不必在意,這神女廟已經有好幾年不迎上香的施主,如若公子爺有要事去庵裡的話,小人賤內倒可以代替公子爺一行,只因小人賤內常常到神女廟中送些糧食蔬菜之類的,倒是認識廟裡的幾位女尼。”
楊寰宇見掌櫃的誤會自己,便解釋道:“曹掌櫃誤會了,小可只是去找個人,不需進入庵裡,不過還是得多謝掌櫃的。”於是,向曹掌櫃的問明瞭路,便決定次日再去。
經過這一折騰,此時已經到了晚膳時間,楊寰宇下樓來到大堂。這回雁鎮雖然只有這麼一間客棧,但是酒樓飯館倒是還有好幾間,不過,此時這客棧中倒也做了不少客人。
楊寰宇自己獨佔了一桌,不住的打量着這客棧的佈置和坐在周邊的人,只見有不少客人都是異族打扮,倒有幾分像北方遊牧夷族,而且這客棧四周還懸掛着不少野獸的皮毛的犄角。
他知道這裡已經到了西寧州境內,西寧再往西便是廣闊的西域。
此時,店夥計總算忙活了完,纔過來招呼楊寰宇,楊寰宇只要了幾個普通飯菜,然後仍舊自顧自的打量着,忽然他發現櫃檯後面的壁櫃裡,供奉着一尊兩尺來高的白色女子雕像,這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宛如凌波仙子,而且透着一股高貴、典雅,只是看不出這點像是那一路的神仙。
只一會兒,楊寰宇又發現,每一位進出客棧的客人都要向這雕像行禮,然後才退出客棧。看這供奉的情形,只怕連觀音大士也有所不及。
楊寰宇心中暗自納悶,這雕像所雕刻的到底是什麼人物,爲何受到當地百姓這般崇敬。
正好在這時,店夥計端上了酒菜,於是楊寰宇便問道:“小二哥,小可請問你一個問題。”
那店夥計中等身形,臉上一副老實像,倒長得像個老實人,他見這樣一位美如女子的公子這樣客氣的問他,心中受用得很,連忙笑道:“公子還有什麼吩咐,請儘管跟小的說就是。”
楊寰宇指着那櫃檯後面的雕像問道:“那個雕像到底是何人物?爲何你們都對她這般頂禮膜拜呢?”
店夥計一聽,立馬來了興趣,只見他雙眉一揚,眉飛色舞道:“公子定是第一次來到回雁鎮吧,連我們回雁鎮的神女娘娘都不知道。公子來時看見了鎮後十餘里處的兩座禿峰,這兩座禿峰名叫日月山。這兩座山在很久以前本來不叫日月山,只因有一位公主遠嫁西域時,因爲……”
“夥計,添酒!”只聽一個聲音從旁邊一桌傳來,打斷了店夥計的話頭。
那夥計本來正說的盡興,聽得這一聲吆喝,只得怏怏然應道:“好嘞!來啦!”說完不好意思的對楊寰宇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楊寰宇本來在心中思索着到底自古以來有哪幾位公主遠嫁過西域,卻一時想不起來。而且那店夥計本來要說出來的,卻不料被人打斷,於是他不自覺向打斷店夥計說話的那一桌看去。
只見一位身着白色儒衫的中年書生坐在正坐在他的側面,正對着楊寰宇微微一笑。
楊寰宇只看了這中年文士一眼,就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而且還生出了一股想與對方結交的衝動。他本來是那種喜愛結交朋友的人,也許是他自己也愛穿白色儒衫的緣故,又也許是那中年書生臉上的和善之氣,使他對這中年書生生出了親切之感。
於是,楊寰宇起身走向那中年書生,那中年書生似乎料到楊寰宇要來,只見他已經搬出了一張椅子放在了自己對面的位置上。
楊寰宇走過去還沒開口,那中年書生便道:“聽兄臺的口音,極似江南寶地的口音,難道兄臺是從江南來的?”
楊寰宇聽得一愣,心道:“這人實在閱歷不淺,竟能從人的口音中聽出別人的來歷。”雖然心中轉念,但卻並沒有顯露在臉上,只聽他說道:“小可姓楊名寰宇,祖籍正是揚州。未知先生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那中年書生聽到揚州二字,不由得一陣驚喜,道:“在下唐不休,乃本地人氏。十餘年前,在下曾在揚州都護府擔任過司文,不想今日竟能得見揚州故人,快快請坐。今日你我相遇即是有緣,當真要開懷暢飲一番。”
楊寰宇聽他說在揚州做過官,而且談吐文雅,心中早就有了結交之意,便坐了下來。
這中年書生唐不休又叫店夥計填了一副碗筷,重新換過酒菜。只聽他由衷道:“兄臺神采照人,真是人中之龍。如若兄臺願意折結交,可稱呼在下一聲唐兄,在下癡長几年,便稱兄臺一聲楊兄弟,如何?”
楊寰宇當然求之不得,便喚了一聲“唐兄”。
兩人就這樣攀談起來,這唐不休在揚州呆了幾年,還做過文官,對揚州倒是熟悉得很,兩人越談越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不知不覺,談到了楊寰宇來到這回雁鎮之事,楊寰宇便將自己來此尋找叔母之事說了出來,談到這日月山和神女雕像之事,只聽唐不休哈哈笑道:“老弟文采不俗,見聞學識更是超人一等,難道竟不知道前朝文成公主遠嫁吐蕃首領松贊干布一事?”
楊寰宇一聽,立即恍然,那雕像原來竟是前朝文成公主,不由得狠狠一拍自己大腿道:“小弟就是記不起來,唐兄一語點醒,實在令小弟羞煞萬分。”
唐不休笑道:“老弟不必自謙,就老弟目前的學識,後無來者不敢說,但是前無古人卻是差不了了。昔年文成公主送親隊伍路徑此地時,文成公主的深明大義感動了此地村民,於是便爲她立了長生廟,而且還請來了師父爲她雕像。至於如今的村民供奉文成公主雕像是因爲百餘年前此地久遭大旱,土地皴裂,民不聊生,眼看所有人都要飢渴而死。突有一人跪倒在文成公主雕像前叩拜起來,只見他一叩首,天上立時陰雲密佈,再叩首,立即電閃雷鳴;因爲供奉文成公主廟的傳統一直沿襲了數十代,當時的村民們以爲是文成公主感於供奉之德,在天上顯靈。”
“於是,村民們紛紛前去叩拜,不一會兒竟下起了傾盆大雨,村子裡上千戶人家總算得救了。從此以後,我們的前人們便爲文成公主修建了新廟宇,而文成公主也被稱爲神女,那新建的廟宇便取名位普度庵。如今這神女雕像便在神女廟中,只因神女雕像使用白玉石雕刻而成,全鎮除了曹掌櫃的客棧能供奉得起神女雕像外,就只有神女廟中的神女像了。”
楊寰宇聽得若有所思,想到適才見到那些人對神女雕像頂禮膜拜,他雖然不信鬼神一說,但是他卻也不能阻止他人相信,只在心中黯然嘆息。
唐不休似乎看出了楊寰宇所思,只聽他哈哈笑道:“老弟可是不信?這裡的百姓可都深信不疑呢,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了。不過,就鄙人看來先不管這靈光不靈光,就文成公主那份大義就足以讓我們這些鬚眉漢子敬佩,我們拜她一拜倒是無妨。”這句話楊寰宇倒是深有同感。
只是楊寰宇心中仍然有一個疑問,只聽他說道:“唐兄,適才小弟聽小二哥說,這日月山原本不叫日月山,那原來叫什麼?”
“嗯!此中緣故除了本地人,外人卻也知道不多。”唐不休沉吟一下又道:“這日月山在很久以前叫做赤嶺,只因當年文成公主的送親隊伍在此間宿營時,文成公主的一個舉動纔有了這日月山之名。”
於是,唐不休娓娓道出了這前朝的舊事,原來昔年文成公主動身西去和親之時,因爲馬上就要離開故土,心中萬分不捨,悲痛欲絕。唐王遂送了一面寶鏡作爲陪嫁之禮,說只要文成公主到了西域,取出寶鏡照看,從鏡子中就能看見家鄉和父母親人。
文成公主歷經艱辛,輾轉到了赤嶺,因爲思鄉心切,便取出寶鏡來照看,想要看看家中的父王和親人,可是鏡中卻顯現自己消瘦的面容和殘陽西照下的赤嶺山脈,她此時才明白,原來父母爲了江山社稷而哄騙了自己。
悲憤傷心之下,把寶鏡扔出,摔成兩半,正好落在兩個土山之上,東邊半塊朝西,映着落日的餘暉;西邊半塊朝東,照着初升的月光,日月山由此得名。
楊寰宇雖然從史書典籍中知道,昔年唐王爲了緩和與吐蕃的關係,以安定天朝西陲,將自己疼愛的女兒遠嫁和親,但卻不知道其中尚有這般不爲人知的秘辛。
想到了一位父親爲了身家的安穩,竟然哄騙自己的女兒,出賣自己女兒的終生幸福,楊寰宇心中感慨萬千,極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古便有不少像這樣命運悲慘的公主,然而他又實在無法判斷,到底其中誰對誰錯,因爲他自讀史書以來,就覺得任何事情一旦與江山社稷關聯,便會有人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地保江山社稷,甚至於將自己的妻兒拱手讓人,把自己的女兒葬送出去。
楊寰宇突然想起先隋時期,隋文帝平亂後,統一南北將前朝後主陳叔寶的女兒賜名大義公主,那大義公主不但沒有半點喜悅和感恩,反而將“怨詩”直接提在了屏風上。陳叔寶以自己女兒換得一時的苟安,他還以爲女兒會過得幸福,卻不料因此葬送了女兒的一生。
因爲感嘆,而且爲這些公主的命運感到不公,楊寰宇不自覺吟道:“古來共如此,非我獨申名。唯有明君曲,偏傷遠嫁情。”
楊寰宇這無意吟詩倒使得唐不休一愣,唐不休詫異道:“想不到老弟竟然還有如此超凡脫俗的見地,不拘於世俗,你我當真臭味相投。但君不見:‘自從貴主和親後,一半胡風似漢家。’”
哈哈一笑,又道:“好啦!那些與我們無關的事就休要再談啦,我們再說別的。”
楊寰宇雖覺這唐不休自誇自樂,但是文人的儒雅卻也未失。
於是,兩人又談了一陣,談的大都是一些文章詩詞、音律和歷朝歷代的軼事,還有一些江湖上的事情,這唐不休倒也文采風流,在音律上的造詣還有幾分火候,與楊寰宇卻也志同道合。而且這唐不休看來不像江湖中人,卻有幾分江湖豪邁之氣概。
後來,楊寰宇說到自己此次到這回雁鎮的目的,當那唐不休聽說楊寰宇要到神女廟時,神色微變,極不自然道:“不知老弟道神女廟爲何?”
楊寰宇並未覺察到他神色的變化,說道:“小弟有位叔母兩年多以前曾說到這日月山來找一位叫妙目的女尼,可是兩年多以來卻音訊全無,因此小弟此來試想打聽叔母的消息的。”
那唐不休吁了一口氣,似乎放下了心中的疑慮。不過,他的神色仍然有些不自然,似乎對那神女廟有些畏懼、顧忌,只聽他乾笑一聲道:“原來如此!”
他似乎極不願再談有關神女廟的事情,變岔開了話題。
直到二鼓聲響,兩人才意猶未盡的各自離開,原來唐不休就住在這回雁鎮東側的一個小農莊中。
楊寰宇回到客房,終於可以放下連日的奔波勞累,一躺下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楊寰宇用過早飯,便向日月山雙峰之間的山路奔去,他從曹掌櫃那知道,這女神廟就在山的另一面,面向着東方而建,相去不過三十里。
只是這曲折的山路中岔路甚多,他沒有問清楚具體路線,同時他也暗悔昨夜沒有把唐不休約來,一來因爲唐不休熟路,二來女神廟裡的事他或許知道些,不過他聽那曹掌櫃的話後,倒覺得似乎這神女廟中有些蹊蹺。
可惜的是,兩人都是嗜好文辭音律之人,相談時楊寰宇早就將此事忘乾淨了,而今他只好自己慢慢摸索了。
幸好他的輕功已臻化境,只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日月山兩峰的夾道上。
擡眼看去,只見這裡山道狹窄,地勢險要,而且這條夾道想來還是昔年經過拓寬的古道。
想到這古道便是走向遙遠西部的極重要通道,楊寰宇突然有種悲涼之感。想想昔年文成公主除了這條古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與親人相聚、不知何時才能在看到故鄉的風土人情,楊寰宇想到了古人的嘆息“西出陽關無故人”。
他似乎想象得到,文成公主在山上支起帳篷,在故鄉做最後一夢,佇望故鄉最後一眼,回首不見長安,西望一片蒼涼的那份悲憤和淒涼。
可是,文成公主最終還是擔起了和親的重任,也許她的屈服換來了一個朝代暫時的安穩,換回了無數軍民的生命。但是作爲堂堂仰藏男兒,竟然非要犧牲一位柔弱女子的愛情和幸福來換取一時的苟安。
站在古道上,佇望着光禿禿的峰頂,楊寰宇不由熱淚盈眶,感嘆命運,感嘆時勢。山還是那座山,古道也依然平躺,只是伊人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