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天城,城門後方的練武場上,鮮血與殘屍已經開始堆積,每一寸地面,下腳之處便是血與肉。
城堡上方,充斥着濃重的殺戮氣息,撕心裂肺的喊殺聲中從氤氳着濃烈的暴戾之氣。
原本陸續趕到的江湖武林衆豪傑不下六萬人,而今仍然在和鈞天盟高手撕殺的不過三萬,而鈞天盟卻是傷亡不足五百人,如此恐怖的差距,與其說是撕殺,不如說是屠殺。
楊寰宇趕到之時,看得心頭一陣慘痛,這等悽慘的場面,比之一個月前花朝園之戰有過之而無不及。
更令他震撼的是,這練武場上的所有人,竟然都已經殺紅了眼,他們的理智幾乎被鮮血和屍體掩埋。
他尚未從失去唯一親人的悲傷中恢復過來,此時看見這等慘烈的場面,不免心生悲憫。
只見他取出玉簫,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玉簫湊到脣邊,一縷祥和的簫聲飄出,簫聲不大,卻飄蕩在城堡的每一個角落。
如有實質的簫聲似乎可以透入撕殺中衆人的靈魂,如同純淨的清水盪滌着那些殺戮暴戾的靈魂……
漸漸的,打鬥聲越來越稀落,城堡上方的戾氣也隨着化解,最後整個練武場上再沒有一絲不安的聲息。
整個城堡就像煙消雲散一般,變得晴朗,唯獨一曲祥和之音飄蕩……
一縷鮮血從玉簫的一端落下,拉成一條細長鮮紅的血絲。
楊寰宇本來剛纔因爲悲傷過度,幾乎走火入魔,內心虛耗過度,而今一曲“祥和之音”已經讓他體內真氣損耗乾淨,只是他還不能停下來,因爲他隱隱覺察到練武場上數萬人的靈魂中,尚有一絲暴戾的殘念在抵抗、在掙扎……
不知過了多久,簫聲終於收歇。
楊寰宇的臉色蒼白如紙,險些栽落城牆。
此時,練武場上倖存之人渾然忘我,竟然全部沉迷在剛纔的祥和當中,就像瀕死之時抓住救命的繩索,不肯放手、不願醒來……就連楊寰宇旁邊的羅德也完全陷身其中……
看見這等效果,楊寰宇略顯滄桑的臉上現出一抹欣慰。
幕然,身後響起一片極不和諧的呼呼風聲,他神色倏然大變,自己所擔憂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
只見七八丈高的城牆上,突然躍上來數百上千名衣着怪異的人,絕大多數人都是女子。
這些人掠上城牆,不做過多停留,立即飛身撲下,直向那些如癡如醉的衆人撲去,趁着那些人尚未醒來,見人就殺。
楊寰宇廢然長嘆,他此時不僅耗盡了最後一絲真氣,就連體內的元氣都受到了損傷,能夠站穩已經用盡全身力氣。
卻在這時,他覺察到身旁突然多了一個人,一個白髮如雪的絕色女子:雪顏。
楊寰宇看着這張足以令天下人瘋狂、舉世無雙卻又冰冷到極點的臉,內心百感交集,雖然想說些什麼,卻是無顏開口,唯有一副哀求的神色。
雪顏的臉上雖然冰冷,卻是波瀾不驚,凝視着練武場上的廝殺,片刻,纔開聲道:“鈞天盟的人一個不留,其他人趕出城外……”聲音傳出,激盪在每個人的耳畔。
楊寰宇如釋重負,臉上泛起淡淡的笑意,道:“謝謝……”只說了兩個字,雙目一合,身形緩緩倒下……
就在雪顏下令之時,鈞天城不遠處的一座高峰之上,數十名衣着奇異的男女凝視着峰下的鈞天城,這些人中,男女老少皆有。
只見其中一名二十餘歲的絕美女子看向楊寰宇和雪顏的方向,看着楊寰宇倒下,鳳眉一蹙,丹脣抽動了一下。
這女子赫然是秦妃雪!
“秦姑娘,你不讓我們動手,到底是何居心?”一名神采飛揚的中年男子有些不愉的對秦妃雪說道。
這人的語氣甚是倨傲,似乎在對秦妃雪喝叱指責。
秦妃雪目光徒然一寒,身姿緩緩轉了過來,絕美的臉上就像罩着一層寒霜,讓人不敢直視。
原本晴空萬里的峰頂,突然變得一陣陰沉,同時飄下一片片鵝毛大的雪花,詭異的情形讓峰頂上的人神色大變,均是感到如同墜入冰天雪地之中,不寒而慄。
“雪神怒!”那剛纔說話的中年男子神色蒼白至極,顫聲道。
“秦姑娘,請息怒!如今隱世武林動亂中,還請秦姑娘手下留情!”一名氣勢凜然的老者突然站了出來,拱手對秦妃雪說道,神色語氣間,卻是一片恭敬。
秦妃雪冷冷的看了老者一眼,而後目光掠過身旁噤若寒蟬的衆人,道:“諸位都是隱世武林中一方勢力的首領,今日把諸位召集過來,便是要讓諸位明白,我們隱世武林的根源是江湖武林。像鈞天盟這般倒行逆施,妄圖稱霸江湖武林簡直是愚不可及。另外,也是爲了讓諸位明白,鈞天盟咎由自取,天狐城與鈞天盟乃是私人恩怨,我們沒有理由插手其中。玉面神簫與我雪神峰有淵源,若是隱世武林的人找他麻煩,就是與我雪神峰作對……從今日起,隱世武林以我雪神峰爲尊,誰敢不從?”
那數十名隱世武林中各大勢力的首領渾身一顫,面面相覷……
轉眼半個月過去,江湖武林形勢已變,昔日的九大門派實力大減,與江湖武林許多門派幫會的實力已經無太大的差別,因此江湖武林雖然剛剛經歷數次大變故,紛爭卻並未平息或者減少,反而日漸增加,並沒有因爲高手的銳減而變得安穩,只因權勢利益的慾望不滅。
不過,好在江湖武林也沒有陷入大的動盪紛亂中,各門派勢力基本上勢均力敵,紛爭只是門派間的小衝突。
揚州,楊家六十餘口的墓地,緊挨着簫聖的墳墓,赫然新建了一座新墳,墓碑上刻:先母連氏惜君墓。
新墳的主人正是楊寰宇的母親簫聖之妻連惜君。
辰時,雪天,雪花如玉。
就在墓地後方的一座峰頂上,一座石亭中,琴與簫共鳴;石亭外,劍與雪同舞,劍影流光,飛雪玉花。
琴聲似纏,綿不捨,簫聲脫俗超凡……
曲終人散,一道絕世傾城的倩影雙手抱琴,緩緩向山下行去,走得很慢,卻沒有回頭。
良久,直到那倩影消失不見,屹立峰頭的四人中,申雪君幽嘆一聲,看了身旁的楊寰宇一眼,道:“她是個冷傲的人,不會主動留下。只要你說一句話,她就能留下來……”
楊寰宇略顯滄桑的俊臉上淡淡的說道:“若真是有緣,終究還是會相遇的!”
申雪君聞言,良久無語,過了一會兒,才幽幽說道:“我孃親已經找到我爹爹的遺體,而且下個月就是哥哥和玉蘭成親……我……我……”
“追風已經告訴我了,你……先回去吧!彼時我不便和申兄相見……”楊寰宇神色依舊平淡。
申雪君沒有再說話,只是移步走到他身前,美目深深的注視着他,許久才道:“你……自己要保重……我讓逐月留下來陪你……多則半年,少則三月,你要等我……”
說罷,輕輕吻在他的臉上,而後戀戀不捨的離開了他的懷抱,帶着追風向山下行去。
站在楊寰宇身後的逐月猶豫的看了楊寰宇一眼,欲言又止。
楊寰宇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輕聲道:“你去送她們吧!”
逐月聞言,神色一喜,不過她性情溫婉,並沒有過多的表現,只是紅着俏臉對楊寰宇深深一福,這才輕聲追上申雪君和追風。
楊寰宇目送三人下山,三人消失在視線,卻仍然凝視着。
不知過了多久,猛然回過神來,卻發現大雪已經停歇,幕然聽他喃喃自語道:“……應該是這個冬季的最後一場雪吧……”
目光平靜的向遠處望去,入目一片純白。
待到目光落在遠處一行行腳印上時,突然發現遠處一前一後兩條人影趕來,那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下山不久的逐月,而隨在逐月身後的卻是一名年紀不大的黃袍僧人。
沒多久,逐月和那黃袍僧人已經走到跟前,那黃袍僧人竟然對着楊寰宇深深一禮,恭恭敬敬道:“淨字輩弟子淨竹見過楊大俠!”
楊寰宇還了一禮,卻聽逐月開口道:“公子,這位小師父說他是少林派宏願方丈派來的,有事要求見公子。我和小姐她們在山下正好碰見他,就順便帶上來了。”
卻見那淨竹從背上取下一個長條包袱,匆忙解開,卻見裡面竟然是一柄劍鞘用純金打造的短劍。
“武林金劍!”楊寰宇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道:“不知宏願方丈這是何意?”
沒錯!淨竹手中的短劍正是武林金劍。
淨竹雙手將武林金劍送到楊寰宇身前,連忙說道:“楊大俠,這是了塵老方丈的意思。了塵老方丈說,當今武林,唯有楊大俠配擁有此劍!”
楊寰宇聞言,已經大概猜到了塵方丈的意思。
原來,如今的武林形勢可謂百家爭鳴,以至於江湖武林中小打小鬧不斷,以前有九大門派震懾,而今九大門派實力大減,已經是力不從心,因此若是沒有一個能夠完全震懾得住江湖武林的門派或者高人,只怕江湖武林的紛爭會繼續擴大。
因此,了塵方丈的意思很明顯,他希望楊寰宇住持大局,以震懾整個江湖武林。
想到了塵方丈的良苦用心,楊寰宇心中苦笑,突然他心中一動,伸手接過武林金劍,隨即將金劍拔出。
只見一道金光閃動,金黃色的劍聖凌厲至極,劍身一面刻着“無敵”二字,正是因爲這兩個字,這武林金劍又叫無敵金劍,據傳得此劍者,只要參透其中奧秘,可無敵天下。
楊寰宇剛纔便是心中好奇,想弄明白這武林金劍到底有何秘密,仔細看了一陣,卻沒有發現一絲異樣,握住劍柄微微一震,向金劍中注入一絲真氣。
嗡嗡嗡……一陣銳利的聲響,那武林金劍竟然突然顫抖了數下,楊寰宇神色驚愣間,突然看見劍身無字的一面竟然現出兩個字“仁者”。
猛然間,他明白過來,這武林金劍所謂的無敵天下原來就是這個意思:仁者無敵!
“好一個‘仁者無敵’,原來如此!”楊寰宇喃喃說着,將武林金劍送回劍鞘,交到淨竹手中,道:“請回復了塵方丈,江湖武林想要安寧,需要的不是一個能夠震懾天下的強者,而是需要江湖中人心懷仁者之念、還有就是一個江湖武林共守的規則。”
淨竹聞言,低頭看着手中的武林金劍,口中亦是喃喃自語:“……仁者無敵……仁者無敵……”
半響,淨竹對着楊寰宇躬身一禮,道:“弟子明白了!請楊大俠放心,弟子去了!”說完,又是一禮,轉身而去。
楊寰宇心中微感驚訝,看來這淨竹和尚的悟性不同凡響,將來只怕也會是一代高人。
“公子,剛纔回來的時候,正好驛館有人送來一封書信,我便替公子帶上來了。”這時,一旁的逐月突然將一封書信送到楊寰宇跟前。
楊寰宇看了她一眼,隨手接了過來,道:“逐月,如果在這山上住不慣,我……我們可以到山下去的……”
“不!只要……只要跟在公子身邊,逐月做什麼都可以……”逐月說着,已經低下頭去。
楊寰宇看得暗歎一聲,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凝住在那封書信的字跡上,心中一陣激動,急忙將書信打開。
信封打開,一股極淡卻又極爲熟悉的藥香飄入鼻端,楊寰宇心神再次一震,看向那信箋。
這信箋他卻是再熟悉不過,只因這並不是真正的信箋,而是一張用來開藥方的紙緘。
一時間,他激動不已,紙緘上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正是玉嬌嬌親筆,而剛纔那股淡不可聞的藥味,以及這紙緘,卻是牽牛村中,汐兒的家中所特有。
這兩者巧到毫顛的結合在一起,說明了一個問題,這讓楊寰宇激動得幾乎瘋狂,一時間也沒顧上看看那紙緘上所寫內容。
半響,激動的心情平復下來,只見那紙緘上寫道:“寰弟弟,請允許我這麼稱呼你。日前聽聞你的消息,姐姐很欣慰、很高興。姐姐知道你已經明白了一切,但是……對不起!姐姐那時不希望你心中有太多的負擔,所以欺騙了你,請你原諒!我在這裡過得很好,孩子快要出生了,相信孩子將來也會像你一樣,是人們心中的大俠!勿念我!更不要來找我們!”
楊寰宇看完,卻是沒有一絲感傷,反而再次激動起來,他接連看了三遍,這纔將手中紙緘放下。
他想起了離開牛家村時,曾經對汐兒這位善良的女子許下的諾言,而今正是履行諾言的時候,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玉嬌嬌。
只見他看着遙遠的牛家村的方向,出神半響後,對身旁疑惑不已的逐月說道:“逐月,明天……我們去一個地方,不!是去我們以後的家……”
風雪揚州路,一道孤獨的倩影走在雪路上,面蒙白沙,雙手緊抱古琴,就這樣瞿瞿獨行。
這孤獨的身影,正是史嫣然。
面對楊寰宇不明不朗的態度,因爲內心獨有的孤傲,她毅然選擇了退出,這或許更需要勇氣。
雪依然在下,依稀看見前方似乎有一座廟宇,她決定先到廟裡暫避風雪。
一百丈……五十丈……三十丈,突然,她停了下來,只因她聽到了一個暴躁的聲音從廟裡傳來:“……我們兄弟兩人都快活了三個甲子了,怕過誰來?什麼玉面神簫?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犢子,就算有雪神峰護着他,難道我們‘天南二尊’還怕他們雪神峰……”
“老二,你聲音小點,彆嘴上說不怕,到了別人跟前還不得老老實實?你別忘了五十年前秦湘如只用了十招就把我們擊敗,如今雪神峰雖然換了新主人,但是誰敢瞧不起他們雪神峰呀?依我看,如今雪神峰的那個小丫頭片子比當年的秦湘如更厲害,都不是好相與的……唉!看來我們徒弟的仇是報不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又聽那暴躁的聲音道:“老大,那姓楊的小犢子竟然敢廢了我們唯一的徒兒,而且還把我們辛苦經營百餘年的鈞天盟消滅,你說我們就這麼算了?既然那小犢子有雪神峰護着,那我也不殺他,只把他也廢了……”
廟外,嫣然聽得心神震撼,“天南二尊”隱世武林中極爲難纏的兩人,這兩人她卻是聽申雪君等人說過,若是這兩人要找楊寰宇的麻煩,只怕此時的楊寰宇還不是對手。
想到這裡,嫣然心中卻是矛盾起來,她不願意楊寰宇受到傷害,但是卻又擔心自己沒有了再次離開的勇氣。
愣立須臾,她還是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個消息告訴楊寰宇,於是藉着風雪之勢,她小心翼翼的移動身形,直到遠離百丈,這才展開身法,往回趕去。
然而,就在她離開後不久,沉寂的廟內再次傳來那個蒼老的聲音:“老二,你之所以數十年來毫無寸進,正是因爲你這暴躁的脾性,而且內心的執念太重,我們的徒弟是個什麼德行,你我最清楚不過,如今他落得這個下場,也怨不得人呀!你我又何必再摻和,隨它去吧!我們好好隱遁修煉,求仙問道纔是理,我們這把年紀,修行再沒有突破,那也沒幾個年頭好活……”
良久,那暴躁的聲音突然長嘆道:“唉……老大,你說得對……罷了!罷了!這事我們不管了……”
“哈哈哈……老二,你終於開竅了……”
未幾,風雪消停,天地間一片靜謐、純淨!
本書完!
第二部《新世界》已經斷斷續續寫了好幾年,人生除了興趣愛好,還是需要有基本的生活基礎來支撐,這幾年一直爲了生活和事業而努力,唯有閒暇之時寫寫,也算是一種放鬆的方式。第一部主要是傳統武俠題材,對於絕大多數90後00後來說肯定不受喜歡,爲了紀念那些已經逝去的傳統武俠小說巨匠們,鬥
膽寫完這部小說。第二部《新世界》將以修仙爲題材,且看楊寰宇如何進入到修仙的世界,在修仙世界中繼續縱橫馳騁,抒寫非凡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