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寰宇離開璇璣谷,出了大巴山,他和老化子趕來之時完全是全速急趕,如今他自己趕回嵩山,速度倒是慢了下來。
這一天到了汜水鎮,正好在鎮上打聽到老化子的消息,據當地的窮家幫分壇的弟子說,三天多以前老化子便已經經過這裡,看樣子老化子是一刻也沒有耽擱。
如此一來,楊寰宇更是放下心來,此時距離重陽之日復仇盟向嵩山發動總攻還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而過了汜水鎮,還有不到五天的行程便到嵩山,因此他倒不必再着急。
楊寰宇決定在汜水鎮落腳,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在窮家幫弟子的口中得到消息,在此地發現了復仇盟中人的行蹤。
汜水鎮,一個極爲古老的城鎮,雖然規模遠遠比不上揚州和洛陽等地,但是汜水鎮卻是有古以來兵家必爭之地。
只因這汜水鎮其實是一個沿着江岸發展起來的城鎮,汜水河是一條不算寬大的江河,但是卻在這汜水鎮的地方,突然變得水域寬廣,而且還在這裡形成一個方圓將近百里圓形湖面,汜水鎮便沿着這個圓湖的湖岸而建。
日落,楊寰宇用過晚膳之後,本想在客房調息練功,但是當看見客房窗外落日下的湖面一片煙波繚繞之時,他不由看得呆住了,這種江渚煙波的美景他卻是從未體驗過,於是下了客房,向湖岸行去。
因爲汜水鎮地形的獨特,汜水河在這裡形成的水域雖然遼闊,但是湖水並不深,而且在這不足百里的水域中,還有幾個不大不小的湖心島,其中有一個靠近岸邊只有十餘丈寬的小島,名爲沁心島,而就在這個小島上,除了一片花圃之外,就只有中間的一個小亭:沁心亭。
無意間,楊寰宇聽到了沁心亭三個字,之所以會聽到沁心亭,卻是因爲這幾天汜水鎮發生了一件怪事,接連幾天,沒到日落時分,就在沁心亭中,傳來一陣陣美妙的琴聲,因爲那琴聲聽之讓人如聞仙音,一時間汜水鎮上無數好奇之人紛紛趕到沁心亭靠近的岸邊,無論懂不懂音律,皆趨之若鶩。
楊寰宇並沒有刻意打聽,只是無意中聽聞,一絲好奇之心突起,他很想看看那撫琴之人到底是誰?這被人譽爲仙音的琴韻到底能否和嫣然相比?
因爲汜水鎮傍湖而建,因此整個城鎮呈現半圓形狀,而這沁心亭距離他下榻的客棧並不遠,因此沿着湖岸走了一會兒,便看見遠處的岸邊已經聚集了不下千人。
此時,沁心島周圍數裡竟然沒有一艘船隻,就連漁船似乎都非常識趣的遠遠躲開,只留下沁心島和周圍數裡平靜的湖面。
遠遠地,楊寰宇就已經聽見了縷縷琴聲,琴聲古樸雅緻,沉穩中不失冰清靈動,寧靜中暗藏鐵蕩起伏,時而幽怨、時而深邃,時而哀愁、時而激昂,但無論琴聲如何輕捻重撥,始終無法擺脫一個“憂”字。
每每琴聲中猶之深重,就像一個沉思之人猛然遭受鞭撻,直接抽打在靈魂深處,令人渾身驚恐、膽寒,而那種驚恐猶如苦尋失散多年的親人那般揪心、鬱結。
楊寰宇的音律也算是天下無雙,但是聽到這溶於內心情感的琴聲,他竟然陷入琴曲的意境中,如癡如醉。
沉醉得快,清醒時也快,當琴聲收斂,楊寰宇頓時恢復清明,只是他卻發現周圍之人已經意沉神迷,根本忘卻了周圍的一切。
單論琴藝,撫琴之人竟然毫不輸於嫣然,不過楊寰宇可以斷定那撫琴之人絕對另有高人,而且此人讓他有些高深莫測的感覺。
想到這些,一股更加濃烈的好奇心催動,他舉目向沁心亭望去,卻見那兩三丈寬的石亭周圍垂掛着五彩紗縵,只能隱約看見石亭中端坐的窈窕身影。
暮色漸冥,湖岸上的人終於漸漸散去,楊寰宇也早已消失在人羣中,他不是多事之人,雖然覺得撫琴之人讓他感到高深莫測,卻也沒有過多打聽。
就在夜將深沉、所有人離開岸邊之時,從沁心亭中,突然掠出一道身影,這身影竟然直接掠過三十餘丈的湖面,輕若無物的落在了岸上。
這身影的輕功身法已經不能用驚世駭俗來形容,那簡直就是凌波飛舞的海燕,身姿曼妙輕靈至極。
身形收斂,這纔看清這身影的形貌,原來卻是一名美豔絕倫的宮裝女子,這女子楊寰宇見過,卻是那日和玉嬌嬌訣別之後,遇到的與名劍山莊少莊主一塊的秦妃雪。
就在秦妃雪上了湖岸之際,一道嬌小的身影從湖岸旁邊的柳樹林中竄了出來,卻是一名侍女打扮的少女,正是秦妃雪的侍女翠兒。
“小姐,回去休息吧!表少爺已經在別院裡等了很久了……”那翠兒開口說道。
秦妃雪幽幽嘆了一口氣,道:“翠兒,你說祖姑婆她聽到我要找她的消息,會不會故意躲起來不想見我?唉!雪神峰已經兩年多沒有主人了,還不知道那些長老們鬧成什麼樣了?”
翠兒愣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道:“小姐都已經找了兩年多了,峰主真要是知道小姐在找她,她老人家一定會現身的,怕只怕她老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小姐離開雪神峰來找她。”
秦妃雪似喃喃自語道:“她老人家修爲剛剛突破,爲何便要離開雪神峰?難道史清河真的還活着,她老人家爲了找到史清河才突然離開……”
過了一會兒,秦妃雪低嘆一聲,才與翠兒離開湖岸。
楊寰宇回到客棧中,不知爲何竟然無法安定心神修煉,勉強調息一週天氣後,他突然醒了過來,打來了自己的包袱,從包袱中取出一支金簪,這金簪赫然是他一直沒有還給玉嬌嬌的。
撫摸着金簪,他不自覺想起和玉嬌嬌相處的一幕幕,只是心中卻無比苦澀起來。
突然,目光接觸到了包袱中的一套衣衫,這套衣衫卻是離開嵩山別院之時,申雪君連夜爲他縫製的。
想到申雪君的關懷,心中猶豫起來,他當然感受到了申雪君對他的異樣,一位少女親手爲一名男子裁縫新衣,此情可鑑。
然而,他卻不能接受,但是卻又不知如何拒絕,他不想傷害女子那份純潔的心意,也不想讓女子心靈留下創傷。
想到爲難之處,他輕嘆出聲,苦苦的搖了搖頭。
卻在他心中苦悶之際,突然客房外傳來一陣嘈雜之聲,而後便聽左側一間客房的房門被打開,聽聲音似乎不止一兩個人。
過了一會兒,聽得一個粗重的嗓音從那間客房中傳來道:“唉……總算把這十萬斤火、藥煉好,這個苦差終於要結束了……”
“是呀!一干就是兩三年,這些日子還真不是人過的,就像現在,就連出來搓一頓都要偷偷摸摸的躲在客房裡,真是受夠了……”另一個聲音應和道。
楊寰宇聽到這兩人的交談,心中一陣驚疑,特別是聽到先前那人說什麼十萬斤火、藥,他只覺得這兩人所說之事定然非同一般,於是凝神細聽起來。
這時,又響起那另一個聲音道:“馬懷,你說過幾天總壇派人來將火、藥運走,我們以後會被安排到哪裡去?”
那粗重的聲音道:“這可說不準,不過我們這一百來號人辛辛苦苦兩年多,無論怎麼安排,一定不會再讓我們幹一些苦累活,畢竟我們苦勞功勞可是都有了,這十幾萬斤火、藥一定有大用處。”
似乎沉吟了一會兒,那另一個聲音才道:“你說這麼多的火、藥能夠用來幹什麼?要是引爆這些火、藥,只怕三個汜水鎮都會變成平地。因此,我想總壇在三年前就讓我們造這麼多火、藥,一定是有什麼計謀了。”
“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了,一會兒吃喝玩還要到埠頭那邊看看第一批火、藥裝好沒有,等過兩天把火、藥都運走,或許我們就能好好爽幾天。他奶奶的,都兩年多沒有找娘們瀉火了,早就憋得慌……”那粗重的聲音再次響起後,客房中的兩人便沒有在談論火、藥的事。
楊寰宇聽得卻是驚顫不已,他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那次萬惡淫、魔曾告訴他,重陽之日復仇盟下令對嵩山進攻,其實那是一場巨大的陰謀,但是萬惡淫、魔就說到過只要聚集在嵩山腳下的江湖武林的人上了嵩山,整座嵩山都可能被火、藥炸平。
難道說這場陰謀和剛纔那兩人所說的十萬斤火、藥有關?
楊寰宇心中震撼不已,畢竟十萬斤火、藥可不是尋常數目,就算是朝廷想要十萬斤火、藥,那也得花個一年半載的時間才能湊齊,同時心中也是激動至極,那兩人所說的總壇若是指復仇盟,那就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了,這重陽之日嵩山之危算是解決了一半。
只可惜,那兩人後來所談的內容卻沒再提起過火、藥的事情,楊寰宇心中沒有失望,他剛纔已經聽出,似乎那兩人所說的總壇已經開始前來運載火、藥,而且此時就在埠頭上裝載,因此他決定等着兩人離開後,便尾隨而去。
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終於聽見那兩人離開客房,楊寰宇直接跟在這兩人身後,好在這兩人的修爲很一般,就算楊寰宇跟在後面十餘丈的地方都無法發現異樣。
沿着岸邊走了一段,來到一個大船停靠的埠頭,楊寰宇終於看見不遠處的江面上停靠了兩艘異常突兀的三桅大船,那兩人到了此時,突然加快了步子,快速上了其中一艘三桅大船。
楊寰宇靠近那兩艘大船,卻見船上以及岸上都有不少人在忙碌着,而大船的甲板上已經堆起了不少合抱的圓木桶,他沉吟了一陣,決定等到這些人忙活完之後,再到船上確認心中想法。
二更天左右,兩艘大船的甲板上都已經沒有人,甲板上只剩下被巨大黑布包裹住的堆起來的圓木桶,而船艙中的燈火也已經熄滅,楊寰宇無聲無息的掠上了其中一艘大船。
走到那黑布包裹的圓木桶旁邊,楊寰宇輕輕掀開一角,卻見裡面的圓木桶堆放得甚是整齊,粗略算了一下,約莫有五六百個,兩艘大船加起來有一千來個。
楊寰宇打量着那些圓木桶,實在看不出端倪,突然心中,右手一抖,一道氣刃瞬間凝聚形成,見他緩緩移動氣刃,輕輕刺入一個木桶中,而後氣刃散去。
就在氣刃散去的時候,一縷黑灰色的粉末從被氣刃刺穿的缺口中灑了出來,一股刺鼻的硫磺硝石的氣味衝入鼻孔,楊寰宇心神一震,再沒有疑問,這封閉的圓木桶中的東西正是成色極高的火、藥。
僅僅這麼一個封閉的圓木桶,少說也有十斤火、藥,如此算來,這兩艘大船上有千餘桶之多,也就是說竟然有上萬斤的火、藥。
看了看這兩艘船上堆得高高隆起的圓木桶,楊寰宇心中不寒而慄,要是船上發生火災或者出了什麼意外,使得火、藥被引爆,那麼這半個汜水鎮估計會變成廢墟,任你功力再強,也無法倖免。
回到客房,楊寰宇心中仍然起伏,他已經無法平靜下來,當時他聽到萬惡淫,魔說起重陽之日的陰謀時,本來還有些不敢置信,畢竟十萬斤火、藥可不是輕易能夠得到,但是沒想到這卻是真真實實的事實。
那兩艘大船上只有萬斤火、藥,也就是說還有一大部分藏在復仇盟在汜水鎮的隱秘之所。
楊寰宇知道,如今最緊要的任務是將那處隱秘之地找出來,想辦法將那些火、藥銷燬,即便不能銷燬,也不能讓復仇盟得到,更不能讓復仇盟的陰謀得逞。
心中計議之下,他已經有了計較,當夜卻沒有再行動。
第二天一早,楊寰宇離開客棧,找到窮家幫在汜水鎮的分壇,而後委託了他們幾件事情。
本來和窮家幫的人約好午時之前傳消息給他,只是他沒想到的是,當他再次回到客棧時,竟然會在客棧中遇見這樣一個人:劉宗義。
當楊寰宇剛剛跨進客棧門口時,正好劉宗義向門外走出,兩人便此不期而遇,同時呆愣在原地。
“想不到會在此遇見楊少俠,真是幸會!”劉宗義當先拱手說道。
楊寰宇回了一禮,道:“原來是劉令主!”他雖然和復仇盟有不解之仇,但是這劉宗義當年並沒有參與殺害自己一家,而且他和劉宗義也沒有什麼怨隙,只不過他見到這劉宗義時,便想起了此人和唐不休的仇怨。
劉宗義神色變幻不定的打量着楊寰宇,又說道:“不知楊少俠在此出現卻是爲何?”
楊寰宇愣了一下,沒想到劉宗義會這麼直接問自己,不過卻聽他說道:“小可只是路過此地,劉令主呢?難道有何公幹?”他口中雖然詢問着,卻知道對方是不可能回答自己的,而且他心中已經產生了一個猜想,這麼問法只不過是爲了證實自己的猜想。
劉宗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不錯!劉某來此確實是奉命而來。”他沒有說出此來的目的,但是卻讓楊寰宇無法再打聽下去。
因此,楊寰宇愣了一下,有些訝異劉宗義的回答。
又聽劉宗義說道:“今天劉某確實有要事,若非如此,劉某倒是非常希望和楊少俠共飲。”
楊寰宇心中冷笑,這劉宗義還真是不簡單,他知道要是再糾纏於剛纔的問題也沒意義,於是聽他說道:“不知劉令主可還記得日月山有位名爲唐不休的朋友?”
劉宗義聽到唐不休的名字,渾身一震,看着楊寰宇的目光現出驚異之色。
卻見楊寰宇微微一笑,道:“劉令主劫持唐不休未婚妻子十餘年,不知卻是爲何?”
劉宗義神色變了又變,最後鐵青着臉,對楊寰宇陰沉道:“楊少俠,此事乃劉某和唐不休的私人恩怨,唐不休若真是個人物,那就讓他來找劉某……”說着,對楊寰宇一拱手,道:“你我同爲敵對,既然今日楊少俠不想對劉某出手,那麼劉某記下今日的恩情,告辭!”
說完,向門外行去,剛剛出了門,又見他回過頭來,說道:“劉某這些年來一直未曾讓馨蘭受過苦,楊少俠要是想打抱不平,還請將是非分明。唐不休爲人如何劉某卻不說他,但是他卻從未對自己的未婚妻子有過一點安慰,就這一點,劉某就看不起他……”說完,沒再理會楊寰宇的反應。
楊寰宇呆愣了一陣,臉上突然現出一抹苦笑,對於這件事情,他知道的實在不多,而且以前考慮這件事情的時候,總是站在唐不休的角度,卻從未像劉宗義一樣想過。
午時,楊寰宇的客房內來了一個人,一箇中年叫化子,卻是窮家幫汜水鎮分壇的壇主。
那中年叫化子來得有些着急,一進屋便對着楊寰宇邊行禮邊說道:“少俠,您要小的打聽的消息已經有了着落,而且還有一個極爲緊急的消息。”
“哦?什麼消息?黃壇主請說。”楊寰宇微微一驚,向那中年叫化子問道。
那中年叫化子黃壇主說道:“緊急的消息便是少俠讓我們監視的那兩艘三桅大船在剛纔已經啓程,據小化子們傳來的消息,那兩艘船走的卻是去洛陽的水路。”
楊寰宇眉頭皺了皺,昨夜他偷聽隔壁客房兩人談話時就隱隱聽出,那兩艘大船上的火、藥應該是今夜才啓程,而且還是運到洛陽的,並不是運往嵩山,但是復仇盟煉製這麼多火、藥,不就是爲了嵩山的陰謀嗎?此時火、藥運往洛陽,難道復仇盟另外還有驚人的陰謀?
而且,那兩艘大船急着離開,證明了他的一個想法,那便是劉宗義是此行的負責人,劉宗義發現自己在汜水鎮,定然是擔心他破壞復仇盟的計劃,這才匆忙離開。
想到這些,楊寰宇又向那黃壇主問道:“火、藥的來源有消息麼?”
那黃壇主點頭道:“少俠要是不查問這火、藥的事情,只怕小的都沒有發現這個問題。我們汜水鎮本來有一家人幾代以來都是靠煉製火、藥爲生的,這家人就是城東的邱老頭一家。可是,就在今天小的去查這些火、藥的來歷時,這才發現邱老頭在兩年多以前就搬到了鎮東十多裡的一個廢棄埠頭。本來因爲這汜水鎮只有邱老頭一家會煉製火、藥,而且聽說邱家家傳的煉製秘方煉製出來的火、藥成色極佳,因此這邱老頭家還算殷實,就是不明白爲何突然搬到了那個廢棄的埠頭……”
楊寰宇聽得心中微微一動,開口截道:“你確定那些火、藥是邱老頭家煉製的?”
“不錯!少俠今天給小的那些火、藥,小的可以確定只有邱家獨有的煉製秘方纔能煉出這等成色的火、藥。”黃壇主非常肯定的說着,又道:“還有,少俠讓小的向嵩山發送消息,小的已經派人去了。”
楊寰宇點了點頭,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好!有勞窮家幫諸位兄弟了!請黃壇主告訴小可邱老頭家搬到了何處。”
那黃壇主說道:“從東門出城,一直沿着河岸向下遊行走,大約十一二里路的地方便是,那廢棄的埠頭下方不足半里的河面可以看見一個大水閘,非常好找……”
打發了那位黃壇主後,楊寰宇立即向城東行去,他知道事情有些刻不容緩,他擔心劉宗義知道自己的出現後有了警覺,因此而將火、藥轉移。
出了汜水鎮,按照那位黃壇主的指示,沿着河岸向下遊行去,卻見這汜水河經過汜水鎮後,漸漸的變得狹窄,兩岸上種着一排排綠油油的垂柳,使得這河岸別具風景。
走了約莫五六里路,突然楊寰宇依稀看見前方的河岸邊上竟然站着兩條人影,初時他並沒有在意,只道是行人路過。
然而,當他漸漸靠近,當看清楚那兩人的身形之時,心中暗自驚異,同時也是猶豫了起來。
只因他認出了那兩人的身份,卻是秦妃雪主婢,雖然他只見過這兩人一面,但是印象卻極爲深刻,而且當時陰陽死算出現後,還曾向他說過這秦妃雪並非一般人物。
楊寰宇正想着要不要繞道而行,卻見秦妃雪主婢竟然向他走來,無奈之下,他只好繼續向前行去。
秦妃雪笑靨如花,迎了上來道:“真是巧呀!竟然能在這裡遇到楊公子!上次的事情還沒有向公子賠禮,不知楊公子介不介意今天補上?”
楊寰宇看見秦妃雪那一笑,暗中驚豔了一陣,不過他本不想和她糾纏,聞言,冷淡道:“秦姑娘言重了,上次的事情已經過去,何況小可並未放在心上,還請姑娘勿要再提。”
秦妃雪似乎看出楊寰宇言語中的敷衍之意,突然對這身旁的侍女翠兒道:“翠兒,還不向楊公子道歉?”
那翠兒聞言,小嘴一嘟,有些不情不願的對着楊寰宇福了一禮,道:“是翠兒冒犯了公子,請公子見諒!”說話間,目光卻是毫不掩飾的打量着楊寰宇,或許是因爲那天相遇時在夜間,因此看不清楚,此時看來卻讓她心中驚異,沒想到楊寰宇的容貌神采如此出衆。
楊寰宇拱手回了一禮,道:“不敢!姑娘不必如此,小可確實爲責怪過姑娘。”
說着,又對秦妃雪說道:“姑娘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小可就此告辭!”說完,拱手一禮,向前行去。
秦妃雪愣了一下,沒想到楊寰宇會這麼急着走,不過看着楊寰宇離去的目光卻閃過一絲異彩。
“這人真不解風情,哼……”
“翠兒,不許胡說!他可不是一般人,一身修爲絕對不比我差很多!”秦妃雪看着楊寰宇的身影說道。
翠兒卻是驚駭的看着自家小姐,臉上盡是不敢置信之色。
楊寰宇很快來到了黃壇主所說的那個廢棄的埠頭,這個埠頭的確破舊不堪,全部都是木板房子和木頭長廊,但是基本上找不到一間完整的木板房子。
而就在這個埠頭下方不遠,河面上橫亙着一個大水閘,正是因爲這個水閘,使得上游蓄水充足。
細細打量了這廢棄埠頭一陣,楊寰宇可以確定這裡的確曾經住過人,只是看情形似乎已經至少一個月的時間沒人來過。
他心中一片驚疑,按照黃壇主所說,這裡應該是邱家搬遷之地,而邱家有三十餘口人,絕對不可能是眼前這般情形。
就在他走進那破敗不堪的埠頭時,突然一股濃重的腐臭之氣衝入鼻孔,讓他幾乎忍不住乾嘔起來,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之感。
看了眼前那片破舊木板房子,楊寰宇朝着中間那幾間看上去還算完整的木板房子走去,卻在這時,一陣極有規律的沙沙異響使得他停了下來。
見他凝神細聽了一陣,眉頭突然皺了起來,不過停了一下後,他還是朝着那幾間木板房子行去,因爲他聽得出那沙沙之聲卻是從那裡傳出的。
當楊寰宇走到那幾間木板房子門前之時,徒然感到那腐臭之氣濃重起來,而那沙沙之聲也變得清晰起來。
緊皺着眉頭循聲而去,就在其中一間木板房子的門內,楊寰宇看見了一名白髮披散、一身衣布已經接近腐爛的老者手上抓着一個木削,一下一下的刨着斜倚在肩膀上的木板。
這老者看着像極了一個死人,身軀幹瘦如柴,臉上更是五孔隱然,若非他手上的動作,絕對沒人懷疑他還活着,他似乎對楊寰宇的到來渾然不覺,就算楊寰宇走到門前,他依舊木然的刨着木板。
楊寰宇本來想詢問一句,然而張開口正要說話時,卻被眼前所見震驚,原來他正要開口說話時,無意間瞥向老者的身後,而就在老者身後,赫然整整齊齊的擺放着二三十具棺槨。
這些棺槨分成三排,絕大部分都是嶄新的,棺木就像老者手中正在刨着的木板,還有一具沒有完成的,就擺放在老者的旁邊,看樣子這具棺槨也只剩下棺蓋了。
那股濃重的腐臭氣息便是從這裡傳出,楊寰宇突然明白過來,根據那位黃壇主的描述,這老者赫然既是自己要找的邱老頭。
楊寰宇明白過來一切,但是卻又對這一切疑惑不已,他看着邱老頭緩慢而有節奏的動作,心中升起一股蒼涼、頹敗之感。
“老人家,你……你可是姓邱……”過了許久,楊寰宇終於用幾乎顫抖的聲音問出了這一句。
邱老頭聽到楊寰宇的聲音,渾身微微一顫,手上動作緩了一下,卻又極有節奏規律的動了起來,卻連看也不看楊寰宇一眼。
楊寰宇心中一陣沉痛,不過他想要解開心中的疑團,於是硬着頭皮問道:“老人家,小可知道你的家人死得冤枉,還請……還請你老……”他本想說“還請你老人家節哀!”,可是當他注意到邱老頭身後那二三十具棺槨時,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
不過,他的話卻起到了效果,邱老頭竟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空洞、無神、甚至死敗的眼睛望向楊寰宇,也不知道他能否看得清楚。
“你……來……幹什麼……”邱老頭的聲音就像縈繞耳邊的冤魂哀訴。
楊寰宇聽得渾身打了一個寒顫,不過他還是鎮定心神,說道:“老人家,我……我想知道,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走……他們……會……要你命……”
楊寰宇明白邱老頭所說的“他們”指的是什麼人,聽他說道:“老人家,只要你告訴我這裡發生的事情,我發誓一定把你和你的家人報仇。而且……而且你老人家可知道,你幫那些人煉製的火、藥將來會害死多少人?”
邱老頭乾癟的臉上抽動了起來,也不知道他是聽到報仇兩個字,還是聽到楊寰宇說的後面兩句,不過他的目光中卻多了幾分生氣,楊寰宇可以斷定,那是代表着仇恨與悔恨。
“他們……喪盡天良……我邱家老少幫他們煉製了無數火、藥,他們……他們竟然還要害死我一家老小……該死呀……”邱老頭語氣中終於有了生氣,雖然那是由仇恨激起,但畢竟不像剛纔那樣死了一半那般。
楊寰宇心中一陣沉痛,其實他剛纔就已經猜到了這種可能,畢竟那是復仇盟一貫的手法。
又聽邱老頭說道:“火、藥……就在水閘下游半里的岸邊……那裡……有一個溶洞……開閘……用水淹……”
楊寰宇渾身一震,但是他還是有些不明白邱老頭的意思,正要問明白,卻聽邱老頭說道:“閘門鑰匙……在他們……手中……”
邱老頭說完,低下頭去,手上木削又有規律的動了起來。
楊寰宇一連問了幾句,邱老頭卻像沒聽到一般,連頭也不擡。
無可奈何,楊寰宇決定還是親自到藏火、藥的地方,於是也沒再多問,向下遊行去。
過了水閘,下游卻是一片廣闊,就在楊寰宇目力所及,卻見半里之外距離河面還有七八丈的河岸,竟然開着一個高大的洞口。
楊寰宇心中驚異,立即展開身形,飛快掠向那洞口,這時他已經可以清楚的看見,就在那洞口的下方,竟然建了一個幾乎垂直的埠頭,一般的埠頭都是建在在凸岸,而這個埠頭卻恰恰相反,建在了凹岸。
身形距離那洞口還有不到百丈,楊寰宇看見了洞口處竟然有人影閃動,這一發現讓他謹慎小心起來。
無聲無息的落在洞口下的埠頭木板走廊上,向那高大的洞口看去,隱約看見裡面橫七豎八的躺着不少人,而在洞口靠近外面的一側,卻有兩三個人來回走動着。
“什麼人?”一聲怒喝傳來。
楊寰宇愣了一下,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這麼警惕,自己還沒準備行動便被發覺了,既然被人發現,他只好光明正大的走向洞口。
然而,他似乎有些小看了這些人,就在他靠近的這段時間,從洞內竟然陸續走出一百餘人,每個人手上都拿着各式兵器。
楊寰宇看了這些人一眼,這些人中修爲最高的也就勉強算得上江湖上的一流身手,根本不是自己一招之敵,因此他以爲這裡定然另有負責之人。
聽他說道:“把你們能做主的人出來吧!”
話音剛落,從人羣中跳出來一名絡腮鬍子的大漢,楊寰宇一眼就認出,這個人正是昨夜自己跟蹤的那兩人之一,看樣子這人便是這裡的主事之人了。
“小子,你沒事跑到這裡來,可怪不得我們不留你活路,實在是你自己不想過了,到時候當了冤魂,可別在閻王爺那裡告錯了狀。”那絡腮大漢說着,突然對旁邊兩名漢子喝道:“你們兩個把他毀了!”
那兩名漢子應聲而出,三兩下跳到楊寰宇身前,舉起手中的兵器就下手。
楊寰宇無奈一笑,這些人他根本就不想動手,不過想到邱老頭一家的悲慘命運,他心中又有了些許恨意,見他隨手揮出一掌,兩聲悶哼傳來,那兩名漢子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便已經倒飛出五六丈外,昏死過去了。
這一下,一百來號人都懵在了那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卻聽楊寰宇輕哼一聲,身形一閃,瞬間出現在那絡腮大漢的身前,說道:“帶着你的這些人滾吧!”說完,又是揮動了一下右手。
那絡腮大漢那沒來得及反應,便感到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量向自己涌來,而後狠狠的撞在了自己的胸口,一股逆血不受控制的狂噴了出來,同時身形倒飛向身後的人羣。
周圍百餘人再一次震撼,平日裡他們眼中的高手竟然被人家輕輕一揮便重創,而且對方還是一個比他們任何一人都要年輕的人,他們心中的衝擊可想而知。
楊寰宇並沒有下殺手,待那絡腮大漢站了起來,說道:“快滾吧!不要讓我改變主意!”
那絡腮大漢哪裡還敢遲疑,他可是親自領教過眼前之人的厲害,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到汜水鎮求援,於是喝了一聲道:“走!”百餘人就在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走得乾乾淨淨。
楊寰宇沒去理會那些人,走近洞口,看了一眼洞口內的情形,心中驚奇不已,只見這裡面竟然三四十丈寬,而且深不見底。
這顯然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溶洞,雖然經過開鑿,但是絕大部分地方都是天然的。
向洞內行去,楊寰宇心中越加震撼,只見溶洞洞壁上一塊塊露出來的石塊竟然是煉製火、藥必備的硝石,他終於明白爲何復仇盟選擇在這個地方煉製火、藥。
原來,這石洞極爲隱蔽不說,洞中不僅埋藏着數量龐大的硝石,而且因爲這溶洞靠近河水,溶洞內相對潮溼,煉製火、藥和儲藏火、藥時都不容易發生意外,另外這裡更加方便利用水路運送原料。
深入溶洞,裡面除了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圓木桶,就是堆放在一旁的原料,楊寰宇粗略算了一下那些圓木桶,少說也有一萬個,按照一個木桶裝納十斤火、藥,那麼這溶洞中就藏着整整十萬斤火、藥。
這個龐大的數目讓楊寰宇驚駭不已,他突然想起了邱老頭的話,猛然間驚覺過來,似乎想到了什麼,身形一動,迅速出了溶洞,向那個廢棄的埠頭掠去。
很快回到剛纔發現邱老頭的那間木板房子前,然而這裡已經沒有了邱老頭的人影,只有一具完整的、嶄新的棺木擺在正中間。
剛纔他發現這具嶄新的棺槨時,還沒有棺蓋,然而此時這棺蓋已經完完整整的蓋好,雖然沒有釘上釘子,但是楊寰宇卻不認爲這具棺槨是空的。
他緩緩走近那棺槨,伸手按在棺蓋上,本來想移開棺蓋一看究竟,但是最終他還是放棄了,他不想再打擾那位苦命的老人,就讓他好好安享這最後的寧靜吧!
對着邱老頭的棺槨深深行了一禮,楊寰宇心情沉重無比的退出了門外,而後將木門帶上。
回想了想邱老頭剛纔和他說的那些話,他從那些斷續的話語中得到了一些信息,見他身形掠起,向那橫亙河面的水閘掠去。
這水閘的規模不小,竟然有兩個閘門,平時開着一個閘門,但是僅僅是這一個閘門,下游的河水已經淹沒一半的河堤。
開水閘的機關就在一間石頭砌成的石堡中,厚重的石門被從中間穿過,一條兒臂粗的鐵鏈將石門鎖住。
就在鐵鏈的一端,楊寰宇看見了一個巨大的銅鎖,想到邱老頭說鑰匙在“他們”手上,楊寰宇便明白過來,原來複仇盟的人也曾擔心有人利用這水閘。
嘆了口氣,楊寰宇右手一抖,一柄氣刃瞬間凝成,氣刃朝着鐵鏈揮落,嗤一聲鐵鏈應聲而斷。
楊寰宇功運雙掌,推開了厚重的石門。
然而,推開石門後,看清裡面的情形,一股怒火從心頭升起,原來這裡面開閘的鐵鏈雖然完好,但是升降閘門的機關卻已經被徹底破壞。
他雖然對這汜水河不太瞭解,但是從這個水閘的規模來看,他可以推想出,這汜水河定然時常遇到洪荒,而此時這開啓閘門的機關被毀,一旦哪天洪荒來臨,若是泄洪不及,那汜水鎮無數百姓豈不是陷入極度險境中。
心中怒哼一聲,他不想再多浪費時間,雙手緊緊握起那開啓閘門的巨大鐵鏈,向後一拉。
然而,這一拉卻是紋絲不動,臉上微微變色,他剛纔可是用了七成的功力。
手上勁力增加,將功力幾乎運到了極致,吱吱吱一連串的聲響傳來,手上的鐵鏈向上提升了半尺。
楊寰宇神色一喜,擔憂之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慎重之色,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力道不減,身形緩慢向後移動,每移動一點,那鐵鏈就會上升一點,同時他可以明顯的感到從閘門瀉出的河水強勁了幾分。
如此持續了將近半個時辰,楊寰宇手中的鐵鏈上升了一丈,此時瀉出河水的聲音已經變成了轟隆隆的巨響,將鐵鏈固定好後,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出了石堡。
雖然僵持了半個時辰,但是這對他來說還不至於影響太大,當他看見下游的河水比之前上升了將近一倍之時,心中激動起來,邱老頭的這個方法果然奏效,也難怪復仇盟的人將這石堡鎖得死死。
從水閘上方倒是可以看見那個儲藏火、藥的溶洞,此時那個溶洞的洞口已經有一小截被水淹沒。
看樣子,過不了半個時辰,那溶洞便會被完全淹沒,不過楊寰宇可不敢等那麼久,只因這上游的河水儲存了太多,一旦完全瀉下,定然會讓下游造成洪荒。
於是,一刻鐘之後,楊寰宇將閘門放了下去,此時他已經完全放心,只因就在剛纔,他看見了從溶洞中隨着河水漂流出來的圓木桶,這便證明了裡面的火、藥已經完全被淹沒。
長長吁了一口氣,楊寰宇內心終於安定下來,復仇盟重陽之日的陰謀總算破滅。
他沒有再在汜水鎮逗留,畢竟自己在這裡鬧了這麼大一件事,復仇盟不會沒有反應,於是第二天,他離開了汜水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