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殺事件發生之後,蕭珉急着要離開流雲山莊迴轉京師,誰知即將啓程之際,成別思帶來了哈薩奇多元帥。
哈薩奇多帶來了大涼國的消息,稱道大涼國君病重,催促穆爾藍沁早日迴轉大涼國。
穆爾藍沁大驚,無暇與宇文川遠多糾纏,就與哈薩起多連夜啓程,離開了流雲山莊。
喬津亭深知公主內心深處實是埋藏了蕭珉的影子,只是一時之間未曾察覺而已,而蕭珉溫厚純良,頗能包容穆爾藍沁的驕縱,他二人未償不能成爲一對佳偶,遂託付蕭珉護送公主迴轉大涼國,盼望蕭珉可與公主日久生情,攜手一生。
蕭珉當然明白喬津亭的深意,雖是內心苦澀,但也不願拂了喬津亭的良苦用心,遂與穆爾藍沁一起,啓程前往大涼。
就在穆爾藍沁一行啓程迴轉大涼之際,已有從京師出發的數人數騎,從京師一路向西,在涼州、在兩國的邊境,沿着穆爾藍沁迴轉大涼的必經之路,散播一個謠言,一個衆口爍金、積毀銷骨謠言!一個足夠掀起彌天大禍的謠言!一個讓蒼生歷劫的謠言!
邊塞風雲因爲這個謠言而默然更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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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流雲十三騎與白蘋綠芷及泠弦,喬津亭告別了於南浦,與宇文川遠一起重新踏上京師的路途。
喬津亭深知,這一去,她將鳳冠壓鬢,鳳袍加身,從此迴歸不易,流雲山莊的風月,仗劍江湖的快意,恐怕更多的只是在夢魂在念想中倏然而來,悄然離去!帶着悵惘,喬津亭幾次策馬回頭,均見於南浦站在“流雲山莊”的匾額之下,蒼眸微蘊了淚花!此情此景,彷彿是一名送女出嫁的父親在獨自愴然!
宇文川遠與喬津亭並肩策馬而行,將喬津亭的傷感和彷徨一一盡收眼底。
夜宿行館,待到四更天盡,宇文川遠醒來,見喬津亭猶在深睡之中。睡夢似乎酣甜,但眉宇略有隱憂,兩道清舒的柳眉在微微地蹙着。
暗裡嘆了口氣,宇文川遠自然明白喬津亭所思所慮,此去天闕,一旦冊封,她就是大魏朝萬人敬仰和注目的皇后,今後歲月,與江湖無關,與煙霞無關,與山水無關,唯有天闕方寸之地,四堵高牆!若非因他一番柔情的捆縛,喬津亭如何願意放棄山高水遠、海闊天空?
默然注視良久,眼看天際殘月西墜曉星淡然,心有不忍地,宇文川遠憐愛地輕輕吻了吻喬津亭的臉頰,“喬,醒醒!”昨夜密佈,纏綿許久,怕是將她累着了。
不情願地,喬津亭扯過了錦被,矇住了口鼻,轉過身軀,不去理會宇文川遠的騷擾。
宇文川遠好笑地拉起了喬津亭,驟然在她耳際輕喝一聲:“有刺客”!
這話如驚雷,將喬津亭驚醒過來,霍然睜開眼睛,習慣地將手伸進錦枕之下,摸取寶劍,“在哪裡?”
誰知開眼僅見宇文川遠笑生雙靨,目含揶揄,不由一擰他的手臂,嬌嗔了一聲,“你這個討厭鬼!擾人清夢!”掀開錦被,披衣下牀,推窗一看,驟覺涼風生袖,窗外猶有淡煙殘藹,“這麼早叫醒我幹什麼?”
宇文川遠自喬津亭的身後摟住她纖細的腰身,將頭埋在她的如玉肩骨上,低低地,“想帶你走,我和你!”
喬津亭一愣,隨即明白了宇文川遠的用心,這等體貼細心和溫柔的男人,果真是值得她一輩子去依附的良人!
“我知道,今後的後宮生涯定然不是遊歷江湖的愜意和隨心隨性,所以,在回到京師之前,就讓我和你,過幾日平常的夫妻生活,做一對行俠仗義的俠侶,怎樣?”話語在耳邊輕輕引誘着,帶着魅惑的熱氣,吹在喬津亭的耳際,讓她驟然紅了臉。
“好麼”?“好麼”?怎能不好?喬津亭心頭感動,卻不想讓感激在這甜蜜的時分抖落,笑嘻嘻地回身,用手指輕輕點着宇文川遠的胸口,“原來你也是一個貪玩的皇帝!”
宇文川遠見喬津亭嬌嗔細語,綠雲嫋娜,酒入桃腮,分外的嬌美動人,忍不住在她脣瓣深深一吻,“喬,你知道不?你是越發的美了?”說着,拉住喬津亭的手,將她摁坐在菱花鏡前,“瞧瞧!”
喬津亭低眉甜笑,卻又忍不住宇文川遠的頻頻召喚,擡眸朝菱花鏡中人望去,不由一呆,鏡中人雖雲發微亂,意態慵懶,但玉容柔潤,眼波如醉,一段嫣然,在春意暖融之間流轉,與往日雲淡風輕的意趣悠遠想比,似乎又是一種銘刻人心的柔美。
想必是這些日子的情意相悅身心相融讓她格外的傾人心骨。輕輕一拍宇文川遠的手臂,“你不是說帶我走麼?還在磨蹭?”
宇文川遠“哈哈”一笑,替喬津亭取來衣物,待她穿戴整齊,留下一封書信與成別思,帶着喬津亭悄悄地牽來馬匹,在黃雞曉唱玲瓏曲之際,與喬津亭躍馬揚鞭而去。待侍衛回過神來,兩人已然去遠了。
沒有侍衛的前呼後擁,沒有帝王威儀的束縛,宇文川遠痛痛快快地做了一回江湖兒女,與喬津亭或是並駕齊驅,馬踏秋山;或是泛舟湖海,坐看閒雲四起,好不愜意。數日下來,宇文川遠方知皇宮雖是人間富貴地,但怎及江山秀麗,風月無邊?愜意之餘,萌生了對喬津亭的愧疚,夜半夢迴之時,生怕她歡愉日少,愁容漸多。
漸近京師,兩人步履漸趨遲緩,不約而同地,兩人都在拖延着回京的時間。
這一夜,三更天,兩人租借了一葉小舟,讓它停泊在運河之畔,在煙水迷濛之中,取出日間在市鎮買來的青荷釀酒,相擁在船頭,深飲淺酌。
月色無垠,疏煙漠漠,容顏微老,柔情正好,宇文川遠與喬津亭相視而笑,深感人生至此,已是上蒼的眷顧。
誰知此時此刻,有一艘大船緩緩駛近岸邊,停泊了下來。碼頭來了一大批人,在低沉的聲聲催促中,紛紛踏上大船,扛起一袋袋鼓鼓的麻包,往岸上而去。
宇文川遠驚異,按照大魏朝的律例,大艘行船隻能在白天進入京師河道,以便稽查,這船夜間違規靠岸,連夜搬運,定然有鬼!
喬津亭見宇文川遠眉頭微顰,輕聲說:“你在這呆着,我看看去!”
宇文川遠好笑地捏了一下喬津亭的臉頰,“說得我像個柔弱的小媳婦似的!”與喬津亭趁着夜色,偷偷潛進大船,打開麻包,伸手一摸,宇文川遠大吃一驚!
這滿滿的一船,無疑都是上好的精鹽!鹽鐵素來就是朝廷專營,如今竟有人膽大妄爲,抗擊朝廷嚴令,公然與朝廷分利!
宇文川遠見運工身手快捷,動作利索,在碼頭之上,一路逶迤,直往夜色深處。怪不得朝廷收入日少,原來奧妙就在於此!
喬津亭見宇文川遠薄脣緊抿,臉色鐵青,握住他的手,“你……”
宇文川遠看着喬津亭柔和擔憂的眼神,嘆息一聲,拍拍她的手,低聲道,“這麼大的一艘船,這麼滿的一船精鹽,深夜順利至此,由此可見這船主一定是個財可通天主兒,說不準還是頗有權勢之人,方敢如此大膽,在天子腳下販賣私鹽!”
喬津亭一拉宇文川遠的手,“我們何不跟着去看看?”藉着夜色的掩飾,弓着身子悄悄下了船,跟隨着搬運的人而去。
來到一座模樣廢棄的宅院外頭,宇文川遠凝眸一看,裡面有燈火輝煌,人聲雖嘈雜,卻是刻意的輕低,搬運工人進出有序,看樣子是訓練有素了。
偷偷潛進裡屋,見燈光之下,有兩人在對飲,觥籌交錯中,時而得意大笑,時而低聲斟酌。
宇文川遠一見,怒火中燒,這對飲的兩人,其中一名居然就是蕭行洛身邊的管家!看樣子,這批的私鹽定然與蕭家脫不了關係,或者說,根本就是蕭家不顧朝廷律令,幹起了販賣私鹽的勾當!若非有權勢之人,這私鹽如何通過層層稽查,順利到達京師?
好一個蕭家!好一個蕭行洛!貪財弄權至此,他宇文川遠如何可以輕易放過了他?
喬津亭扯扯宇文川遠的衣袂,兩人靜靜出了庭院,來至偏僻之處。
喬津亭見宇文川遠靜坐無語,內心不安,“你打算怎樣處置這批私鹽?”蕭行洛的管家,她也是認得的,雖是一面之緣,但她過目不忘,又怎會忘記?
宇文川遠冷冷一笑,眼看天就快亮了,天一亮這堆私鹽斷然不能搬運出去,這次,就權當蕭家爲他的大婚貢獻一點錢財吧。“明日一早,我暗中命人通知京兆尹,讓他派人沒收私鹽,並通令全國徹查私鹽的源頭,一定要給鹽梟和背後的主使一個沉重的打擊!至於蕭家,僅憑一船私鹽是扳不倒的,可以抓來做替罪羊的太多,我就先將遮蔽帳記者,等你我大婚之後再作打算!”
喬津亭默然,許久,肅然望着宇文川遠,“你認爲蕭行洛會讓你我順利成婚麼?冊立皇后,是天大的一件事,他蕭行洛可以阻撓此事的理由太多,例如出身,例如背景,例如大涼國……”
宇文川遠一笑,捏着喬津亭溫熱的手心,內心充滿了對上蒼的感激,在輕風冷露夜深時,有心愛的女子陪伴着,細分憂愁,這分明就是上蒼賜予的不可多得的福分!
悠然一嘆,悠悠開口,“能不能當上皇后,這就要靠你的本事了!”
喬津亭一愣,“我?”隨即明白過來,慧黠一笑,偎進宇文川遠的懷裡,“我的本事?對,我去給那老頭一個警告,讓他不可亂來!”
若僅僅是嫁娶,那無疑是皇家之事,但冊封皇后卻就是家國大事,宇文川遠必定要在朝堂上宣佈,告知朝臣,若然蕭行洛從中作梗,暗中策動羣臣上書反對,也是一樁難辦的事情。但蕭家自有把柄在喬津亭的手上,由喬津亭出面警示,蕭行洛定然有所收殮,至於以後如何解決蕭家,倒是後事了。
輕浪輕拍着河岸,暗淡的河漢倒影在清河,隨波輕輕起伏。
宇文川遠緊緊擁着喬津亭,凝望着夜曠天遙,似聞道曉風在崔促人歸去,聲聲入耳。又是一聲嘆息,“喬……”
聽着宇文川遠話音裡的惆悵,知他心意,天一亮,他宇文不再是江湖一逍遙兒,而是朝堂之上的九五至尊,擁有天下,卻被天下捆縛在皇宮高牆之內的帝皇;而她自己,也將隨着歲月的步伐,步入曾經厭棄的深宮生涯,與他一起,悲喜同心,憂歡與共!
“你不用擔心,從今之後,你在哪,我就在哪,我喬津亭,始終是你不離不棄的妻!”不是動聽的誓言,但勝了甜言蜜語百倍。
宇文川遠低低俯首,觸着懷中人微涼的脣,將滿腔火熱一世深情盡付於的脣舌糾纏之間。
船隻靜默地停靠在河岸之旁,岸邊衰柳在冷風中微揚枝條,曉星沉月,越發的西斜。
許久,宇文川遠撫着喬津亭臉上的羞紅,無限留戀,“該走了!”
是的,該走了,從此雲深海闊,江湖風雨,吹不進九重內苑黃金闕!她喬津亭將從此告別江湖歲月,換取一世地老天長!
回到宮中,成別思與白蘋等人已在宮裡候着,見宇文川遠與喬津亭安然迴歸,終至鬆了一口氣。
喬津亭約莫在宮裡歇息了兩日光景,待到神清氣爽之際,略略梳洗妝扮一番,知會了宇文川遠,出宮直往蕭家而去!
就讓她喬津亭與蕭行洛來一場最直接的較量!
流雲十三騎彪悍奇偉,腰懸彎刀,騎在高頭大馬上,威風八面。白蘋、綠芷及泠弦嬌俏可人,顧盼生輝。
一行人浩浩蕩蕩,在萬衆矚目中穿街過巷,來至蕭府門前。
喬津亭下了轎,在十三騎和白蘋等人的簇擁下徑直拾階而上。
蕭府門房素來是勢利之徒,此時見喬津亭一行衣着光鮮,威儀整肅,氣勢直壓人來,但又陌生地很,內心一個愣怔,忘了上前。
喬津亭微笑着,和藹開言:“煩你通報你家老相國,說是流雲山莊的喬津亭來訪!”
話語柔軟,如春風拂面,門房一見喬津亭天碧羅袖如雲輕霧薄,柔肌微醉宛若玉削而成,眸間一點溫暖的笑意橫在秋水漾漾之間,其清舒意態,飄然若仙,分明不是絕色,卻是天人!不由得一呆。
“我家老相國臥病在牀,此刻正歇息着,不見外客,姑娘請回!”一個聲音響起,喬津體內擡頭一看,正是那夜在廢棄院落所見之人——蕭府的管家!看他面目浮腫,精神不振,恐怕是私鹽被官府沒收之後遭主人責罰的沮喪。
喬津亭不溫不火,示意白蘋將手中錦盒捧上,“將此物交給你家老相國,喬津亭不慣久候,望你好自爲之!莫再丟了!”故意重重吐出一個“丟”字,眼看管家臉色大白,輕輕一笑。
不一會,管家步履匆匆,神色慌忙,恭恭敬敬地躬身請喬津亭入內。
喬津亭淡然一笑環顧蕭府殺氣蕭蕭如撲人面,這是第二次進入蕭府,相信不會再有第三次。
蕭行洛面如沉水,端坐如儀,卻無一絲的病容,唯有百發蒼茫,籠蓋着滿面皺紋如溝壑,橫在歲月深淺間。
蕭行洛見喬津亭進來,眼神即刻飛雪凝霜,嘴角紋路如冰刀似割人腸。
這般暮年老人,原該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不想竟是肅殺如斯,狠毒如斯。
淡淡的,喬津亭迎着蕭行洛的目光,笑意已經隱在了寒涼的背後。
蕭行洛陰寒着臉,並不讓人爲喬津亭倒茶,更沒有讓喬津亭就座。分明就是要喬津亭難堪,而這般行事,擺明了對宇文川遠的憤恨和怨毒。
“喬姑娘,你這次上門就是要威脅我蕭某麼?”重重一哼,滿面的不屑。
喬津亭微掠雲鬢,雙眸隱有寒慄之色,緩緩說,“蕭老相國,還是讓你的左右人等退下吧,有些話,喬津亭想單獨與老相國談談,這話若是揚傳了出去,恐有損老相國聲譽!”
蕭行洛臉色一變,終是不甘地揮手讓下人退下。
偌大個廳堂,一個是肅穆冷厲的百發老人,飽經世事滄桑,心狠如毒,心硬如鐵;一個是青鬢芙蓉面,眉峰冷凝,坦然無懼。
兩相對峙着,眸光如刀劍,火花四濺,殺人於無形。
“蕭老相國,我今日來是爲了敬告老相國一件事,我喬津亭準備接受皇上的冊封,成爲大魏朝的皇后!”緩語如珠,滾落玉盤,聲聲脆響,落在蕭行洛的耳畔,無疑是一大震撼。
蕭行洛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蕭然華髮隨之顫粟不已,冷哼一聲,傲倨地,“喬姑娘是來哀求老夫,讓你順利成爲皇后麼?你太天真了!”
喬津亭嫣然一笑,“蕭老相國,貴府管家寫得一手好字,老相國也養得一批得力的死士,可惜總是功虧一簣!”
蕭行洛端坐在太師椅上的身子一動,蒼眸橫掃,停駐在喬津亭的臉上,接觸到喬津亭眸色深冷,凜然如刀,內心一驚。
“老相國,我喬津亭與你無有仇怨,你卻一再苦苦想逼,三番四次置我於死地,幸得蕭珉大哥施加援手,喬津亭才得安然無恙,但是,蕭老相國,你居然膽敢縱人弒君,犯下滔天大罪,若非看在蕭大哥份上,我如何可以放過了你?”
蕭行洛驟然從太師椅上站起,厲喝出聲:“喬姑娘,你若是含血噴人,污衊老夫,不要怪老夫手下不留情面!”
喬津亭仰頭一笑,“蕭老相國,我何曾含血噴人?令孫蕭珉不是證據?管家手書不是證據?死士不是證據?你老何曾對我留了情面?若非是蕭珉對我有救命之恩,若非我喬津亭心存了慈善,你蕭行洛還有機會站着和我說話麼?我今日來,不過是讓你給自己一個顏面,若是膽敢阻攔我和皇上的婚事,我也顧不得與蕭珉大哥的情誼,將你知法犯法、販賣私鹽的罪行和縱兇弒君的野心、陰謀揭發出去,讓你蕭家一族幾百口人和你一起喋血西口,如果你認爲所有的證據不足於送你上路,我喬津亭的利劍也可助你一把,我將不吝代勞!喬津亭言盡於此,望老相國好自爲之!”
蕭行洛氣極,臉色灰白,跌坐在太師椅,強自壓下胸中怒火和心虛,“你以爲幾句話就可以嚇倒老夫?黃毛丫頭?你以爲當今皇上他會輕易對我蕭家下手?我蕭行洛四朝重臣,門生遍天下,凡是大魏朝的地方,無不有我蕭家的勢力,你就算是當上了皇后,也過不了安穩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