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安靜的等待了十分鐘後,大廳裡開始漸漸有了新的低聲細語。
潘薇這時候也朝我走了過來,站在我身邊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拿出手機低頭看起來。
客人們的交談聲越來越熱鬧時,也不知是哪個先看到了主人家的出現,一聲大家安靜的提醒後,大廳內瞬間就靜下來。
我還注意到,人羣很默契的自動分成了兩部分站好,留出了中間一條能容下三人並行的過道,我和潘薇都站在了右邊這部分裡。
潘薇把手機放下,歪頭跟我低語,“剛纔收到唯訓消息,他明天就能回來了。”
我看了眼潘薇,剛要說話,就見她給我使了個眼色,身體恢復到優雅的站姿,目視前方。
我也挺了挺胸,朝前方衆目關注的地方瞧過去。
依舊一身黑衣的井海文,從之前雅雯走進去的那扇門裡走了出來,雅雯和那個口罩女人跟在他身後。
我的注意力被口罩女人吸引住,她今天也穿了和雅雯差不多款式的西服裙裝,跟那天在房子裡見到的樣子,反差不小。
離我和潘薇不遠的地方,站着一對中年男女,女人看着出來的幾個人,低聲和身邊的男人八卦起來。
“看見臉上有道疤的那個女人了嗎……她跟着井海文十年了,是他的貼身家庭護士。”
“貼身護士……還有這職業。”
我朝他們看了一眼,那二位臉上都掛着不可描述的古怪表情,看着很討厭,我沒忍住白了他們一眼。
井海文今天走的格外慢,他也不開口講話,像是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走路上,不能分心,大廳裡也就跟着一起繼續安靜。
直到井海文在主位上坐下了,雅雯才衝着大廳裡的客人們說了一句,大家請坐。
衆人這才紛紛就着自己附近的位置坐下,目光齊刷刷的看着保持沉默的井海文。
底下也不是沒人說話,不過大部分都保持安靜,直到主位上的人輕輕咳嗽了幾聲,空氣纔跟着鬆快了起來。
我和潘薇坐的位置,距離主位那邊還算挺近,角度也挺好的,我不用怎麼刻意就能舒服的看着井海文。
大概因爲是我長大後第一次參加壽宴,所以免不了有些好奇,不過總覺得懋江首富的這個壽宴,氣氛有點過於嚴肅了。
這種喜慶場合,難道不應該是隨意輕鬆範兒的嗎,怎麼搞的跟我看多的港產片子似的,像是某種組織在搞什麼聚會。
正胡思亂想着,就聽到井海文慢悠悠的開了口。
我看着他,笑容突然就出現在這個像蛇一樣男人的臉上,“感謝各位今日賞臉,來陪我這個半老頭子吃頓熱鬧飯,大家等下隨意別拘謹。”
底下人不知道是哪個帶的頭,掌聲開始響起來,連潘薇都跟着舉起了雙手,我也跟着虛虛的擡手一起拍巴掌。
井海文再沒別的多餘話,吩咐開始上菜上各種茶點飲品,做派完全不像流行的那種歐式作風,還基本保持着中國老式家族開宴席的那個套路。
倒是別有風格,我還挺喜歡的。
來的客人也開始變得隨意起來,和我們同桌的幾個人開始跟我和潘薇閒聊起來,我沒怎麼說話,也不大清楚這幾個人的身份,和潘家關係如何。
潘薇倒是遊刃有餘的一一應對着,不差分號該有的禮數,說着說着還跟着大家一起笑起來。
我樂得埋頭吃喝,偶爾聽到好玩的也就跟着一起笑笑,潘薇似乎也挺滿意我這個表現。
我沒忘了注意觀察下主位上的那個男人,嘴裡嚼着很好吃的一種糯米小吃,眼睛打量着在抿着茶水喝的井海文。
雅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他身邊,只剩下那個口罩女人還在,眼神幾乎都停在井海文身上,人一直站着沒坐下。
正看着井海文放下茶盞,手上開始盤腕上那條沉香珠串時,雅雯腳步匆匆的重新走到了他身邊,俯身在井海文耳邊說起話來。
我的視線就此被雅雯的背影擋住,頭就下意識的調整了位置,想繼續看着井海文的臉,剛拖着身下的椅子動了一下,耳邊就聽到門口那邊響起一陣雜亂的呼喊聲。
我停下動作朝門口望過去,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就眼見着原本虛掩的兩扇大門,猛地被人從外面推開。
坐在門口附近的兩桌人,幾乎同時都站起身,我這才注意到這兩桌的人一看就不是今天邀請來的客人,穿着差不多的白襯衫黑西褲,估計是井家的安保人員。
我皺了皺眉,不明白就是一個壽宴,而且我們進來時還經過那麼嚴格的安全檢查,怎麼還有人硬闖進來,不知道要幹嘛。
轉頭再去看主位上坐着未動的井海文,他眼神也在靜靜注視着門口,他身後的口罩女人還有雅雯,也都迷惑的一起看着。
我們同桌有人低聲問怎麼回事,沒人能給出答案,大部分人都不出聲的靜觀其變。
倒是潘薇,做了個讓我完全沒想到的舉動。
她不知什麼時候舉起了手機,對着門口闖進來的那個人,正在拍照。
似乎還是聯排模式,我吃驚的看着潘薇拍好後繼續在手機上操作着,應該是把剛拍的照片給什麼人發了過去。
我因爲看着潘薇的舉動,都沒顧上仔細看清門外闖進來的究竟哪位,直到有人聲音不算小的驚呼了一聲玥小姐,我纔再次朝門口看過去。
“玥小姐,你怎麼……”一個年紀不輕的男人,正迎着門口衝進來的人說着,說完眼神複雜的用力扭頭,看着主位上依舊沒動過的井海文。
客人中很多人,也跟着朝井海文看過去。
井海文害死沒動,倒是身邊的雅雯衝着門口的安保人員大叫了一聲,指揮他們把闖進來的“玥小姐”給圍住,自己緊跟着也朝門口大步走過來。
步伐實在是夠大,以至於我有些擔心她會把身上的貼身裙子給扯散了。
轉眼之間,雅雯就冷着臉走到和闖入者幾步之遙的地方,她正要繼續往前,大廳裡終於傳來了井海文的說話聲。
他不急不忙的把原本正盤着的手串重新繞在手腕上,低頭很認真的做着每個步驟,像是根本沒有突發事件,正等着他發話應對。
足足過了兩分鐘,我才見到井海文緩緩擡起頭,看着門口闖進來的那位。
我也跟才緩過神來似的,想起來自己還沒看過門口那位的尊榮,就連忙轉頭去看。
闖進大廳裡的是個看上去年紀三十左右的女人,身上很普通的灰色衛衣和牛仔褲,雙手插在衛衣兜裡,長髮上扣着一頂黑色球帽。
雖然打扮沒什麼出挑的地方,可是女人五官精緻的一張臉還是沒被掩蓋掉,我覺得她要是精心收拾一下,姿色絕對在今天在場的衆多女賓客中,站得到前幾名。
反正我覺得自己不如她天生的底子好看。
一直坐着沒起過身的井海文,正慢慢站起來,嘴角噙起笑意,對門口的說,“都讓開,別攔着她……玥玥,終於肯回來了。”
我還覺得自己沒怎麼聽清楚井海文這句話時,腦海裡卻飛速的跳出來一個念頭……之前在潘家樓下那個剛裝修好的房子裡,井海文和我說房子是給他什麼債主準備的。
莫不是那個債主,就是眼前這個玥小姐。
“玥玥,過來。”
可不等我想明白,隨着井海文輕輕一聲召喚的話音落下,就聽見好多人一起驚呼起來。
闖進來的玥小姐,突然把手從衛衣兜裡拿出來,手上握着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瞄向了主位上的人。
情勢驟變。
我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有人舉着槍這種東西,而且還是一個女人,說實話挺害怕的,不知道這女人怎麼回事,接下來這場壽宴會什麼走向。
其實就在這位玥小姐拔槍相向的一瞬間,周圍那些安保人員已經有了動作,我眼見着有一個瘦高個手裡不知道拿着什麼,正從玥小姐身後悄無聲息的靠近上去。
玥小姐的注意力都在井海文那邊,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身後的巨大威脅。
看來她可能也是頭一遭幹這種事情吧,看着就像個沒什麼經驗的,我忍不住在心裡暗暗腹誹。
瘦高個眼見就要動手時,井海文突然開口,“誰都不許動她,都給我退下去!”
沒想到他一直中氣不足的講話,這會兒倒是還能喊出來這麼一聲,聲音其實沒什麼分量。
可他那個語氣,聽上去實在是很有壓迫感。
那些聽命於他的保安人員,就真的沒再繼續有動作,玥小姐身後那位蓄勢待發的瘦高個,更是臉色難看的收回了姿勢。
在場的賓客們,也都沒什麼動靜。
我看到他眼神恐懼的偷瞄着主位上的井海文,好像他剛纔不是要去攔着可能傷害井海文的人,而是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這位壽星公的事。
沒人再動手針對那位舉着槍的玥小姐。
雅雯也已經站到了身邊的一張桌子旁,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井海文,兩隻手在身側各自緊緊握成拳頭。
井海文從主位那邊走動起來,一步一步迎着指向他的槍口,朝門口走過來。
走到雅雯身邊時,井海文又恢復了他中氣不足的說話聲,衝着門口那邊叫了句玥玥。
“你住嘴!”
井海文聽話的住了嘴,沒再說任何話。
從我的角度看着他,能看到他眼裡原本的一絲亮光,正漸漸黯淡下去,雖然他臉色看不出什麼變化,可目光已經變得猶如一潭死水。
那邊的玥小姐,舉着槍的手已經開始明顯的抖動起來,她似乎在用盡力氣才能保證手上的槍不掉在地上,我感覺她漂亮的一雙大眼睛裡,有着濃濃的一層水汽。
她究竟和井海文,是什麼關係呢,難道真是那個像蛇一樣的男人口中提起的債主嗎。
“井海文,我說過會回來收你欠我的那筆債的,我現在就要收回去。”舉着槍的玥小姐,惡狠狠地開了口。
話說完了,她的嘴脣還在止不住的顫抖着。
井海文笑了起來,望着玥小姐,“好啊,我等着天等的太久了,你動手吧。”
說完,他一動不動的站穩了,緊跟着又對身邊的雅雯和其他手下又下了一道命令,“除了等會兒給我收屍,你們都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