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不見的井錚,坐在輪椅上被人推進了包間。
“你出去吧。”吳戈示意推輪椅的人離開。
他把包間門關上後,走到輪椅後面取代了剛纔那人,推着井錚到了餐桌邊上。
井錚自從進門,目光就一直鎖定在羅宇翔身上,還沒正眼看過我。
從別墅離開那會兒,我就想過井錚會不會突然出現,只是後來發生了一系列事情,我已經忘了這個可能性。
沒想到他還真的來了。
我觀察他的臉色,住院這幾天看來還挺有效果,他臉上的病色明顯少了很多,要不是受傷的眼睛還被紗布裹着,估計沒人會感覺到他身體有問題。
再去看站在輪椅後面的吳戈,他意味不明的目光正好迎上我的,我心頭一頓,迅速把視線移開了。
羅宇翔這時已經站起來,他雙手按在桌面上撐住身體,微微前傾看着井錚,“井錚,我要把潘茴帶走。”
我驚詫的看着羅宇翔,誰想得到他會一開口就說了這個。
吳戈這時也略帶意外的看着羅宇翔。
只有輪椅上的井錚,臉色淡淡的沒什麼表情,聽完羅宇翔的話才輕扯了一下嘴角,嗓音清冽的開口,“哦。”
就一個字。
這回答也讓羅宇翔怔愣了一下,他匆匆朝我瞥了一眼後,不確定的去和井錚確認剛剛的迴應,“你,同意了?我剛纔是跟你說,我要帶潘茴離開你。”
井錚面色無瀾,“羅先生這麼沒自信。”
“什麼?”羅宇翔突然擡腳朝輪椅走了過去。
離輪椅一步之遙時,我都沒看清怎麼回事,吳戈已經隔在了輪椅和老羅之間,猶如一道人肉屏障。
不過個把小時之前,吳戈還在別墅裡和羅宇翔對弈閒聊,可眼前卻儼然成了對立的雙方……虛情假意這種技巧,掌握的真不錯。
包間內的局面變得僵持起來,我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沒理正對峙的那兩位,直接看着輪椅上的井錚。
我咽咽嗓子,跟他說,“老公,老羅他剛纔有點喝多了。”
這是我第一次叫人老公,實在是很不習慣,口氣絕對生硬,聽上去也肯定不太舒服。可我剛說完,井錚就笑着朝我看過來。
“林總幫我約了很重要的客人見面,我只好在醫院請了假出來,沒想到吃飯的地方和你選的一樣,老婆就是和老公有默契。”
井錚一邊跟我說話,一邊自己搖着輪椅脫離了之前的尷尬區域,朝我靠近過來。
羅宇翔聽完井錚剛剛的話,一眼憤怒的朝他瞪過來,隨後又看向我,悶聲叫我,“潘茴,我什麼時候喝酒了,你不用怕他。”
我狠狠地回了羅宇翔一眼,心說他是不是瘋了,就算真的要帶我走,也不用直接了當的跟對方說明吧,他什麼時候智商欠費了。
難道他看不明白眼前處境嗎,他明明不是佔據上風的那個,還敢這麼說,真氣人。
可是還不等我想出怎麼辦,就聽到羅宇翔又對着井錚說,“你害她還不夠嗎?五年前醫生就說過,她如果再流產,可能就沒有做媽媽的機會了!”
井錚幽黑的眸子裡陡然浮起狠厲之色,嘴脣被他抿成一條線,眼光落向了吳戈。
吳戈不用看就領會到了他的注視,看着面前還要繼續說話的羅宇翔,很準的猝然出手。
幾秒之間,我就驚愕的看到,羅宇翔哼都沒哼一下,人已經倒在了吳戈胸前,頭無力的耷拉在吳戈肩頭上。
我心裡起急,擡腳就想衝過去,可手腕被井錚狠狠地扯住了。
“放開我!憑什麼打他!”我扭臉瞪着輪椅上的井錚,質問他。
“把人帶走。”井錚沒回答我,反而對那邊的吳戈下了命令,吳戈一聲不吭的開始動起來,我眼看着他把昏過去的老羅攙扶住,要往門口走。
井錚搶在我開口之前先說話,“我不會把他怎麼樣,你要是不信,那就讓接他的人見你一面,吳戈。”
吳戈應聲朝我瞧過來,他一手架着羅宇翔,一手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您好,我這邊有點狀況,只能麻煩您親自上來接人了……那好,我掛了。”
結束通話,吳戈跟井錚還是沒什麼言語交流,他看了井錚一下後,就扶着羅宇翔就近坐在了包間靠牆擺放的沙發上面。
我不解的瞪着井錚,“什麼意思,誰要來接人,是接老羅嗎?”
井錚從輪椅上緩緩仰頭,凝住我片刻,纔回答,“有點耐心,人馬上就到,你看了自然明白。”
我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着急的又轉頭看看一直沒動靜的老羅,也不知道他被吳戈怎麼弄得就成這樣了,他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可就真的對不起他樂趣。
井錚這幅故弄玄虛的架勢,也讓我心裡壓着那些痛苦感覺,開始一點點蔓延出來。
我剛想說讓井錚放開我,我要先去看看老羅究竟怎麼樣時,就有人敲響了包間的門。
井錚朝門口看過去,我本以爲他會讓吳戈去開門,或者直接讓敲門的人自己進來,可是我都猜錯了,他居然讓我過去開門。
我疑惑的看着他,“我去開門?”
井錚還未回答我,我卻先聽到了吳戈的笑聲,等我剛朝他看過去,他已經一把推開原本靠着他的老羅,自己起身走到了包間門口,伸手就把門拉開了。
很快,我就看清了門外走進來的人,也因爲看清了,我意外的心頭一跳,眼神下意識就朝歪倒在沙發上的老羅看了一眼。
進門的人撇開吳戈和井錚,先跟我開了口,依舊是溫雅的柔聲,“潘茴,好久不見啊。”
我有些遲緩的轉回頭,看着意外現身的這位,“阿姨,您怎麼來了。”
面對羅宇翔的老媽,我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我和這位父母老友的見面,似乎每一次都發生的出乎意料。
羅媽只衝我點了下頭,目光就開始在包間裡找尋起來,很快發現了癱倒在沙發上的兒子。
吳戈這時已經走回到沙發那裡,他彎腰先把羅宇翔扶起來重新靠在自己身上,然後仰臉衝着疾步走過來的羅媽,很客氣的說,“齊教授,令郎只是暫時昏迷,沒什麼事的。”
我雖然知道老羅的媽媽姓齊,可還是頭一次聽到別人稱呼她齊教授,尤其還是從吳戈這人的嘴裡說出來。
我訝然的看着這位齊教授,看她面色平靜的擡手去摸了下老羅的臉,然後對着吳戈輕聲說了句謝謝。
居然還對弄暈自己兒子的人說謝謝……我實在是看不懂。
吳戈對這句謝謝坦然接受,“應該的。”
我只好低頭看輪椅上的井錚,晃了晃被他抓住的手腕,想讓他擡頭看我。
井錚果然擡頭了,可他只是微彎脣角看着我,但笑不語。
“潘茴……”齊教授卻在這時喊了我。
我趕忙朝沙發那邊看過去,心急之下顧不上手腕還被井錚牢牢攥住,用力朝前邁步,本以爲會走不出去,可誰知手腕上猝然一鬆,井錚痛快的把我放開了。
我差點失去重心,還好最後算是不太明顯的控制住自己,我快步到了齊教授面前,看了眼老羅後,卻找不到恰當解釋這一切的話了。
“不用說什麼了,我上次電話裡已經跟你說過,宇翔身體不好,我現在帶他回去,他必須安靜的治療。”齊教授看出我的尷尬,搶着說了這些。
說完,她也不管我什麼反應,說完就對吳戈說,請他幫忙把羅宇翔扶到樓下去,吳戈馬上起身照做。
眼看着要離開了,井錚和齊教授還從未有過任何交流,眼神和言語都沒有。
我也顧不得去想他們之間怎麼回事,跟在要出門口的三人身後,喊住了他們。
回頭看我的只有齊教授,她看我的目光沒了在姻緣山和我見面時的神色,變得格外陌生。
“沒想到你骨子裡,還是更像你媽媽……我下次去看你父親時,要怎麼說起你呢?”齊教授忽然對我冒出來這麼一句話。
我看着老羅媽媽嘴角的禮節性微笑,手指又開始因爲緊張而微微顫抖起來。
也不知道我在緊張什麼。
“阿姨,老羅來找我卻弄成這樣,對不起。”我勉強只能從嘴裡擠出這麼句話,說完感覺自己手心裡全是汗。
“不怪你。是我沒看住他。對了,本來不想讓任何外人直到宇翔病情的,可還是告訴你吧……宇翔得了這裡的病。”
齊教授說着,擡手朝身旁兒子耷拉的腦袋部位指了指,目光閃動看着我。
我心頭猛的一震。
“阿姨,齊阿姨,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老羅他腦子裡怎麼了?他真的生病了?”我疑惑緊張的追問着。
齊教授收起嘴角的笑,“很嚴重的抑鬱症和精神分裂。”
說完,在我因爲意外愣神的當口,三個人走出了包間,等我緩過來要追出去時,手腕卻再次被井錚狠狠攥住。
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搖着輪椅到了我身後。
“齊教授說的都是真的,你最好的朋友,真的病了,還很嚴重。”井錚冷冰冰的開口,他和我的視線對上後,又接着跟我說,“他還吸\毒。”
老羅,吸毒。
他最後說的這四個字,猶如炸彈在我腦子裡轟然炸響,我徹底說不出話了。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不可能,說老羅得了那種病我能接受,可是還說他碰那種東西,我根本不相信。
“抱歉之前騙了你,沒跟你說實話,其實他這次來嶽海,不是我主動找他來的,你打電話給我說你見到他時,在病房裡跟我講話的那些人,都是跟着齊教授來找兒子的人。”
他說完,再次把我的手放開。
我聽着井錚的進一步說明,腦子裡已經亂的不行,我反反覆覆回憶和老羅在一起的情景,不明白他怎麼可能吸毒,一定是井錚胡說。
我壓不住積鬱在身體裡的怒氣,胸口劇烈起伏起來,擡手就去抓井錚身下輪椅的後背,我咬牙用力把輪椅往包間門外推去。
我想去追上老羅和他媽媽,把事情弄清楚,可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還要推上井錚,拉低自己的速度,反正我就是覺得必須讓他跟我一起出去。
只是我才把輪椅推到包間門口,井錚就冷聲讓我站住。
我還真的就站住了,“你憑什麼說老羅碰那個東西,我不信!”
井錚也不跟我爭辯,他只是等我說完後,忽然就從輪椅上自己站了起來,腰板挺直的背對着我站穩。
看上去哪還像個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