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裡,只見一個男人穿着病號服躺在病牀上,他的面容憔悴,白色的紗布纏繞着他的眼睛。
他掛着吊瓶,他病了。
病房周圍的牆壁是斑駁的,地面上還有掉下的石灰塊——這一切都說明,醫療條件很不好。
這一刻,安默呼吸困難。
她想過沈之承會在病房裡受苦,可是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的眼睛纏上了紗布,是因爲被人打了嗎?還是真的看不見了?
心口如同被一塊大大的石頭堵住。
她自責極了!
還不是因爲她,才讓沈之承失去了光明,還不是因爲她,遲遲沒有舉報程俊堯,繼而讓沈之承繼續在監獄裡受苦。
其實,錯的不應該是她嗎?可爲什麼還要沈之承受難!
可她到底應該怎麼辦?難道真的現在就去舉報程俊堯嗎?然後把還沒有完全康復的程俊堯送入監獄?
這個問題安默不斷地重複問自己,問到自己都快瘋了……
“安默小姐,好久不見。”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安默擡頭,發現是邁克醫生。
因爲公寓的門一直開着,所以前來檢查的邁克醫生正好和她照了個面。
安默立刻將照片塞回了快遞袋子。
她僵硬的扯出一絲笑意。
“你好,邁克醫生。你來找俊堯嗎?”她問着明知故問的問題。想來,現在腦袋暈暈的她早已沒了任何其他的說辭。
邁克醫生點點頭。
“其實今天來看程先生完全出於我個人,並不是醫院安排的,程先生……在嗎?”邁克先生來之前沒有通知,所以很禮貌的問安默。
“他在,剛剛醒。”
“他的睡眠還好嗎?”
“睡眠……應該很好吧。”她昨天很早就趴在牀邊睡着了,半夜也沒有聽到異響,想來程俊堯應該會休息的不錯吧。
邁克醫生鬆了口氣。
“謝天謝地!他適應的很快。真是謝謝你安小姐。
程先生是個好人,我從醫將近二十年,至少我認爲,他是我見過真正善的人。”
邁克說的滔滔不絕,在聽到程俊堯休息的不錯的消息後,甚至比安默還要開心,“其實在紐約,程先生匿名捐獻了很多設施,但是他從來都不求回報。上帝保佑他這樣的好人。”
安默這才知道,原來程俊堯其實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好,還要優秀。
所以這樣好的人,她真的要將他推入死亡的深淵嗎?
寒暄一番後,邁克醫生在茱麗阿姨的帶領下,走向了程俊堯的臥室。
安默也緊隨其後。
臥室裡。
程俊堯半躺在寬大的大牀上。他戴了一副半黑框眼睛,正在閱覽一本書。
他的右手拿着一支鉛筆,偶爾會做一些筆記,隨之空氣裡還會發出沙沙的響聲。
此刻是上午十點。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進了臥室。明媚的光線反射在程俊堯白皙的臉上,讓他整個人更加顯得英俊不凡。
不同於沈之承的清冷,同樣有着一副好皮囊的程俊堯,給人的感覺是溫暖和希望。
他的身體依然虛弱,不過看得出來,今天的氣色很好。
許是他感受到了門口的目光,所以在一行人進門的那一刻,他也緩緩擡起了頭。
“邁克醫生,你好。”程俊堯微笑的和邁克醫生打招呼。
邁克醫生先是怔了一下,最後哈哈笑道:“程先生換下了病號服,我就差點認不出來了。我還以爲我看到了哪個T臺上的模特呢。”
程俊堯現在面龐清瘦,加之很久都沒有直曬太陽,白淨的有些透光,所以確實很像T臺上鎂光燈下的模特。
程俊堯搖頭笑笑。
他合上書本,摘下了眼鏡。
“那麼……邁克醫生,你是來專程看望我這個老模特的嗎?抱歉,我已經很久不走T臺了。”
他很自然地應承下了邁克醫生的玩笑。
雖然他的出生很好,雖然他的事業做得非常成功,可是程俊堯平易近人,“端着架子”幾個字,似乎從來都沒有在他的身邊發生過。
他和沈之承不同。
沈之承習慣了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他卻從來都可以和人打成一片。
邁克醫生聽到程俊堯的回話,笑的更是開懷。
陽光溫暖的屋子裡,充滿着歡笑。
很久以後,邁克醫生恢復了平靜。
他打開醫藥箱,拿出一些簡易的儀器給程俊堯做了一個大致的檢查,最後感慨道:“程先生的狀態很好。希望您能夠繼續保持。”
因爲邁克醫生知道程俊堯是醫生,所以便沒有做太多的解釋。
“這個月月底我們做一次檢查,如果各項指標正常,我想我們應該不用再擔心癌細胞了。”邁克醫生道。
程俊堯點點頭。
“謝謝你邁克醫生,希望我們能夠一起戰勝癌症。”
“自然。”邁克醫生說着,看向安默,最後不無感嘆道,“安默小姐,我希望你這段時間能夠一直陪在程先生身邊。我確定,在程先生的癌症康復進程中,你就是最好的良藥。”
安默的心口很沉。
“我會好好照顧好他的。”她當然希望程俊堯好。
她想着,要不要等他病情穩定以後,向他問個清楚,會不會是自己冤枉了他呢?
可如果沒有冤枉呢?難道真的要將他送入監獄麼?
“過來。”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時候,空氣中響起了富有磁性的聲音。
她回頭,只見程俊堯已經再次攤開了書本。
他的一隻手臂已經展開,在他的的牀頭拍了拍,示意安默過去。
邁克醫生和茱麗阿姨已經走了。房間裡只有安默和程俊堯兩個人。
她看他的樣子,想來他的心情很好。
“在看什麼書?”她放緩了步子,一步步走近他,在離他還有一米的距離的地方,她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看到安默這個樣子,程俊堯有些失落。不過隨即,他饒有興致側過了身體。
“有快遞?”他的手指向安默手中的快遞袋子。
安默的心咯噔一下,這纔想起來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她怎麼就把沈之承的照片帶進來了呢?
她慌張的將快遞袋子藏在了身後,繼而清了清嗓子。
“你在看什麼是?”她問。可是連她自己也知道,她這樣掩飾的樣子,其實矯情而好笑。
“康德的書,一直放在牀頭沒有時間看,現在終於能靜下心看看了。”他是個精明的人,卻並沒有打算拆穿安默。
他很暖心,安默也感激他。
“有什麼發現嗎?康德的書我上學的時候翻過幾頁,不過有些枯燥。”
康德是德國的哲學家,他的著作對於很多人來講會很晦澀。
“當然有。”程俊堯一邊說着,一邊往前翻動着書本。翻着翻着,他便停了下來。
шшш¸тt kan¸Сo
“說說看?”她支着下巴,表現出饒有興致的樣子,試圖掩蓋她心中的倉皇失措——她不想讓程俊堯的視線轉移到那個快遞上。
程俊堯溫柔一笑,他重新支起眼鏡,微微舔了舔性感的嘴脣。
他逐字逐句的朗讀起他劃線的句子:“所謂自由,不是隨心所欲,而是自我主宰。我覺得這句話改變了我很多。”
他說完,扭頭看向安默,隔着薄薄的鏡片,她能看到他眼神中的無限期許。
“對不起學長,我可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她迴避了程俊堯的視線,即便她猜到了什麼。
“在我理解中,愛情也是自由的一部分,你說呢?”他問的溫柔,像是在循循善誘。
“也許吧。”
“以前我會覺得,愛情這樣東西是可遇不可求的,來了就來了,走了就走了。可是現在我並不這麼認爲了。愛情也是需要自我主宰的。
安默,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她居然鬼使神差的點點頭。
“我明白。”她本可以拒絕的,可是一想到程俊堯的病情,她還是選擇了順着他的意思。
安默覺得自己很懦弱,懦弱到自己的善良變成了可恥。
呵,如果沈之承因爲她的懦弱而揹負一輩子的洗黑錢的罪名,不知道她會不會下地獄呢?
……
午飯後,程俊堯便早早休息了。
安默來到了書房,關上門給她的舅舅唐越清打了個電話。
她告訴唐越清,能不能在監獄裡打點關係照顧照顧沈之承,她告訴唐越清,現在的沈之承很不好。
電話那頭的唐越清表示答應,不過他的話說的很委婉。
“安默,那個監獄的獄長是個鐵面無私的人,我儘量試試,但是如果真的沒有辦法,我希望你也別怪我。可以嗎?”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唐越清對安默說話已經開始小心翼翼。
安默也感受到了唐越清語氣的異樣。
“我怎麼會怪你,舅舅。”她加重了“舅舅”兩個字,好讓唐越清明白,自己是他的侄女,她不會怪他。
唐越清沉默。
“安默,其實我……”他欲言又止。
電波里的氣息忽然很尷尬
“媽媽還好嗎?”她試圖打破尷尬。
“她很想你。”
“我也很想她。”
兩個人聊了很多。
直到電話結束,安默僵着的身子還沒有緩過來。
她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何雪薇居然還逍遙法外,因爲她有精神病的證明。
而那個沈宗巖,似乎有將沈家和何家合作的意思,於是,也就意味着,和瑞科技會快速在D市擴張,那麼盛世和銀河的處境也許會越來越艱難……
……
一個月以後,程俊堯做了完整的康復檢查。這次檢查的時候,安默全程都陪在程俊堯的身邊。
很慶幸,得到的結果是:程俊堯的手術成功,而且癌細胞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繼續復發的可能已經很小。
“程先生,能娶到安默小姐,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希望你們能夠幸福。對了安默小姐,您可記得叮囑程先生,以後工作不要太累了,更重要的是不能熬夜。”邁克醫生很熱情,將所有的注意事項都告訴了安默。
華爾街的金融業是一個壓力極大的行業,成倍擴大的槓桿即便是資本雄厚的人,也會時刻緊繃着神經。
“其實邁克醫生,我們並沒有結婚。”安默不自覺地打斷了邁克醫生的話。
她害怕所有的希望都傾注在她身上。她怕自己喘不過氣來,不知什麼時候,安默覺得自己其實就是一個十足的壞人。
壞到,害怕承擔任何後果。
忽的,手臂感受到一絲溫潤。
她回頭,這才發現程俊堯拉住了她的手腕。
“對,我們確實還沒有結婚,不過今天晚上正好是我們的訂婚宴。希望邁克醫生能夠參加。”程俊堯的另一隻手已經攬住安默。
他的力氣很大,甚至害怕會失去安默的樣子。
“哦?訂婚宴?”邁克醫生的表情成了一個大寫的“o”字,“那可真是我的榮幸。”
程俊堯不慌不忙地從西裝的內袋裡拿出一張白色的請柬,上面鐫刻着火紅的玫瑰花。
“這是今天晚上的請柬。地點是在我長島的別墅。因爲想給我未婚妻一個驚喜,所以之前一直沒有透露,打擾到您時間,希望您能夠諒解。”請柬一般是早幾天發出,程俊堯說的很有禮貌,“如果和您之前的安排有衝突,我們在下週還有一個私人宴會,希望您也能參加。”
他安排周到。他說完,便將請柬放在了邁克醫生的桌上。
邁克醫生很開心,笑着說今晚一點會過去。
“那麼,我們長島見。”
“自然。”
程俊堯和邁克醫生一來一往,讓此刻一直站在身邊的安默沒了言語的機會。
“學長,你剛纔和邁克醫生說的是真的嗎?”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後,安默終於鼓起勇氣問程俊堯。
男人伸手撫了撫安默的頭頂,一臉寵溺。
“你覺得,我像是在說謊?”
“可是……”她忽然覺得自己走入了程俊堯設下的甜蜜陷阱。
“可是你不是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嗎?抱歉,安默,現在已經沒有反悔的機會了。”他步步緊逼,將安默逼到了退無可退的角落。
……
醫院外,司機給程俊堯打開了車門。
程俊堯卻繞過了司機,主動給安默開門。
因爲一個月的好好休養,現在的他狀態很好,身體,也不再像剛出院的時候那麼瘦了。
今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修身西裝,顯得非常精神。
“程太太,請進。”他心情很好,對安默說話的時候,就像一個學生追到了一個暗戀已久的女生一樣。
安默並沒有動。
她原本想找個合適的時間和程俊堯坦誠,自己來紐約的真正目的。可是在他叫自己“程太太”這三個字的時候,安默發現,時間似乎是不能再等了。
“學長,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單獨聊聊。”她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給她開了車門,她並沒有進去。
程俊堯的眼底劃過一絲異樣,不過很快,他用他溫潤的表情將它掩飾了過去。
“現在車流不多,要不我們先開到長島的別墅再談。”他似乎在可以延長時間。
安默深呼吸一口氣,認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她凝望着他,想讓他明白自己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認真的。
“我怕一會兒忘記。”
“那我們在車裡聊?”
安默的視線看向街對角。
“那裡有一家咖啡館,我們單獨聊聊,沒有其他人,可以嗎?”
男人頓了一下,脣角的笑意變得僵硬。
“那走吧。”他說着,拍了拍安默的後背。
……
咖啡館內。
安默和程俊堯找了一個安靜的位置。
程俊堯的保鏢就在不遠處站着。因爲程俊堯發生過綁架事件,所以現在程俊堯走到哪裡都會帶着保鏢。
咖啡館裡的人很多,不過也正是這樣的噪音,讓安默覺得自己之後說出的每一句話,靜瑟到可怕。
只是,她坐了很久,依然還是沒有勇氣開口。
“你已經倒了五包糖了。怎麼,現在是口味變了嗎?”坐在對面的程俊堯笑着握住了安默的手腕,“如果你喜歡吃甜食,我以後有空給你做。”
這一個月,程俊堯偶爾還會學學烘焙,有時候他還自嘲,說進廚房的男人才是最性感的。
安默忽的收回了手。
“我……”她這是怎麼了,變得那麼驚慌失措。是因爲良心的譴責嗎?
她顫抖着手,打算喝下那杯極甜的咖啡。
“服務員,麻煩換一杯拿鐵。”程俊堯示意服務員,他說着,抽走了安默手中的咖啡,“別裝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吃甜掉牙的東西。”
他無時無刻都關心着她。
很快,服務員給安默換上了一杯拿鐵。
安默的手握着溫熱的杯子,呼吸越來越沉重。
“說吧,是不是關於沈之承的事情。”就在安默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時候,程俊堯竟然主動提及。
安默的心咯噔一下。
“學長你都知道?”
“我不用猜也知道。”他說着喝了一口溫水。抿了幾下以後,將透明的玻璃杯子輕輕放在了桌上。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彈着玻璃壁,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來問我,是不是我把錢打給了何雪薇,繼而讓沈之承背上了洗黑錢的罪名?”很久以後,他情緒緩和的說出了這幾個字。
他出奇的淡定,淡定到安默不知所措。
不知怎的,安默覺得這一刻的程俊堯很可怕。
被一個人理解是一種幸運,可是被人看得太透那就是可怕。程俊堯太瞭解她,以至於她發現,自己在他面前成了一個跳樑小醜。
“是,我確實想問你。爲什麼要陷害沈之承。”她緊緊地期待着他的答案。
這一刻,她多麼希望程俊堯告訴她,這一切是她弄錯了,真正陷害沈之承的是另有他人,所有的這一切都是誤會。
可是。
“他在和我爭同一個女人,我不喜歡他。”沒想到,他卻毫無掩飾的承認了。
他沒有怒意,也沒有激烈的言辭,他的樣子,就像是在說一個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樣。
“是因爲我嗎?”她記得他們原來好好,是因爲她才變成了這個樣子的,不是麼?
他沒有回答。
他起身,捋了捋自己的西裝,緩步走到安默面前。
“走吧,你還要化妝換禮服。今天來的賓客有幾百人,我們別人他們太失望了。”他扯開話題。
安默卻依然坐在原地。
她看着程俊堯,眼神失望。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程俊堯苦笑地搖了搖頭。
“如果你想把我送進監獄,繼而替沈之承洗脫罪名,我不會反對。”
“學長……”她原本以爲自己會很憤怒,可是在程俊堯說出這樣坦誠的話的時候,她忽然間自責的厲害。
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不都還是因爲她嗎?
兩個男人都是好人,而她,纔是十足的罪人!
此刻,他的一隻手支着桌子,另一隻手撫了撫安默的臉頰。
“我瞭解你,你不會。所以,走吧。”
程俊堯不再給安默機會,他拉起她,快步朝着門外走去。
車子已經停在了咖啡店的門口。
程俊堯給安默打開車門,而安默居然也鬼使神差地坐了進去——沒有任何的反抗。
其實這一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不過是被自責的心給麻木了。
等她緩過神來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到了長島的別墅門口。
開門的一剎那,造型師還有化妝師向她涌來,而在同時,程俊堯已經下了車,走向了另一頭。
……
後來從造型師的口中,安默才得知其實程俊堯瞞着她,在半個月之前就準備了這個訂婚宴。
她的訂婚禮服上鑲嵌着上萬顆施華洛世奇的水晶,造型師告訴她,這是設計師們連日趕製出來的。爲此,程俊堯多付了幾倍的價格。
化妝間內,幾個女人嘰嘰喳喳,讓此刻的安默根本沒有思考的機會。
打扮好的時候,太陽已經日落西山了。
化妝間的門被打開,開門的一剎那,安默發現程俊堯也換了一身新的衣服。
他穿上了黑色的禮服,剪裁得體,即便清瘦,寬厚的肩膀依然給人十足的安全感。他的西服上插着酒紅色的口袋巾,襯托着他整個人更加清貴。
“讓我來吧。”就在造型師打算給安默帶上紅寶石項鍊的時候,程俊堯打斷了她的動作。
他要親自給她戴上。
他一步步走到安默的面前,看着她,在她的額尖吻了下去,轉身,接過造型師手中的項鍊。
項鍊的溫度並冰涼,可是他的指腹的溫暖卻抵消了這樣的涼意。
“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說一定要給她的兒媳婦帶上。雖然我母親已經不在了,但是我想她在天上也能夠看到。”他說完,再次親吻了安默。
安默覺得自己瘋了。
她真的要和他訂婚嗎?若是這樣,難道真的要將沈之承置之不顧嗎?
“學長,其實……”她想拒絕他。她還念着沈之承,她沒有忘記對沈之承的承諾。
“外面幾百個賓客都在了,而且都是我在金融界的重要朋友。安默,你會逃婚嗎?”他居然問的直白。
“如果,我會呢?”
“那也許我在金融界就混不下去了。”他說話的口氣自嘲,可是卻像安默表明着,此刻她已經逃無可逃。
“安默,你不會讓我混不下去的對不對?”不知爲什麼,程俊堯原本溫柔的聲音,在此刻卻像一條帶着鋸齒的繩子。
她撇開了他的眼神。
“我……我不知道。”雖然是逃避,但是也表明了她的意思。也許,她真的會爲了沈之承而將程俊堯送進監獄呢?
男人失落的搖搖頭,最後抱進了安默。
“走吧,賓客們在叫我們了。”不再給安默任何機會,他拉着她走向了客廳。
程俊堯的別墅很大。
客廳裡掛着一盞大大的水晶吊燈,程俊堯拉着安默走出二樓的房間,一剎那,客廳裡響起響亮的掌聲。
因爲二樓房間的門口正好直通一樓的大廳,所以所有人都能看到。
就這樣,程俊堯拉着安默,緩步走下旋轉樓梯。
安默的心砰砰直跳。
就在步入一樓的一剎那,面前閃爍起了無數的賞光燈。
安默這才發現,原來今天來的除了程俊堯的朋友,還有不少記者。
一整個訂婚宴,甚至成了一個新聞發佈會。程俊堯似乎要向全世界告知,安默就是他的妻子。
全程,程俊堯都緊緊拉着安默的手,他笑意盈盈的應酬這來賓,也向他們一個個介紹着安默的身份——安默,程俊堯的妻子。
偶爾,也會有在D市生活過的人會在私底下問,這個女人不就是當年和沈之承結婚的女人嗎?當年在D市的報紙都傳遍了。
聽到這樣聲音的程俊堯也不避諱,直接在舞臺上告訴所有人:他的妻子安默確實和沈之承的妻子長得很像,不過沈之承的妻子叫做愛麗絲,而她卻叫做安默,根本就是兩個人。
也便是這樣的解釋,立刻打消了所有人的疑慮。
很快,所有人都很期待程俊堯和安默兩個人的婚禮。而對程俊堯能娶到這樣美麗的妻子都表示祝福。
訂婚宴很成功。
所有賓客走了以後,原本熱鬧的別墅一下子陷入了沉靜。
“今晚,我們就睡這裡好不好?默默?”他念極了她的時候,會喊她“默默”。
安默知道程俊堯的意思。
她從他的手裡抽回了手,看向遠方。
“暖暖和小睿還在家裡,我想我們還是回去好。”其實現在的她,反而更加害怕和他獨處。
“家裡有茱麗阿姨。而且我已經告訴暖暖,爸爸和媽媽要去度假。小傢伙很贊成。”
“可是,可是我想去外面走走。我們還是回曼哈頓吧,好不好學長?”
他凝望着她,有些失落。
“我已經讓司機先回去了。這裡,也沒有其他的車了。”他不再給她退路。
他伸開雙臂抱住了她。
“安默,別再想沈之承了好嗎?他不值得你這樣。”他其實早就猜透了她的心思。
她卻緩緩推開了他。
“可是我愛他,學長,你應該知道我還愛着他。我愛沈之承,你應該知道的。你別逼我好嗎?其實之前答應嫁給你是我的權宜之計,我怕你情緒不好,我怕傷害你。”她害怕他步步緊逼,所以她一口氣將心中的所想都說了出來。
“所以你不也是愛我的,對嗎?安默。”他握着她的手,我的更緊。
安默懵了。
其實程俊堯說的都沒錯。她還是在乎程俊堯的,如果不在乎,她爲什麼還要自己承受着身心的折磨,而在他面前強顏歡笑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心跳得厲害。這種在兩個男人之間掙扎的滋味真的太煎熬了。
這一刻,安默忽然覺得該死的是她自己,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她自己。
如果她沒有出現,那麼沈之承就不會失明,那麼程俊堯和沈之承就不會反目成仇。
都是她!這一切都是她!
她覺得自己都快被逼瘋了!
兩個男人都是濃烈的愛。所以她到底應該怎麼辦?
“安默,還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的一句話嗎?自由不是爲所欲爲,而是自我主宰。生病以後,我才明白什麼纔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他說的堅決。
“可如果我堅持回到沈之承的身邊呢?”
“那麼我會讓他一直呆在監獄。”他冷笑,緩步走向窗外。
此刻安默根本看不到程俊堯的情緒。
“我知道,沈之承在瑞士銀行有龐大的資產,可是如果他一輩子呆在牢獄裡能有什麼用。以前的我對他太仁慈了,但是因爲你,我不會再對敵人仁慈。”
“那如果我去舉報你呢?把證據交給警察呢?”她覺得這個時候的程俊堯有些可怕。
他冷笑。
“安默,別傻了。就算沈之承出來那又怎樣?我告訴過你,沈家的關係錯綜複雜,你覺得以沈宗巖那樣狼子野心的人,他會放過你嗎?”他一次又一次地告訴安默,接近沈之承的可怕。
他再次握住了她的雙肩,眼神真誠。
“留在紐約,別回D市了,好嗎?”
……
D市。
沈之承在做完眼睛手術後,第一次瀏覽財經新聞。
忽的,他的手頓住了。
屏幕停留在一個大幅的高清照片中。照片中男人清雋,女人美麗逼人。兩個人對着鏡頭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照片的上面寫着一個大大的標題:金融天才程俊堯在紐約長島宣佈結束自己的單身生活,上東區從此又少了一個黃金單身漢。
沈之承一直盯着屏幕,一動不動。
很久以後,直到身邊的監獄長叫住了他,他纔回過神來。
“怎麼突然對八卦感興趣?”監獄長並不瞭解程俊堯,也更加不知道一個安默女人的存在。
“隨便看看。”
“不過……怎麼覺得這個女人和你的前妻好像。”當年沈之承和愛麗絲結婚的消息整個D市的人都知道,這些人自然包括監獄長。
沈之承自嘲的扯了扯嘴脣,而後關掉了網頁。
“不是我前妻,我前妻叫愛麗絲,而這個女人叫安默。”他的眼神裡,不自覺地燃起一絲怒意。
男人能夠容忍屈辱,但是無法容忍背叛。
監獄長之後又寒暄了幾句,在遞給了沈之承一本財經雜誌以後,便徑自走開了。
自從入獄以後,沈之承會看財經雜誌打發時間。而監獄長也會定期將財經雜誌送來,偶爾,他還會跟沈之承說一說沈氏集團現在的小道消息。
沈之承知道,自從沈宗巖接手了沈氏集團以後,就開始瘋狂擴張。短短一年時間,就開了十幾個地產項目,不僅如此,還和A市的和瑞集團合作。
沈之承打開了財經雜誌。
可是沒有想到的時候,打開扉頁,卻依然還是程俊堯和安默訂婚的照片。
而在照片下面,是對安默的採訪,採訪裡,安默盡數了程俊堯的好還有程俊堯和她的情感經歷……
“啪”的一聲,忍無可忍的沈之承將雜誌狠狠地摔在桌上。
他清冷的薄脣扯出一絲可怕的笑意。
他可真是愚蠢,以爲安默愛的是自己,而且還將自己找到的唯一證據交給了安默。他將他的自由和命運放在了安默的手裡,可是她呢,卻毫無顧忌地在他爲難的時候,嫁給了程俊堯。
呵!安默!真是他的好妻子!他可真傻,居然會相信這樣的女人!
……
安默和程俊堯在長島住了一夜以後,第二天便返回了曼哈頓。
“昨晚睡得好嗎?”男人問她。
“你呢?”
“握着你的手,我睡得很踏實。”
因爲只佈置了一間臥室,他拉着她的手睡,不過他們並沒有發生什麼。
“學長,我打算下個月回趟D市?”沉默了許久,她道。
“去看沈之承?”他不放心她。
“不是,我就是去看看胡佳佳。你還記得嗎?胡佳佳是我的好朋友,我已經很久愛都沒有去看她了。放心,既然我選擇了你,我不會再去見沈之承的。”
“真的?”
“真的。”她說得堅定,卻話裡有話。
他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親吻着她的手背。再次將她牢牢地攬入懷中……
……
一個月以後,安默收拾了趕往紐約機場。
十幾個小時以後,安默落地。
她打開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佳佳,我到了。”
電話那頭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安默,你瘋了嗎?你真的要替程俊堯掩飾,說你纔是陷害沈之承洗黑錢的人?你要做一個替罪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