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對?一定是你們弄錯了對不對?”她覺得一定是程俊堯讓朱莉給她開的笑話。
她覺得任何人都有可能倒下,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人是程俊堯。
她不甘心,立刻撥打出程俊堯的電話。可是等了好久,等來的信息卻是“無法接通”!
她懵了。
徹底懵了。
“程先生本來想和我們一起回來,可是就在我們出發前的幾個小時,警方告訴我們程先生的私人飛機因爲觸到了雷電……所以……”
朱莉爲程俊堯服務了很多年,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她也開始抹眼淚。
“所以屍體還沒有找到對不對?所以也許還活着對不對?”她乞求這只是上天給她開的一個玩笑。
程俊堯是好人,爲什麼好人就不能有好報?
爲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沈之承?
“救援隊那邊說,先生掉下的地方是一個大峽谷,那邊險峻而且幾乎沒有人,所以……”朱莉不忍心將最後幾個字說出口。
“轟隆隆!”機場外響起雷鳴聲。
安默被閃電打得眼睛生疼。
疼嗎?更疼的是心吧。
她記得他還要去上戀愛研修課,記得要她等他,記得等他老了就不好看了,所以要快……
這一刻,安默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罪人。
如果她不跟着程俊堯去美國,那麼他,是不是不會有事了?
“走吧。”很久以後,連她自己都沒有料到,自己會這麼鎮定地說話。
是自己冷血嗎?還是自己已經痛到麻木了?
……
酒店內。
安默給朱莉安排好房間後,帶着暖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暖暖,你累了,先睡覺好嗎?”事到如今,安默不知道如何向暖暖解釋這發生的一切。
她才六歲。
是殘忍的告訴她現實,告訴她博士爸爸不在了嗎?還是繼續編造一個粗糙的謊言,讓她以爲她和茱麗只是在說笑話?
她想來想去,最後還是選擇了不提及的方式。
“媽媽,博士爸爸不會死的,對不對?會有超人和蜘蛛俠去救他的對不對?”暖暖終究比她想象中的要成熟很多。
只是孩子的世界裡,從來都充滿着可以改變一切的英雄。
安默愣住了。
她張了張嘴,看着面前撲閃着大眼睛的女兒。
“不對,超人和蜘蛛俠都不會過去。會過去的是閃電俠。”要真是有閃電俠該多好。
成人的世界太殘酷,爲什麼這個世界裡就不能有童話?
“好,那我現在就給閃電俠寫封信,告訴他照顧好我爸爸。”暖暖緊咬着嘴脣,轉身去拿書包。
這個時候,電視的新聞頻道播報出一條新聞:
最新消息,知名投資人,創辦了魔石基金的金融天才程俊堯先生,其乘坐的飛機於昨日在大峽谷失蹤,救援隊迴應,基本已無生還可能。
程俊堯先生,出生於D市……
“哇……”背對着安默的暖暖終於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她轉身瘋一樣地撲倒安默的懷裡,“媽媽,我知道博士爸爸已經死了,我知道他死了,我真的……編不下去了……”
原來她也是在騙安默,原來她也是在騙自己。
暖暖趴在安默的膝上一直哭着,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哭累了,也睡着了。
……
安默並沒有睡下。
她聯繫了當地警方,一字一句地確認程俊堯的情況。直到警方親口將程俊堯的情況告訴她,她才麻木的放下了電話。
她覺得自己是個災星,一定是!
如果自己當年再勇敢一點,如果自己當時拼了命把小睿奪過來,甚至將他偷出來,事情是不是不會變成這樣?
都是她的錯!
一切都是她的錯!
她自責,直到她發現讓女兒出面去救小睿的話,是不是也是錯的?
會不會到時候,連暖暖都失去?
她不敢往下想,也根本沒有勇氣往下想。
手機鈴聲響起。
是童姨的電話。
“安小姐,俊堯……俊堯他真的不在了嗎?”童姨已經啜泣。
“我……我不知道。”事到如今她還是希望這一切都是假象。
“新聞我已經看到了,打他電話也打不通……安小姐,大峽谷……大峽谷冷嗎?”童姨何嘗不是和她一樣,希望這不是真的。
她問她大峽谷冷不冷,也一定想象着,此刻的程俊堯一定在無助的等待着救援吧。
“那裡……不冷。應該……不冷。”她以爲自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謊話,可是真的說出口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沒有這樣的天賦。
“不冷就好。不冷就好。”童姨的哭聲越來越大。
“抱歉童姨。是我連累了他。”
童姨沒有回答。而話筒裡傳來的,依然是止不住的哭泣聲。
“暖暖到了嗎?”很久以後,童姨問安默。
他照顧了小睿一年多,她對這個孩子的情感非常深。
“還……還沒有。”安默猶豫了。
“安小姐,讓暖暖儘快到吧。小少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我知道。”她變得害怕。因爲這一刻,她發現前進和後退都是錯的。
“小睿也是你的親生兒子,也是你肚子上掉下來的肉,對不對?”童姨看出來安默的猶豫,也從來能看出安默的內心。
“是。”小睿是她的遺憾,是她想去彌補的遺憾。
“好,我等你消息,安小姐。”童姨最終掛下了電話。
安默無力地將手機放在桌上,她回頭,看着已經熟睡的女兒,發現自己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情:救小睿,暖暖自己同意嗎?如果她不同意怎麼辦?
……
第二天,安默便將實情告訴了暖暖。
“這次讓你回來,是拜託你救一個小朋友,但是你救他的時候,身上可能會疼,你願意嗎?”即便安默知道暖暖只有六歲,並不知道真正的生老病苦,可她依然想聽從她的想法。
“是什麼樣的小朋友?”暖暖的眼睛腫了,可問的認真。
“是你弟弟,親弟弟。”事到如今,安默覺得沒有必要和暖暖隱瞞。
“媽媽不是隻生了我一個嗎?”
“還有一個弟弟,但是媽媽沒有能力保護好他,所以被壞人抱走了。”留念過去了,可心依然很痛,很恨。。
“那壞人死了嗎?”孩子的關注點永遠是特別的。
安默苦澀笑笑,捧住暖暖的臉頰,“那你願不願意救你弟弟?”
“如果他以後同意跟我玩,和我一起過家家,我就救他。”暖暖一直羨慕有兄弟姐妹的家庭。
“他會同意。”
“那就好。我最不怕痛了。我是神奇女俠。”在美國一年,暖暖腦海裡都是漫畫英雄。
她說完,做了一個神奇女俠的動作,可是很快變得失落。
“媽媽,你說神奇女俠要是真的去救博士爸爸那該多好。”她心心念唸的還是程俊堯。
安默沒有回答。
她無法給出承諾。因爲這樣的承諾只能給暖暖帶來更大的失落。
……
上午的時候,安默帶着暖暖,在童姨的幫助下,用一張假身份做了一次檢查。
因爲她害怕暖暖的身份暴露,害怕這個時候被沈之承知道,最後從她身邊搶走女兒。
忐忑了多時,終於等來了檢查結果:暖暖的肝臟完全匹配小睿。
安默看着結果,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揪心。
醫生告訴過她,肝臟移植手術現在已經很成熟,但是因爲是大手術,還是存在大出血的風險。加之暖暖和小睿都是稀有血型,所以這樣的風險值會加大。
走出醫院的時候,暖暖問安默:“媽媽,你有心事嗎?是不是怕我疼?你放心,我不怕疼的。而且老師說過做手術的時候還有麻醉藥。”
孩子的世界都是天真的。
她們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風險”兩個字,更不知道對於一個母親來說,風險二字意味着什麼。
安默又欣慰又苦澀。
“媽媽沒有心事,媽媽爲暖暖感到驕傲。”是上天的恩賜才讓她有這樣一個懂事的女兒,而她,又何德何能?
只是忽的,暖暖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安默回頭看她。
“媽媽……你說我這樣救弟弟,主會感動嗎?主會讓博士爸爸活過來嗎?”原來她救小睿的真正目的是爲了挽救程俊堯。
安默的心口一酸。
她蹲在地上摟緊暖暖。
“會,主會感動,主一定會讓博士爸爸活過來。”她說着,眼眶溼潤。
……
安默和醫院簽署保密協議:協議裡,醫院絕對不能透露小睿捐肝者的姓名。
她想着,只有用這種方法,才能不被沈之承發現。
因爲兩個孩子的血液特殊,所以手術安排在兩週以後。
安默的心就這樣一直半懸在空中。
她不知道這個選擇對不對?是不是太自私了?是不是太犧牲暖暖?
暖暖是她帶大的,可小睿也是她最愧疚的。她不斷問自己,讓暖暖去償還自己的愧疚,是不是對的?
可是她又想,暖暖和小睿本來就是手足。手足相救,不應該是天生的嗎?
她就這樣不斷地自問自答。
一週的時間裡,安默一邊照顧着暖暖,一邊則繼續搜尋着程俊堯的信息。
每天她也會去看看小睿的情況。
只是很奇怪,她時常會接到一個奇怪的電話:沒有標註來電,沒有地點,就在她接通的一瞬間,對方掛斷了電話。
安默想着,一定是哪個騷擾電話。
她以爲自己會繼續安然的度過下一週,可是她錯了。
她還是遇到了她最不想見到的人。
就在酒店。
就在她和暖暖的房間。
打開房門的一瞬間,她便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
“你應該沒有想到,我會主動找上你吧?”何雪薇就坐在椅子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她的身後站着好幾個保鏢,不用想也知道不懷好意。
暖暖和茱麗則坐在一邊的沙發上。
暖暖很害怕,身子依偎在茱麗身邊。她的小手緊緊握着沙發墊,隱隱發抖。
“請你們出去,否則我會叫酒店的保安。”安默不相信何雪薇會在這個時候胡作非爲。
何雪薇嗤笑一聲,緩緩起身走向安默。
“安默,你在美國待久了是不是記性不好,這個酒店是沈家的。哦,忘了告訴你,上個月我被老太太任命爲這家酒店的副總裁。你覺得幾個保安會違抗副總裁的命令?”
一年的時間裡,何雪薇把沈老太太服侍得服服貼貼,自然得到了很多常人難以企及的東西。
從前的安默總是想着逃避,可是直到現在明白,有些人是怎麼也逃避不掉。
“我已經報警了。否則我不介意將你剛纔這段話放到微博上。讓網友們見識見識,傳說中的何雪薇是怎樣一副嘴臉。”她在何雪薇開口的那一刻就已經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現在的她,不是一個沒有防備的人。
“安默,我諒你也沒這個膽量!”何雪薇說完,幾個保鏢順勢將安默桎梏住。
“我今天來沒別的意思,只有一句話,趕緊帶着你的女兒滾!就今天!”她補充了一句。
“你有什麼權利讓我們離開?”安默覺得有點看不懂何雪薇。她的眼神迷離,變得畏首畏尾。
更何況小睿的手術就要在一週後進行,她們怎麼能離開?
“呵,不離開是吧。那我現在就叫人要了這個女孩的命!安默別逼我,別以爲我沒有辦法!”何雪薇說的那個女孩,就是暖暖。
“好,我會離開。馬上。”這個時候和何雪薇對抗是愚蠢的。安默想着,大不了帶着暖暖離開,然後找一個何雪薇找不到的地方。
很快,三個人在何雪薇的監視下,整理好了行李。
走出門的時候,何雪薇忽然叫住了暖暖。
“暖暖,何阿姨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何雪薇走到暖暖面前,蹲下身子拉住暖暖的手臂,做出一副溫柔架勢。
“壞人,你想幹什麼?”暖暖早就知道何雪薇不懷好意。
“阿姨聽說你要捐肝?你知不知道捐肝很疼很疼的,醫生會用很鋒利很鋒利的刀劃破你的肚子,然後用刀片割斷你的血管,把你紅紅的肝臟切成兩塊……”
“何雪薇,你夠了!”安默一把抱起暖暖。
“可是我說的是實情。”何雪薇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對了暖暖,你應該不知道吧,手術的時候,弄不好啊,你還會死掉的!”
她說出來的話句句嗜血。
“不許你嚇暖暖。”安默恨不得給何雪薇一記狠狠的耳光,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其實說的有一半是真話。
捐肝者會疼的,就算打麻藥以後還會疼的,而且還會有風險。
她是個自私的母親。她承認!
“我不怕疼。你纔是膽小鬼!”空氣裡響起稚嫩的聲音。
有的人生來就是天使,比如暖暖。
“暖暖,別說了,我們走。”此時的安默是冷靜的,她知道趁一時的口舌之快沒有意義。
她必須帶着暖暖儘快離開這裡,何雪薇人多勢衆,她完全不是對手。
“把安默攔住,賞她三十個耳光再讓她滾。”何雪薇哪裡受得了這份氣,她給一旁的保鏢示意,很快幾個保鏢就將安默團團圍住。
只見一個強壯的保安抓住安默的衣襟,下一秒狠狠地朝着安默的臉頰扇去。
一下……兩下……安默不知道打了多少下。
她的雙手護着暖暖,只覺得自己的臉頰早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耳邊響起暖暖的哭聲,還有手掌與臉頰相觸時“啪啪”的響聲。
嘴角有鹹腥味泛出,很苦。
“夠了!”直到安默的臉頰被打到麻木,一聲喝令直接停止了保鏢的動作。
只是,這個聲音並不是來自何雪薇,而是來自沈之承。
“之承……”何雪薇完全沒有先到沈之承會來,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間,原本暴戾的語氣瞬間變得柔和。
男人沒有回答。
只見他一步步走到安默面前,冷冷的吐出幾個字:“給我抱。”
他想抱暖暖。
曾幾何時,他以爲自己會狠狠地懲罰安家的子女,可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子女中,就包括暖暖。
安暖暖,她姓安。她和安默這麼像,他早該想到的。
他有時候想,要是小睿和暖暖互換一下該多好?
如果安家的後代是那樣一個有缺陷的孩子,那麼他不僅會拍手叫好,也會懲罰的心安理得。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女孩,是暖暖。
沈之承很矛盾,說不出的矛盾。
分別一年,女孩長得更高了,也更漂亮了,當然他不會承認,這個女孩越來越像安默了。
暖暖似乎也聽到了沈之承的聲音。
原本靠在安默肩頭的她緩緩扭過頭,直到看到沈之承的那一刻,她的眼底變得更加溼潤。
她張了張嘴,想喊出“校董叔叔”四個字。
“壞蛋!別過來!”最後,暖暖還是咬着牙喊出了這幾個字。
話落,沈之承僵在原地。
他很挫敗。他承認。
可這一切,他不會恨暖暖,他只會恨安默。
“我說給我抱!”他繼續對安默命令。
因爲他知道,在他面對這個叫做“暖暖”女孩的時候,他總是無能爲力的。
不是因爲這個女孩是他的女兒,也不是因爲這個女孩非常可愛,只是因爲這個女孩叫做“暖暖”。
緣分有時候會捉弄人。他會把愛人變成仇人,也會把仇人變成自己的心魂。
而暖暖,便是沈之承的後者。
“抱歉,我女兒不願意,沈先生不打擾了。”安默不想與沈之承糾纏。她覺得這個男人周身的氣息都是嗜血的。
她苦笑,自己一週前居然會答應男人的要求,再回到那個公寓,她安默,真的是傻到家了。
可是現在她不會了。
“你以爲你真的出得了這個門?”身後的男人哪裡那麼容易放過她……
……
沈之承將安默和暖暖帶到了公寓,而朱莉則被要求留在酒店。
公寓裡。安默和暖暖坐在沙發上,沈之承則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兩個人的對面。
像審問。
男人一口一口的抽着煙,氣氛壓抑。
直到。
“叫爸爸。”他思考了很久,終於對暖暖提出了要求。
暖暖撇過腦袋不去看他。
“我說叫爸爸。”他從來都是一個情感冷漠的人。他心急,所以吐出的幾個字說不出的冷冽,讓人害怕。
他其實是後悔的。
“沈之承你夠了!”安默感受到男人的這份冷冽,瞬間制止了男人。
可就在此刻,男人的目光在落到安默的一瞬間,變得更加可怕。
“校董……叔叔……”暖暖哆哆嗦嗦的說出了這幾個字。
她是被嚇到了,可是她更害怕自己的媽媽被面前的這個男人欺負。
“我是你的親生父親,叫爸爸!”沈之承變得貪心,即便他的請求是那麼笨拙,像恐嚇。
其實天知道,此刻的他有多麼挫敗。
有一瞬,他甚至想着,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報應?
可是他錯了嗎?他做錯了什麼?
“可是我爸爸叫程俊堯!”暖暖忍無可忍,終於反抗了沈之承,“他死了!他死了!你開心了吧!”
她說完,哇哇大哭。
“砰”的一聲,沈之承將邊上的菸灰缸重重地砸在地板上,下一秒,他憤怒的走出了大門。
……
此刻,房間裡只剩下安默和暖暖。
很久,沈之承也沒有回來。
“走吧。”安默順勢抱起暖暖。
她覺得沈之承應該走了,所以他在門外的保鏢也應該走了。既然如此,她們沒必要留在這裡。
“媽媽,讓我自己走好嗎?”暖暖見安默行李多,便主動要求自己走路。
她是個懂事的孩子,被安默放下的一刻,還幫安默拎起了一個小袋子。
D市雨水多,出門帶傘是這裡人的習慣。
兩個人開門,果然原本在門口的保鏢也已經走了。
兩個人便走到了電梯口,下樓。
公寓並不是坐落在一個繁華的地方,這裡環境優美,但是道路上人煙很少。
安默拉着暖暖,準備在路口叫一輛出租車。
只是她不知道,另一個男人也朝着這裡走來。
沈之承一路抽着煙。
他覺得今天是他這三十多年來最挫敗的一次。
他的親生女兒,發自本能地喜歡的親生女兒,居然不叫他爸爸。
他不會告訴任何人,在看到這個女孩的那一刻,他才知道“父親”兩個字的意義,也明白作爲一個父親的美好。
可惜,他卻沒有真正得到這個機會。
他很掙扎。
甚至掙扎着,要不要爲了這個女孩,放下自己和安默之間的仇恨?其實安默和他的女兒一樣,說到底,她們並沒有做錯什麼。
錯的,只是安默的父親罷了。
父債子償這句話,沈之承絕對不希望和她的女兒有關。
只是,十幾年的仇恨,哪裡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他到底應該怎麼辦?
要是暖暖是雪薇的孩子,小睿是安默的孩子,那該有多好?
天空下起了瀝瀝小雨,打在額頭很涼。
沈之承冷冷一笑。從來他拋棄別人的,可什麼時候變成了他被他的女兒拋棄?
原來他也有這麼落魄的時候。
“滴滴……”忽的,耳邊響起卡車的聲音。
可是此刻沉浸在思考中的沈之承已經來不及反應,他怎麼忘了,這裡人少,超速的運泥卡車太多。
“小心。”
他忽的被人拉了一把,下一瞬,龐大的雲霓卡車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他的身子一個趔趄,卻沒想到靠在一個軟軟的身子上。
他回頭,卻和一個熟悉的眸子撞在一起。
“你?”他沒有想到會是安默,更沒有想到是這個女人救了他。
安默也在瞬間放開了他。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她手足無措的轉過了身子,下一秒拉着暖暖朝着駛來的出租車走去。
“你希望我死?”男人在身後嘲笑她,卻也在自嘲他自己。
“算是吧。”她沒有否認過她對他的恨。他不分緣由的懲罰了她那麼多年,她若是不恨他,那就是傻瓜。
沈之承站在原地,忽的沒了言語。
其實他想攔住這個女人,想對她說一聲“謝謝”。可是恨了那麼多年,都恨習慣了。
只是忽的,面前的兩個女人停住了。
更確切的說,停住的是暖暖。是暖暖拉住了安默。
不知怎的,沈之承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潮止不住地涌動。
下一瞬,只見暖暖邁着短短的步子,小心地走到沈之承的面前。
抿了抿嘴脣,最後還是鼓起勇氣將手中的雨傘交給了沈之承。
“雖然我恨你,雖然我知道你不是好人,但是我也沒有忘記以前你給我買過很多好東西。媽媽說禮尚往來,所以……這個送給你。”她不明白禮尚往來的意思,她只知道,以前欠沈之承的情分要還給他。
她是一個愛憎分明的孩子,卻也是如此,她能分辨出人什麼時候是好的,什麼時候是不好的。
“給我?”沈之承對於暖暖的動作有些不敢置信。甚至,他都忘記了世界上還有“驚喜”兩個字。
暖暖眨巴着眼睛,小心地點點頭,卻沒有說話。
“叫爸爸,可以嗎?”他蹲下身子,重新說出了他的請求。
暖暖愣了一下,下一瞬快步朝着安默的方向跑去。
安默在抱住暖暖的一瞬,立刻拉開出租車的後座。
“師傅,先帶我們離開這裡。”
她說得很着急,司機師傅“哦”了一聲,便準備踩下油門。
“咔”的一聲,卻在下一秒司機師傅猛地一個急剎車。
“喂,你有病啊!想死吃藥啊!”他狠狠地罵攔在他車子面前的男人。
沈之承也不理會,快步走到司機的身邊,掏出錢包將裡面的所有現金頭取出扔給了司機。
“讓她們下來,然後趕緊滾!”這是他對司機的唯一要求。
司機嚇了一大跳。知道最後看着灑滿鈔票的駕駛室,最後無奈地對着安默道:“你老公挺好的,小姐,要不你還是下車吧。”
……
安默還是被沈之承帶到了公寓。
一大一小,依然坐在沙發上。而沈之承也坐到了原來的椅子上。
沈之承依然在抽菸,只是此刻他的手在顫抖。
安默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男人手足無措的樣子。
“我……你們住段時間怎麼樣?”連他也無法相信,他在請求這兩個女人。
“我們暫時還不缺住酒店的錢。”安默拒絕了沈之承,這個時候,她卻有些不明白這個男人的意思。
“那……你呢?”沈之承真摯的看着暖暖。其實這句話他從來都是說給暖暖聽的。
暖暖看了安默一眼,最後嚥了嚥唾沫。
“我們暫時還不缺住酒店的錢。”她學着媽媽的樣子重複了一遍,因爲她太小,不明白什麼叫拒絕,什麼叫恩怨情仇。
沈之承愣了一下。
他能料到女兒會拒絕他的請求,卻也沒有料到女兒在拒絕他的時候,他自己會失落到這種地步。
他這是怎麼了?他這麼恨安默,可是爲什麼卻那麼愛他們的女兒?
空氣變得很沉浸。最後三個人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那個……剛纔謝謝你的雨傘。”男人最後還是找到了和女兒聊天的藉口。
“不謝。”女兒縮了縮身子,對他還是充滿恐懼和恨意。
沈之承夾着煙的手忽的僵在半空中,最後他起身,對安默道:“我們進去聊聊?”
安默擡頭看向沈之承,便在下一秒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
臥室內,沈之承關上了門。
“讓她留下,你也可以留下。我保證不會傷害你們一分一毫。”爲了讓女兒留下,爲了看到自己的女兒,沈之承覺得自己瘋了。
“難道你不恨我,你爲了報復我當時甚至可以讓我流掉孩子,爲什麼你現在對我們那麼好?”顯然安默完全沒有留下來的意思。
沈之承忽的握住了安默的下頜,卻又很快放開。
“抱歉。我只是想看到我女兒。再說,你父親的事情我想暫時放一放。”他只是說暫時,不是說永遠。
“可我辦不到。”
“留在這裡,如果你好好表現,我會不計前嫌。”他說的不計前嫌,是不介意安默是他仇人的女兒。
“所以,你也會放過我的孩子?”是不是也包括小睿?若是這樣,她是不是可以直接向他道明,小睿也是她的孩子?
“可以這麼說。”
安默的心砰砰直跳。
“好,我答應你。”事到如今,這也是最好的選擇。
“嗯。”男人說完,便走出了臥室。
安默愣住了,她沒有想到事情的轉機會這麼快。
可這一切,是真的嗎?沈之承會說謊嗎?
……
之後的幾天,沈之承真的如他所說,改變了對安默的態度,對暖暖也是體貼。
他成了一個真正的父親。
只是這個時候,因爲暖暖一直害怕沈之承,所以還是無法放下她的恨。
安默覺得,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和沈之承說明小睿的身份了。告訴沈之承他也是他的孩子,因爲他不是說不計前嫌麼?
這樣小睿肝臟移植的手術就會更加順利了,對不對?
……
晚飯的時候,三個人在公寓吃飯。
“沈之承,我有個事情要跟你說。”她決定向男人坦白小睿的身份。
“嗯。”只是這個時候,男人對她的態度並沒有太多的改觀。也許是習慣了吧。
“小睿……小睿他……”安默的呼吸沉重……
可真要說出口,“叮”的一聲,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安默下意識地打開信息,只見幾個字瞬間衝擊了她的視線:知道嗎?讓沈之承眼瞎,後來又變成色盲的兇手是你!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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