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帝忽覺大殿中陷入沉寂,擡頭只見百官看凌嘯,凌嘯瞪隆科多,隆科多則是一副慌了神的模樣正望着自己。皇帝立刻就醒悟過來,自己剛纔對隆科多的嘉許眼光,實在是嘉許錯了!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凌嘯此刻對隆科多的惱恨,是有道理的,這一點道理,除了他之外,還有依次醒悟到表錯了態的康熙、胤祥和胤三個人而已。
前天晚上,日練凝血壯功,夜讀出使奏報的康熙皇帝,終於讀完了凌嘯所有在海上草就的彙報,當即將凌嘯、老十三和老十四召到了露華樓。
用他的話來說,「兒郎們,一年天涯苦旅,幾度上下求索,呵呵,你們爲家國王事辛苦良久,朕心甚慰!不過,嘯兒你要朕後日幫你打擊儒術,朕思量此事之大,無異於翻天覆地,你得要給朕一個把握,否則,朕決不敢貿然行事!好,醜媳婦總歸要見公婆,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是你們向朕系統闡述如何超越的時候了!」
康熙的此次垂詢,無論從他魂牽夢繞的超越大計出發,還是從凌嘯要求打擊儒術的慎重考慮,都是題中應有之義~~你不給康熙一個能說服他的把握、希望、信心和可行性,康熙,以及他所統帥的這個以少馭多的政權,就將走上一條茫然不知生死成敗的不歸路,康凌之間的感情再深,康熙也不可能隨你瘋去!
對這個系統闡述如何超越的問題,凌嘯(明月)其實是早就胸有成繡的,甚至還把他當成是學術研究、撰寫論文一樣的慎重。和所有前世所看地超越小說不同。凌嘯決然不會如同那些主角一樣,小打小敲,搞些你辦報紙學院他開鋼廠兵工的細務!已經做到了超親攝政王的凌嘯,肩挑的是整個民族的未來,而這個未來。決不僅僅是一代人就能完成,或者供兩三代人享用一下就算了地,凌嘯熱血的野心所要謀求的,是至少能維持三四百年的強大盛世~~~這地位。這野心,這熱血,就要求我們地超親王凌嘯,站在最深刻的政經關係上。立足於放之康熙、放之四海、放之四百年而皆能用的國策上來考慮這個問題!
所以,當康熙提出系統闡述要求的時候。萬千的言語在凌嘯心頭盤旋,一時間卻難以組織成用康熙所能懂,而且方式能夠說服得了他地話語,自然,他需要略加權衡。但老十三老十四兩個阿哥。畢竟是少年熱血,又曾經親眼目睹西洋活力,哪裡忍得住,當即你一句我一句地奏報起來,開兵工廠、建西式學校、立科學院所、招商合資,改革科舉。大興貿易,搶殖民地……等等,說得是劈劈啪啪,讓康熙聽得是一愣一愣的,要不是他在奏報中早已經看到過這些建議。只怕還有些難以適應呢!康熙聽完了這些,久久沉吟不語。盯着一直沒有說話的凌嘯,不再叫其嘯兒,而是直接稱呼其爲親王,「超親王,你身爲即將擔當總理事務王大臣的主角,有何闡述?」
凌嘯當然有闡述!
站起身來,凌嘯道,「皇阿瑪,十三和十四說了不少,都是求索出來後的結果,他們地心,也是爲您的超越大計在驛動,兒臣也是如此!不過兒臣的闡述,則想追本溯源,從最開始來理清我們該如何的超越前代盛世……
「哦?六字宗旨:『調順序,改角色』?!」康熙見凌嘯一本正經,所談決不是一把把的措施,頓時好奇心起來了,「快說!」
凌嘯越發的一本正經,肅容道,「皇阿瑪要超越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歷代地盛世巔峰,兒臣自受命之初,其實並沒有一開始就把眼光看向西洋諸國,而是從我中華近兩千年着手,來每朝每代逐一分析。尤其是重點分析文景、貞觀之治,但很可惜,他們的路和皇上三十年來所走的,一樣!盛世所以,我們的康熙盛世,撐了天也只能和他們並駕齊驅,想要不可同日而語,難!但是,當兒臣無意間研究其餘朝代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很特殊地朝代。那就是南宋!」
南宋?康熙和兩個弟子全都一愣……這是個多災多難,一百五十年偏安一隅芶延殘喘的弱朝啊!
卻聽凌嘯笑道,「沒錯,就是南宋!兒臣發現,研究所有那些盛世,強國地綜合因素實在太多,齊頭並舉之下,我們很難一眼看出該怎樣尋找強大的主因,可是,南宋則不同,它弱,它破,它受限,它多災多難,就好比一個被人砍破了腹部的病人,我們能清晰地看到它的五臟六腑……
康熙越發丈二摸不着頭腦,但見凌嘯說得如此的肯定,老康也不打岔,向前坐了一些,生怕沒聽清楚。凌嘯微微提了音量,道,「皇阿瑪,南宋終其百五十年,皇帝昏庸無能,當權宰相鮮有不奸,兵將相離制度致使軍力孱弱,加上北有金國和蒙古,放在任何一個其他時代,它早就該亡了,哪能存國一百五十年?!而之後的蒙古鐵騎,打遍天下無敵手,一直佔領到現在歐洲的神聖羅馬帝國,忽必烈更是雄才偉略之君主,可就是這支強大的鐵騎,愣是被南宋死死阻擋在重慶襄陽兩地四十餘年!嘿嘿,要不是宋理宗和賈似道自毀長城,恐怕蒙古還要晚克宋幾十年,甚至,如同拖垮金國那樣去拖垮蒙古,讓它永遠都克不了宋!問題來了,陛下,一個半壁江山的南宋,何以難啃如此?無疑,其富,致使其強也!而我的皇阿瑪。南宋又爲何富強呢?兒臣以爲,只要找出這半壁江山富強的真正原因,我們大清朝有英明君主,有萬里疆域,有戰將良臣。想創造出超越漢武唐宗的盛世,就將簡直是易如反掌!」
見凌嘯開始如此分析老祖宗的敵人,康熙心中別提是什麼滋味了,但凌嘯指出地現象是歷史事實。康熙也不得不接受,而最後他直言強盛超越的秘訣就在南宋的時候,頓時,康熙興趣再次猛漲,「好!嘯兒既然如此把握。那就給我們聽聽你分析的結果!」
凌嘯卻不即刻就說,而是從懷裡掏出了四顆象棋棋子,拿過康熙身邊的筆,毫不猶豫地在上寫了「士農工商」四個大字,依次擺好後方才道。「皇阿瑪請看,我中華自先秦開始就以士農工商地順序定分階層,歷朝歷代,莫不以重農抑商爲國策。可是,宋朝丟了中原,耕地銳減。而當時的南方遠未開發,南宋之強,顯然不是以農爲主,而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以寬容的政策來放開對商地抑制……纔是造成南宋富強。讓它抵禦強蒙四十載的根本!」
啪!凌嘯拈起『商』的棋子,在『士』的下面一放。「皇阿瑪,倘使我們學一學南宋,甚至比南宋『容商』的基礎上走得更遠,做到『重商促商』,嘿嘿,漢武帝和唐太宗就算騎了汗血寶馬,也將難望您地項背!這,就是調順序!」
康熙一下子驚呆了,齊齊站起身來,滿臉都是駭異。老康死死地盯着凌嘯,連吞了七八口唾沫,「嘯……嘯兒,你讀過先秦諸子百家沒有?重農抑商,這……這可不是儒學一家的宗旨……絕大部分學說都信奉的啊……
牛人啊師傅!老十三老十四也傻了,他們雖是贊同凌嘯的具體措施,可在心底深處,卻是把商人看得很是輕賤的,一聽凌嘯地這個『調順序法,也慌了神。
但凌嘯卻毫不退縮,斬釘截鐵地說道,「不錯,兒臣也覺得瘋,所以,兒臣也沒有把握,這才遠渡萬里之外,看看不同文不同種的西洋各國,他們最近一兩百年的崛起,是不是也有這個順序的原因!而一看之下,十三十四,你們說,法國是不是重商主義,它的財政總監大臣是不是一個商人?你們說,英國能參與決策的下議院黨魁哈利,是不是一個搞錢莊地?皇阿瑪,這就是佐證!可見,不管是東洋西洋,只要是想要強大崛起的,這士農工商的順序不調,它就絕對強大不起來!」
兩個阿哥那是親眼所見啊,終歸不能睜着眼睛說瞎話吧,見康熙疑問的眼光看過來,兩人只好點點頭。
正是他倆的這一點頭,把康熙給點得六神無主了,站起身揹着手來回走動。他這才明白過來,凌嘯所說地超越大計,其實是早就在中國歷史上找到了,而搞那麼大規模的西洋出使,就是爲了「應證」而去地!就是爲了讓去了的人都無法反駁於他!但對康熙來說,調整士農工商的順序,是任何一個封建君主必須要冒絕大風險的事情,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一個不好,身死國滅!可是凌嘯的觀點,有中外不容置辯的實例,也有親生兒子的旁觀見證,絕然不像是空穴來風,更不是毫無道理的臆測!如此一來,老康陷入了空前的矛盾之中,超越大計這自己活下去的終極意義,和滿洲政權能否延續的絕大利益,終於要進行生死對決了!
這是他愛新覺羅玄燁一生中最大的賭博,比當年冒險擒拿鰲拜還要賭博賭得玄,儘管他老康也無數次說過,「寧死也要革新超越」,但真正事到臨頭,也難免心中有些彷徨,彷徨中,康熙心中的天人交戰越來越烈。
康熙畢竟是個賭徒,不怕賭是他的性格,而且他也是個精明的賭徒,盡最大智能去了解贏面,也是他的性格!
當然了,康熙瞭解贏面的方式,說出口來的時候,還是頗符合自己學究天人的皇帝身份的,康熙豁然轉身,「嘯兒,古人云,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你既然用實例找出了『調序『是超越的方法,那朕問你,你知道爲何所以然嗎?說出來!如果能說得朕心服口服,朕就以這項上十幾斤的人頭爲注,陪你瘋一個轟轟烈烈!」
凌嘯呆了一下,心中暗自叫苦……說出道理不難,難的是,怎麼樣說,你才能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