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車上的人下來,我家主子要見她。”一個粗獷的聲音傳來,御好聞言,不由得纖眉一擰,如此沒有教養的僕人,想來主子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你是什麼人,我們家主子是你要見便能見的嗎?請柬在何處?”會意絲毫不懼的開口道,說話間中氣十足,句句在理的責問道。
“少廢話,再不出來我就先殺了這個車伕。”粗獷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帝姬,還是讓我先下去看看吧。”會意一把拉住起身欲出去的御好,阻止道。
“不用了,她們是衝我來的,你們在車裡坐着,不要出來,若我出了什麼事,記得給外祖父報信。”御好按住會意的手,小心謹慎的吩咐了幾句,掀簾而去。
車外大雨紛紛,雨勢越發的大了,車子已經被一羣身穿蓑衣的蒙面男子圍住,人人手上都拿着一把大刀,在磅礴大雨中泛着冰冷的光芒。
御好冷冷環視一週,秀氣的眉間暈染上一層不耐,這回又是哪路人?如此裝扮,想來也不是簡單的人物,莫不是衝着自己手上的花名冊和賬冊來的?
“快下車!”人羣齊齊暴喝了一聲,一羣蒙面人腳步齊整的向前靠近了幾步,手中刀刃發出霍霍的聲響,年邁的車伕被嚇得幾欲摔下了車去。
御好眸光一閃,纖細的手掌下意識的收緊,心想:此番回京之路也不會平坦,幸好自己早將賬冊和花名冊藏進了馬車的夾板之中,就連會意和知心都不曉得。
這樣一想,御好便覺得寬心了許多,便斂了裙裳走下馬車,剛一下車,便見一個丫鬟模樣的女子上前替自己撐傘:“帝姬,請隨我來。”
帝姬?這個丫鬟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家主子是何人?”
“帝姬見了便知道了。”丫鬟在前面帶路,臉上平靜無波,只淡淡的回道。
又走了幾步,御好這纔看清,前面不遠處有一個茶攤,茶攤中央站了一個身着深色錦緞長裙的女子,聽到腳步聲,女子轉過身來,揭下了頭上的帷帽,露出一張清秀的臉孔。
“表嫂?”御好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沒想到攔截自己的竟然是表哥望舒懷的正室夫人張惠婉!
“御好,走了怎麼也不和你表哥辭行呢,你不知道你表哥會擔心嗎?”張惠婉立在那裡,盈盈淺笑,眸中流露的冰冷怨恨的目光卻令御好不容忽視。
“不知表嫂叫御好前來有何要事?”御好素來不喜歡這個出身官宦之家的表嫂,短短几日相處,御好便看出這是個心胸極其狹窄的女子,雖然自己儘量避免和她接觸,卻還是能感到她對自己無處不在的敵意。
“御好,你是真的不明白還是在這裡裝糊塗?”張惠婉冷冷出聲,上前幾步,逼視着御好,“你破壞了我的家庭,便打算這樣一走了之了嗎?”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其實御好也不是全然不懂,只是不願意主動將話題扯到望舒懷身上,畢竟兩人本就沒有什麼。
“琴兒,你的乳名是琴兒吧?”張惠婉突然狂笑出聲,又突然回頭,眸中迸射出一絲怨恨的神色,“真是巧呢,我的乳名偏偏也是琴兒。”
御好不解的看着眼前這個有些癲狂的女子,不明所以?
“你應該也會奇怪,爲什麼祖父他從不和官府往來,卻讓夫君娶了我一個官家小姐吧?”
“……”御好默然不語,自己確實也奇怪過,卻也沒有深想。
“因爲夫君原本可以娶到的那個女子小名也叫‘琴兒’,夫君他至始至終都對她念念不忘,知道我也叫‘琴兒’後,便執意違背祖父的意願,娶我一個官家小姐,那樣他就可以無時不刻的喚着‘琴兒’,不管是做什麼,包括房事的時候!”張惠婉幾乎是聲嘶力竭般的說出這番話,說這話的時候,尚算清秀的臉卻扭曲在了一起,猙獰極了。
御好自然明白張惠婉所說的那個女子是誰,只是御好不敢相信,表哥望舒懷娶妻的背後竟然還有這樣的目的。
“你很開心吧,王爺喜歡你,布政司大
人也喜歡你,就連舒懷他也是,君御好你究竟是施了什麼魔咒,讓他們一個個對你念念不忘。”
“我……”御好一時無話可說,開心嗎?其實不然,她要的從來都是相互愛慕的感情,在御好心中“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纔是愛情的真諦。
“君御好,我恨你。”張惠婉突然紅了眼,上前便欲對御好動手。
幸好御好身手敏捷,後退半步便避開了她欲打來的手,倒退了半步,冷靜的道:“你不該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御好如今是有夫之婦,斷然不會和表哥有什麼的,表嫂多慮了,御好還急着回京,以後也許再也不會來柳城了,表嫂不必憂心。”
御好說完,轉身便欲走,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從來沒有聽到過這一切,此次離開柳城,她也會當一切沒發生過。
“你站住。”張惠婉大喝出聲。
御好腳步一頓,還是沒有停住腳步。
“你別忘了你的兩個丫頭還在車上。”張惠婉在背後幽幽開口威脅道。
聞言,御好只覺得脊背一涼,不由得駐足轉身,冷冷道:“你想怎樣?”
“你何不看看你的兩個丫頭呢?”張惠婉掩嘴笑出聲,明明是清秀美麗的一張臉,此刻卻流露出一抹駭人的戾氣。
御好回頭,見濛濛細雨之中,會意知心兩人被反綁在馬車附近,嘴裡都捂上了白布,拼命衝自己搖着頭。
她們的意思御好懂,可是她怎麼能眼看着她們出事而置身不理呢?御好擡頭,看着茶攤外灰濛濛的天空,突然明白了外祖父的用意,外祖父睿智過人,或許他早就看破了一切,唯有自己愚鈍,這麼久的相處,竟然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栽在張惠婉的手上。
“說吧,你究竟想怎樣?”御好轉身坐在一邊的木椅上,一雙清麗的水眸凝視着張惠婉,淡淡的問出聲。
“我……”張惠婉轉身對上御好清麗卻透着深邃的目光,心中一俱,她不明白,明明只是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嬌弱女子,爲何偏生出這樣懾人心魄的氣度,如果不是有父親派給自己的一羣侍衛,在這樣的目光逼視下,自己幾乎要落荒而逃了。
“別告訴我你沒有目的,只是想要羞辱我一番。”御好嫣然一笑,反問道。
張惠婉聽到御好的聲音響起,纔回過神,擊了兩下掌,立刻有侍女捧着兩杯酒上來:“很簡單,這裡有兩杯酒,一杯有毒,一杯無毒,你是皇朝帝姬,我奈何不了你,如今便看你的命了,你挑一杯喝,沒中毒便算你命大,如果中了毒,亦不要怨我。如何?”
“你憑什麼以爲我會喝?”御好看着手邊的兩杯酒,脣角微勾,露出一抹苦澀的笑來,這個張惠婉還真不是一般的惡毒。
“帝姬--”突然雨中傳來知心的一聲慘叫。
御好豁然起身,見到不遠處的知心被強迫着跪在雨水中,素日裡清秀可人的小臉皺在一起,彷彿很是痛苦的模樣。
御好見狀,心疼不已,上前一步扣住了張惠婉的下顎,逼視着她道:“放了她們,否則我就殺了你。”
“呵呵,是嗎?”張惠婉絲毫不懼,塗抹着鮮豔的蔻丹的十指輕輕的撫上自己的小腹,“我有了舒懷的孩子,這可是舒懷的第一個孩子呢,如果你不怕舒懷傷心,便殺了我一屍兩命吧?”
御好心中一窒,冷笑道:“你這樣的女人根本不配有表哥的孩子,即使是殺了你,也不足爲過。”
“是嗎?”張惠婉微微蹙眉,笑出了聲,“舒懷也許不在意,可是祖父呢,他年事已高,御好忍心他老人家失望嗎?”
御好承認,張惠婉的確工於心計,且是有備而來,縱使高段如她,亦是無可奈何。御好素手一鬆,無奈的閉上了眼:“別傷害她們兩個,我喝,但如果我喝了沒毒的那杯,你便不能再派人追殺我們。”
“一言爲定。”張惠婉笑着端過玉盤,放在御好面前,“不過你得發誓,無論你是死是活,此生都不許再回柳城。”
“好,只要你
張惠婉活着的一天,我君御好再不回柳城。”御好點頭,發誓道。
兩杯酒清冽如水,一時難辨有無毒,御好纖眉一擰,隨手拿了一杯,放在鼻尖聞了聞,心下大喜,和逐驚在竹屋的半月裡,爲了幫蕭權研製解藥,御好曾隨逐驚一起識別過各種毒草,幸而今日這杯酒中放的正是御好熟悉的斷腸草。
御好不動聲色的放下手中的那杯酒,又拿起旁邊的一杯,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酒很烈,御好只覺得喉嚨都要被燙壞了一般,但她還是冷靜的道:“酒我已經喝了,現在可以放我們走了吧?”
“可以。”張惠婉淺笑一聲,揮了揮手,遠處的會意知心立刻被鬆了綁。
御好勾起脣角,目光落在張惠婉的小腹上,道:“希望你從此可以放下惡念,多爲腹中孩子積德吧。”
“自然,沒有了你,我和孩子都會過得很好。”張惠婉自信滿滿的一笑,又道,“毒要在半個時辰後纔會發作,希望你還有機會回到京城。”
“一定。”御好淺淺一笑,轉身消失在雨中。
“小姐,我們這麼做會不會出事啊,萬一表小姐把事情告訴了姑爺怎麼辦啊。”見到御好離去,一旁的丫鬟紅兒擔憂的道。
張惠婉十指把玩着桌上剩餘的一杯酒,嘴角露出一個陰毒的笑容:“你放心吧,別看她一副聰明高貴的樣子,實則也不過是個善良怯懦之輩,她是決計不忍心看着夫君和祖父傷心的。”
“這奴婢就更不明白了,表小姐都要離開柳城了,小姐爲什麼還要在兩杯酒中都下毒?一定要置她於死地呢?”小丫鬟不解的問,其實她雖然和這位帝姬接觸不多,但是每次在望府見到,帝姬總是會衝自己這些奴婢淡淡的笑,也從不苛責下人,這樣溫暖的女子,小姐怎麼忍心害死她呢?
張惠婉收手入袖,眸色一凝,冷笑道:“夫君的事不過是我的藉口罷了,昨日父親來信,蕭布政司雖是被押送進京,但是真的賬冊和花名冊都還在他手中,一旦移交到皇上手中,難免皇上不會狠下心,除盡江南貪污腐敗的官員,屆時父親亦是難逃罪責。”
“可是這和表小姐有什麼關係啊?”
“你不知道,這個江南布政司就是君御好的夫君--衛彰侯蕭權。”
御好回到馬車上後,立刻命令車伕啓程,她再也不願意多作逗留了,御好不明白,爲什麼每個人都要設計陷害自己,原以爲離了皇宮,離了侯府,便可以遠離是非,卻不料哪裡都是一樣的,她累了,真的累了,再也不願意鬥爭了。
她寧可過和逐驚一樣雲遊四海的生活,也不願再回到這樣勾心鬥角的生活中去了,此次回京,只要蕭權能被放出來,便和他說清楚過去的一切吧,和離也好,休書也罷,愛也好,恨也罷,就此放手吧,如果知道沒有結果,還不若早些放手,圖的逍遙自在。
“帝姬,你沒事吧?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嚇死我了。”知心拍拍胸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幾縷溼發貼在臉蛋上,透着幾分俏皮簡單。
“放心吧,一切都過去了。”御好笑着拉過她們的手,至始至終,陪在自己身邊的,真心待自己的,就她們兩個丫頭了,“等一切都過去了,我一定幫你們尋一戶好人家,尋一個如意郎君。”
“帝姬,您又胡說,沒我們在一旁伺候着,您怎麼辦啊。”知心大大咧咧的道。
一旁的會意卻面色一黯,眼底涌上一抹微不可見的愧疚。
“我呀,等你們都嫁了,我就要去雲遊四海,我要去……”御好正欲說下去,突然胸口一痛,猛然嘔出一大口黑色的鮮血。
“帝姬--”會意知心心中大駭,忙扶住御好,急得眼淚都要流下來。
“別怕,我沒事。”御好心裡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忙止住她們惶恐的尖叫,蒼白着嘴脣吩咐道,“加速行進,一刻都不要停,立馬回京。”
話剛說完,御好突然暈了過去,眼前一片黑暗來臨前,御好喃喃的道:“蕭權,等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