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遍皇城,滿宮裡一片肅殺,連着一整個冬天,皇宮內都難以聽到歡聲笑語,人人自危。
皇帝又一個皇子沒能留住,六皇子歿了,滿宮極盡悲慼。
顧長歌坐在乾清宮裡,守着炭盆仍覺得身上寒涼,伸手將五指攥起在手心裡取暖。
瑜嬪哭暈了一次,如今醒轉過來依舊跪在殿內痛哭流涕。
回想半月前,瑜嬪終於拖着剛剛出月的身子,趁着宮中人人沉浸於年下歡愉,宮人也都放回去了一批,她走到景仁宮裡,見到了顧長歌。
顧長歌以禮相待,把紅翡喚來,在二人面前,紅翡再一次講述了是如何見到熙妃身邊的宮女帶着沈嬤嬤在路上走的,又是如何在瑜嬪生產時抓到了沈嬤嬤殘害皇嗣的經歷。
瑜嬪當時痛哭流涕,這是她入宮以來第一個孩子,宮裡孩子少,皇上一心想要多幾位皇子,她滿以爲懷了皇子一輩子都是榮華富貴,不想被人陷害。
她痛苦的錘着桌子,泣不成聲的樣子讓顧長歌想到了當年失去了逸暉的自己。
瑜嬪咬着下脣,擡眸看着顧長歌問道:“爲何晗妃不告訴皇上,讓皇上懲罰賤人!”
顧長歌無奈搖了搖頭,說道:“此時雖然事關皇嗣,但如今六皇子尚在,你也好了起來,若本宮告發,沒有真憑實據。不瞞你說,這件事本宮是告訴了皇后的,但你生產之時,皇后質疑當日或許熙妃尋沈嬤嬤是爲了自己的胎也未可知,更何況,皇后說紅翡雖然抓到了沈嬤嬤,但沈嬤嬤是接生嬤嬤,合該去瞧着皇子,誰也不能證明她做了什麼。”
看着瑜嬪極痛楚的神態,她嘆了口氣:“本宮當日想不通,直到後來皇上去瞧了皇子,也尋不到機會避開皇后與皇上談及此事,後來皇后嫌本宮礙事,讓本宮回了。”
“皇后娘娘是六宮之主,六宮事宜她做主不假,可是臣妾的孩子……”說起六皇子,瑜嬪眼中帶了怨恨,“她不肯查明事情真相,臣妾卻不能讓孩子白白受苦!”
顧長歌捏了一顆仍然溫熱的栗子捧在手裡把玩,低下頭,她說道:“如今本宮勸你一句,六皇子的事情誰也沒有證據,不能證明是沈嬤嬤讓六皇子頭頂凹陷,你若貿然告訴了皇上,皇上或許會爲你徹查此事,但歸根究底沒有證據,”炭盆的火苗劈啪作響,“這件事也許便是不了了之。可你想過沒有,熙妃並不會因此受到責罰,而你因爲攀誣皇帝妃嬪會受到什麼樣的待遇?退一步,皇上護着你,護着六皇子,可後宮是皇后的,若皇后記恨你,你這日子還要怎麼過下去?”
她說的在理,瑜嬪默默垂淚。
如今,乾清宮裡本是顧長歌陪着皇帝爲他稍解憂愁,孩子沒了,皇帝爲人父,已是心疼萬分,他這些日子避着瑜嬪便是怕兩人相見想起皇子,更徒增悲傷。
可瑜嬪不能忍受這樣的痛楚,她怨恨罪魁禍首逍遙法外,而能爲她主事的皇后也不肯援手,她跪在乾清宮外聲嘶力竭,哭訴六皇子的死,哭訴自己的悲慘。
直到哭暈了過去。
皇上看不過去,讓人將她擡回自己宮裡養着,不想她又醒轉過來,繼續哭泣,一定要見到皇帝一面。
顧長歌在屋中看着瑜嬪這樣執着而不肯放棄的樣子,與當年失去逸暉一心記恨孟皇后的自己並無兩樣,心中惻隱。
她勸皇帝道:“瑜嬪失子或許會有過激,但誰會爲了沒有根據的事情而不依不饒呢,瑜嬪才生產不久,身子不好,若繼續跪在雪地裡,怕是要落了病根,皇上還是讓瑜嬪進來吧。”
皇帝看着窗外飛雪,最終也是於心不忍。
瑜嬪跪在地上,哭訴着這些日子的不容易,她仰着臉問皇上:“六皇子歿了,臣妾一個人守着他的小衣服,那麼小小軟軟的在臣妾身前抱着時候,臣妾恨不得把全部都給了他。皇上難道不心疼這個孩子嗎?”
皇帝隱忍,只沉聲說道:“朕也是他的父親,如何能不心疼,只是六皇子歿了,生者只能繼續活下去。瑜嬪,你也不能一味沉浸在這心痛裡。”
“可是皇上您知道嗎,六皇子不是自己身子不好,是有人害了他啊!”瑜嬪哀痛萬分,淚眼婆娑間看到顧長歌眼睛低垂,不看自己,繼續說道,“臣妾本是順順利利的,連太醫都說臣妾這一胎或許容易,可是當日拼死也生不下來啊!”
顧長歌蹙眉,忽然開口:“臣妾在外面候着,明明聽見了葉嬤嬤說羊水出了,且孩子很順利,可不知怎麼的,就是沒聽見動靜,在外面也是心急如焚,便打發了紅翡進去瞧一瞧好安心。”
“說到這件事情,臣妾便後悔不已,都是臣妾太糊塗了!”她膝行兩步抓緊皇帝的衣袍,“沈嬤嬤她將孩子頂住不讓出生!臣妾能感覺到有孩子在下面!若不是紅翡,這孩子必然胎死腹中啊!”
皇帝一愣,似是頭一次聽到這件事情,疑惑的看了一眼顧長歌說道:“你也知道這件事?”
顧長歌起身行禮道:“臣妾身邊的紅翡在瑜嬪尚未生產之前便看到熙妃身邊的宮女爾桃帶着沈嬤嬤在路上走,當時紅翡還問爲何熙妃要請沈嬤嬤去,爾桃推說熙妃身子不適,叫沈嬤嬤過去瞧一瞧。當時臣妾還疑心,但想着或許女子有些不方便告知太醫的事情,若是叫嬤嬤去,經驗老道的確實能幫一幫,便沒有多心。”
她擡頭看了一眼皇帝,繼續說道:“可是當日紅翡出來以後,揪着沈氏說進去了只瞧着沈氏手伸在下面,不像是在節省的樣子。”
“那爲何你沒有早早稟報給朕?”皇帝有些生氣。
顧長歌忙低頭道:“皇上息怒!當日臣妾與皇后都在外面,臣妾便將此事告訴了皇后娘娘,可皇后娘娘說,紅翡只是猜測,並沒有真憑實據,若是追查下去怕是要污衊了人,便不許臣妾開口。”
皇帝氣的將手裡的珠子甩在桌子上,大聲呵斥道:“小瓷子!”
瓷公公從外面跑進來。
“給朕去找沈氏來!朕要親自問個明白!”
顧長歌忙說:“臣妾害怕沈氏遭人毒手,如今已經命人扣在景仁宮裡。”
瓷公公領命,不一會就帶了沈氏進來。
沈氏一看到瑜嬪,便嚇得一哆嗦。
瑜嬪氣的就要撲上去,被青珈趕忙攔住,她聲淚俱下,逼問沈氏爲什麼要殘害她們母子,聲聲質問令人心疼。
沈氏一味躲避不答,皇帝氣惱,問道:“你當日做了什麼,如實招來,若是有半句虛言,朕讓你生不如死!”
沈氏畏畏縮縮,跪在地上眼睛卻咕嚕亂轉,她擡頭看了一眼皇帝面容,矢口否認:“奴婢不知皇上問的是什麼呀,奴婢不知道啊。”
顧長歌蹙眉發問道:“本宮問你,這些日子你在本宮處,難道就沒明白爲什麼本宮要扣押你?”
“奴婢冤枉啊娘娘!”沈氏一口咬死自己不明白爲什麼會被顧長歌壓起來,反而說道,“您貴爲妃子,胡亂扣押無辜奴婢,奴婢冤枉,皇上要爲奴婢做主啊!”
顧長歌冷笑一聲,問道:“好,你說你無辜,那本宮倒想問問了,你的孫女是如何胎死腹中的?”
她這話一出,沈氏立刻警覺起來,她說道:“奴婢的媳婦不中用,孩子是死於難產,這件事奴婢也傷心,但是這與瑜嬪娘娘有什麼關係呢!”
顧長歌撇嘴,厲聲道:“當日可是你爲你兒媳接生的!”
“這……奴婢會這手藝,自然是奴婢接生。”沈氏說道。
“你當日將你的孫女死死摁在你兒媳的腹中,爲的就是她不能生下女兒!如今你在瑜嬪處的做法,與當初如出一轍,本宮可有冤枉你!”顧長歌氣的渾身發抖,喊了出來。
她從未見過如此無賴的婦人,視人命如草芥,看着就厭惡噁心。
“你……你冤枉我!我沒有!我怎麼會害了自己的孩子呢!”沈氏狡辯,額頭的汗卻流了下來。
“本宮早已命人打聽了你的爲人,”顧長歌恨恨道,扭頭面向皇上,“皇上,臣妾派鴻禧去查了沈氏的事情,她兒媳難產,最終孩子窒息在腹中,生下來就沒氣了,她將孩子草草葬了,如今鴻禧早已找到了孩子的屍首,據說顱頂有個坑洞,與六皇子如出一轍!”
“啊!”瑜嬪嘶喊一聲,忽然起身撲到沈氏身前狠狠打她,疼的沈氏呲牙咧嘴卻不敢躲避,更不敢還手。
“你還我孩子!賤人!你還我孩子!”瑜嬪聲嘶力竭,拼命捶打。
皇帝蹙眉,命人將瑜嬪拉開,問沈氏道:“你可招認?”
沈氏依舊猶豫。
顧長歌質問:“需要本宮命人將你孫女的屍首帶來嗎!”
她聲音乾脆嚴厲,嚇得沈氏一哆嗦,忙叩首道:“奴婢錯了!奴婢錯了!奴婢一時豬油蒙了心!娘娘饒命啊娘娘!”
瑜嬪癱軟在地上,面容全是淚水,她嚎啕大哭全然不顧及形象。
顧長歌繼續問道:“是誰給了你這樣的膽子,敢謀害皇嗣!”
“熙妃!是熙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