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寂靜一片,德文跪在地上,而顧長歌則不敢置信痛心疾首的望着自己已經快要用盡的那碗白果粥。
她顫抖着伸出纖長細白的手,因爲惶恐不安,手腕上的翡翠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這聲音打斷了顧長歌,她微一抿嘴,收回了手,推了一把桌子扶自己站起來,碧璽在後面忙上前,她幾步上前跪到了殿中央。
皇帝蹙眉,伸手虛扶發現無用,只好收回。
而此刻,皇后的心情早已如同深海之內的巨石,表面風平浪靜,實際在快速下墜,到萬里深海,不見蹤影。
怡常在面色慘白,伸手死死摳在了桌角,眼睛直直看着皇帝。 щшш ¤ttκǎ n ¤¢〇
顧長歌方一張嘴,淚水已如斷了線的珠子滑落,帶了幾分抽噎,控訴道:“求皇上給臣妾做主,這白果粥,自打臣妾有孕,每日……必食。”
淚水模糊了雙眼,看不清眼前一身明黃色五爪龍袍的皇帝,看不清他關切的眼神,看不到皇后陰晴不定的臉色。
她說道:“怡常在說過,每日食用白果粥對皮膚好,臣妾自懷孕起,每日食用,您瞧,臣妾皮膚的確很好……”
皇后忽然說道:“晗嬪,你別害怕,有着身孕容易激動,況且本宮聽說,白果的確是對皮膚好的,”她沉了聲音,嚴肅的盯着周無術說道,“周太醫,白果可是宮裡常見的,白果煨雞、白果粥、銀杏白玉,哪一個都需要白果。”
“是,”周無術絲毫沒有懼怕,跪上前來說道,“白果性平、味甘、微苦澀,但從醫之人都知道,白果有毒,若是孩童食用,七八顆足矣中毒。想來德文公公也是清楚的。”
德文叩首:“的確如此,且娘娘碗中的白果,帶有少量的皮,並未煮熟,中間的芯尚且留着,這樣日日吃下去,大人不過是頭暈嘔吐,可腹中的皇子……怕是……怕是……”他斟酌着,不敢開口。
可顧長歌卻明白怎麼回事,她狠狠咬了嘴脣哭泣,俯身道:“還請皇上救救臣妾。”
她鮮少如此做小伏低,縱使是她落魄之時,依舊是那樣的堅毅,永遠在想辦法,可如今,楚楚可憐跪在大殿之上,肚子已經不便,求自己能救救她,皇帝忽然有些動容,心疼的感覺涌上來。
他不僅是帝王,更是人夫、人父。
當年逸暉的離世,在他的心裡也留下了不少遺憾。
如今顧長歌這一胎,無論是男是女,對他們而言,都是件好事。
可這一碗一碗的白果粥,就像是葬送皇子在黃泉路上的毒湯,剜心的痛楚襲來。
燕嬪忽然開口道:“臣妾聽聞熙妃懷着五皇子的時候,也是這樣日日食用白果粥,每日喝下去的怕是比晗嬪還要多了許多,那時她鬧着噁心難受,連五皇子都是早產的呢。”
一言驚醒夢中人,熙妃忽然拍案而起,滿臉的不敢置信:“的確是!皇上!”她三步並兩步走下來,跪到顧長歌身邊,“臣妾當時以爲是晗嬪陷害,可是臣妾並不喜愛涼拌忘憂草的味道,常常的如何端上來的,如何送回去!如今想來,倒是那白果粥,真的有問題……還請皇上給臣妾母子做主啊!”
皇帝臉色陰晴不定,出了這樣的事情,又當着皇親貴胄的面,當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他咳了一聲,吩咐小瓷子道:“去查,今日之事必要查個徹底,如今宮裡有這樣的污穢事情,這個年怕是過不好,不找出來,朕痛心疾首!”
小瓷子得令,說道:“回稟皇上,這件事出在了未央宮和景仁宮,都是吃食上出的問題,不如傳御膳房的來問一問。”
皇帝揮手,着他去辦,又讓下面跪着的人先起來:“晗嬪,你有着身孕,起來說話吧,熙妃你也是,都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要給孩子做榜樣。”
顧長歌哭泣着扶了碧璽的手起來,坐回座位裡。
很快,御膳房的總管付海冬進殿,噗通一聲就跪下了,身後還跟着兩個小太監,高聲說道:“奴才給皇上請安,給各位主子請安。”
皇帝眯起眼睛,看着下面哆哆嗦嗦的人,問道:“熙妃與晗嬪宮裡的白果粥,是怎麼回事?”
付海冬一個哆嗦,說道:“奴才帶了負責二位娘娘宮裡白粥的小太監過來,只是晗嬪宮裡的白果粥,都是我們御膳房把白粥熬煮好了,再送過去,由晗嬪娘娘的小廚房再煮了的。”
顧長歌聞言蹙眉:“臣妾宮裡的小廚房本來只是尋常人在做,自去了圓明園,臣妾極喜歡那廚子的手藝,是回了皇后娘娘把廚子帶回來的。”
皇帝有些疲倦的擺擺手。
不一會,一個看起來五大三粗偏胖的嬤嬤跪了進來,看了一圈嚇得不敢言語。
小瓷子尖聲問道:“你可是景仁宮的廚子?”
“奴婢是。”那嬤嬤俯首不敢起身。
顧長歌氣不過,狠聲問道:“本宮可有半點苛待了你!你要害本宮和本宮的孩子!”
那嬤嬤周身一凜,忙辯白道:“娘娘再說什麼!奴婢聽不懂!”
顧長歌氣的起身,指着她:“你毒害本宮!在本宮每日服用的白果粥里加了許多生白果!本宮日日在吃,你是廚子,你怎會不清楚,白果生食有毒!吃多了亦是會中毒!”
她聲嘶力竭,渾身發抖,溫木槿忙勸道:“姐姐彆氣壞了身子,如今有皇上做主呢,姐姐當心身子纔是。”
顧長歌痛心疾首,坐回座位裡,質問廚子:“你說!到底是誰讓你毒害本宮的!”
“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啊!”嬤嬤高呼冤枉,不肯認罪。
皇帝動怒,沉聲道:“若你不肯說出實情,朕便讓人將你送入慎刑司,七十二道刑法受下來,不怕你不開口!”
嬤嬤周身一顫,閉口不言。
七王爺的王妃秦秀秀忽然開口,柳眉倒豎:“看來是個嘴硬的!不如讓臣妾代勞,找出她的父母親眷來,她不肯說,或許她的子女願意幫她說!”
秦秀秀嫉惡如仇,顧長歌是知道的,只是這樣的場合,她作爲王妃肯爲了幫自己,毫不掩飾也是實屬難得。
顧長歌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開口說道:“皇上!臣妾與熙妃遭此大罪,並非天災,還請皇上給臣妾與熙妃一個公道吧!”
就不開口的太后這個時候也耐不住了,她心疼自己族中的女子,熙妃又是頂替了孟皇后入宮的,熙妃有三子,太后自然護着,也開口道:“後宮與前朝,牽一髮而動全身,皇帝不可讓一人蒙冤啊。”
皇帝捏了捏拳頭,開口道:“既然你不肯說,那朕就找人替你說,小瓷子。”
瓷公公躬身道:“奴才打聽了,這個廚子原名李秀婉,家中有一雙兒女,大兒子今年正在考取功名,想來問一問也無妨!”
“別!”廚子李秀婉忽然激動開口,說道,“奴婢說!奴婢一切都說!求皇上不要讓奴婢的兒女知道奴婢都做了什麼!”
顧長歌一顆心此時纔算放下來,靜靜看着在場的每個人。
李秀婉跪坐在殿內,沉默片刻,開始說道:“奴婢原本是在永和宮伺候的,後來奴婢做錯了事,被調到圓明園裡,恰好晗嬪娘娘住在長春仙館,便由奴婢照顧飲食。怡常在身邊的宮女花濃找到奴婢,讓奴婢幫她做事。”
一言既出,震驚四座。
怡常在氣急,大吼道:“你胡說!污衊嬪妃可是大罪!你有幾個腦袋敢說這樣的話!”
“怡常在!”皇后突然發聲,眼睛狠狠瞪了怡常在一眼,“她說的是花濃,又不是說你!更何況,”她看着李秀婉,說道,“她不敢隨意攀誣,她的兒子可是要考取功名的。”
皇后聲音極是平穩,卻有幾分陰冷,聽得李秀婉一個哆嗦。
顧長歌察覺事情或許不好,開口道:“天子妃嬪又如何會與一個廚子相與,花濃是怡常在最貼身的宮女,花濃做事定然是爲了主子,否則她與本宮無冤無仇,何必要陷害本宮,倒是怡常在,看不慣本宮與熙妃有了孩子,要讓我們母子俱亡啊!”
皇后並不理她,只平視望着大殿之外。
皇帝換了個姿勢,逼問道:“朕要你自己說,是否陷害熙妃與晗嬪。”
怡常在大驚失色,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道:“皇上明察!臣妾不曾!臣妾並未陷害晗嬪與熙妃娘娘啊!”她驚慌失措,指着熙妃,“一定是熙妃!熙妃恨晗嬪毒害自己,用白果粥給熙妃下毒,又要栽贓在臣妾身上!”
“你!”熙妃大怒,“你敢污衊我!?”
顧長歌見勢不好,她們越攪越亂,說到最後只剩了胡攪蠻纏,只好開口說道:“皇上!是不是怡常在授意,不如讓人查一下李秀婉的房間!若是怡常在授意的,必然有贓物纔是。”
皇帝首肯,不一會,鴻禧便帶了人進來,手裡捧了幾個匣子,打開來,裡面碼放了許多元寶,衆人都沉默了下來。
鴻禧從其中一個匣子裡捏起一個小布袋,倒出來裡面都是帶着殼的白果。
紅翡上前,細細觀察布袋,忽然道:“皇上!這袋子上繡了許多海棠花呢!”
怡常在如蒙大赦,膝行兩步上前道:“皇上!臣妾喜歡的是百合花,並不喜愛海棠!倒是容貴人!”她眼神陰狠,看向容貴人,“她很喜歡海棠花呢!滿宮裡,只有她將海棠繡到常用的東西上!”
容貴人震驚,差點碰灑了手邊的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