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裴縝這次的微服私訪,前朝的動盪讓各位大臣都心驚不已,幫個月來,沈家經歷了抄家落獄,未滿八歲的男童流放邊疆,而未滿十二歲的女子皆入奴籍,其餘衆人皆斬首。這樣狠戾的做法讓朝中人心驚肉跳。
顧長歌有了身孕,自從回宮後便休養身體,當日爲裴縝擋箭,肩頭被射中,雖並未透過去,卻也有很深的一個口子。顧長歌自己看不見,可香芝說很是駭人。
周無術日日過來,由香芝換藥,雖然這樣卻仍舊無法暫緩顧長歌的疼痛。這是她最難受的一段日子,無事也不再外出,裴縝特地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不過皇后仍舊是皇后,就算沒有六宮之權依舊是獨一無二的皇后。
她平日裡穿的就更簡單了,無非是一件裡衣再一件紗織長裙,乾淨又方便。這樣自然也沒什麼人來將前朝的事說與她聽。
裴縝這些日子一直忙於前朝政事未踏入後宮一步。
這日才過了午後便打發了小瓷子來告訴顧長歌消息。
小瓷子跪在殿外,瞧着坐在玉蘭花下的顧長歌,一身素白縹緲美乳畫上之人,他輕聲說道:“皇上讓奴才告訴娘娘一聲,如今已經安排了秦柏倫前去充軍,到邊疆爲國守衛。”
顧長歌聞言擡眸,笑了一下:“世家的公子理應如此,本宮的弟弟不也是這樣爲國爭光麼,想來秦家也要感恩戴德才是。”
“是,”小瓷子應着,偷偷擡眼看了她一下,嘴裡接着說“皇上還說了,秦家是大家族,嫡長女秦秀秀已經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齡就別再拖了,叫許了七王爺做側王妃。”
“七王爺?”顧長歌乍一聽聞也是嚇了一跳,秦秀秀是嫡長女沒錯,只是留到了十六歲,只怕家中是打算送入後宮的。
她早在海鎮的時候就想過這件事情,女子十五歲及笄,上次裴縝登基選秀,秦秀秀恰好沒有趕上,如今尚未定親,只怕也就是爲了等着入宮選看了。眼瞧着明年就要到了,又要進行三年一次的大選,想必秦家準備好了。
裴縝這麼一冊封,以秦秀秀的性格未嘗不是好事,只是秦家難免失望,到底嫁給一個王爺是不如嫁給君王有用的。
她心中百轉千回,也只說:“既然是皇上吩咐的,便好好去傳旨就是,只一樣,我與秦家小姐有過幾面之緣,很是喜歡她的性格,秦家嫡長女出嫁自然是不會少了她的嫁妝,可我作爲她的閨閣女友,也希望能爲她添妝,去傳旨的時候叫人一併告訴了秦家便是。”
小瓷子走後,香芝捧了桂花蜜茶過來放到桌上。
自上一次出宮,主僕關係明顯親厚起來,香芝拼着自己要受委屈也不願拖累顧長歌,而顧長歌寧願放下身段來救一個宮女,這份感情無人能及。
“娘娘爲何要爲秦小姐添妝呢?咱們也不是孃家人,更何況秦公子還……”她眉頭一皺,不想說下去。
顧長歌微微一笑:“若不是秦小姐,皇上的事情也不會進行的那麼快,秦小姐性格天真,從小在秦家雖然有秦家太老爺和老夫人庇護,到底也是親生母親不在的,難免要繼母欺負了,更何況爲着這事,秦夫人的兒子充軍去了?本宮爲她添妝,一來是告訴了秦家宮裡頭還有個貴妃庇護她,不許人隨意欺負了她去,二來也是告訴七王爺,要好生善待這個側王妃。”
“這倒是,奴婢瞧着秦小姐沒有壞心。”香芝伶俐,入宮兩年跟着顧長歌多少也都明白了很多人情世故。
“一來她是要嫁給皇親的,雖然七王爺性格懦弱,到底對人不壞,他母親是如今的常太嬪,也是個性子極和婉的,定然不會吃了虧去,雖然只是個側王妃,可七王爺如今並無王妃,唯有幾個妾室,若日後有了孩子,想來也當得王妃之位。一切且憑她造化吧,”顧長歌懶懶伸手飲下桂花蜜茶,不由皺眉“好甜,自本宮有孕,便不愛這些了,去換了牛乳茶來。”
後宮裡,女人間的幾句閒話卻道不出前朝的狂風暴雨。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千里。
先是沈家被重兵包圍查封,又有孟家的幾個親戚接連遭累。沈畫碧在將軍府內,雖未經受這樣的連坐,卻也眼睜睜只能看着年邁的父母親與親哥哥嫂嫂被殺。年幼的小孩子免遭滅頂之災,卻也再無翻身的可能。打入奴籍流放邊疆,等待的也唯有死亡。
她將自己關在漆黑的屋內,不吃不喝,以淚洗面。
媳婦喬柳依多次登門探望皆被打發出去。
她從未有過如今的這種恐懼,也慶幸自己當初嫁給了將軍。
當初她也勸過哥哥,海鎮離得太近,若是有一日被告發,只怕後果不堪設想,但哥哥不聽,一意孤行,仗着有孟自興背後撐腰,更是爲非作歹。
這次的微服出宮不僅查抄了沈家,想來相關的那些人也都各個銷聲匿跡了。
她眼前忽然閃過一張臉,是姐姐沈莊茹的臉,眉眼之間與那個女子有幾分像,只是更加的溫潤婉然,不似她的目光疏離清冷,那樣和婉的人怎麼會有個如此淡漠的女兒。
她自三日內第一次走出房間,第一件事便是吩咐媳婦,一定要幫她求求錦貴妃娘娘,一定要見她一面,直到媳婦爲難的應承下來。
顧長歌在宮裡拿到喬柳依寫的信箋,拆開看了兩眼,嘴角微翹便放在火上燒了。這個時候想起自己來了,往日裡的不屑她卻是忘不掉的。
雖然沈家也是自己生母的家庭,但到底與她此刻也無多大幹繫了,更何況沈家做的那些事情的確也當得這樣的懲罰。
裴縝抽空來陪顧長歌吃了頓飯,問了問孩子的事情,是否有沒有覺得不舒服,顧長歌只一味說一切都好。
她也並非全然不在意的,自從發現有了這個孩子,吃食上便小心了許多。回宮後,一切吃的東西都只在自己宮裡的小廚房來做,周無術甚至安排了每頓飯吃什麼,什麼時候怎麼吃,一應俱全。
眼看着時日越來越長,而天氣也熱了起來,翊坤宮早早擺了冰卻也擋不住她覺得悶熱。
因着宮內有兩位妃嬪有孕,位份也都不低,乾脆就直接挪了圓明園去住。
顧長歌依舊住在麴院,而旁邊的風荷軒已然換了淑嬪在住。碧璽引路在前面走,顧長歌搭着她的手,看着眼前的景緻身心舒暢。
“風荷軒離咱們麴院近,淑小主和娘娘都是有孕在身的,近一些也好相互照應,皇上的意思是娘娘與小主關係好,平日裡去探望路進也少曬到。”碧璽慢慢說着。
遠遠地就瞧見了小瓷子趕趕忙忙的小跑過來,到顧長歌眼前跪下行禮:“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
顧長歌笑着說:“公公如此着急,可是皇上吩咐了要緊事?”
“回娘娘,倭國進奉了十六尾錦鯉,皇上說娘娘有身孕喜歡看紅魚,叫養在了麴院的露臺外,奴才正是尋娘娘的。”
顧長歌眼睛一亮,忙笑着應:“皇上有心了,這麼忙還想着本宮,還請公公替本宮謝過皇上纔是。”
小瓷子應了,也告訴了錦貴妃,就告辭下去了。
麴院露臺此時正站着毓貴妃和淑嬪,二人正對着下面指着,見顧長歌來了,笑着相互行禮。晗珠公主被宮人抱着,手裡拿了魚食在喂。
毓貴妃眉間一挑笑着說:“聽說皇上在這裡養了倭國進貢的錦鯉,晗珠吵着要看,我這才帶她來了,不想妹妹還沒到。”
“我與碧璽在外面走一走,也沒先回來,路上才聽瓷公公說的,”她笑着望了一眼溫木槿“舟車勞頓,你可還好嗎?”
溫木槿乖巧點頭,手放到肚子上,此刻她的肚子已經大了起來,算下來也有幾個月了:“車馬行進緩慢,自然是無妨的。”
顧長歌笑笑纔看向水下的錦鯉,竟是吃了一驚。
一尾尾碩大的錦鯉,通體羊脂白玉色,有大塊的紅色與小面積黑色交錯,格外引人矚目的是兩尾周身紅白無半分黑色的,這兩位也格外的大,宛如成人手臂般長度,胖嘟嘟很是喜人。
晗珠將魚食撒下去,錦鯉爭搶不休,大嘴巴一張一合,幾乎能含下晗珠的小手。
晗珠被逗得笑出來。
“竟然還有這麼大的魚,我可是從未見過呢。”溫木槿在一旁也看着,笑着對顧長歌說。
毓貴妃同樣附和:“是呀,本宮也是第一次見,聽說是倭國特地養了送給皇上的,皇上便盡數賞了你玩,剛纔那些宮人來在水下套了竹欄,這麼大的魚便不會遊走,你想什麼時候看便什麼時候看,可見皇上對你的心意。”
毓貴妃書香門第,一顰一笑皆落落大方,此刻脣上染了胭脂,更端莊得體。
“這樣好看的魚,不如請了宮裡的姐妹一同來看吧,”顧長歌吩咐香芝“明日酉時吩咐小廚房準備些點心,那時候太陽落山沒那麼熱,再放了冰就涼快了。再叫人點了燈籠掛上,紅魚一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