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萬誠現任內河水師“遊擊將軍”,負責武昌以西江面的巡察。武昌是一座設衛嚴密的軍鎮,經此以東就算是太平天國的腹地。太平天國定鼎天京已經一年有餘,國內人心漸趨穩定。商貿往來逐漸恢復。武昌以東的江面商旅如織,越往東,地面就越是繁華。可惜隨着國內製度漸趨嚴密,在這種腹地裡撈外快已經越來越難了。
而武昌以西瀕臨敵境,雖然江面冷清,然而要是逮到偷越國境的走私犯,怎麼處置完全由逮到者自己說了算,油水可是相當充足的。即使是毫無夾帶的老實商民,既然是從敵境過來,“審查”得嚴格一點總也沒人能說什麼。要想避免財物被搜檢得一塌糊塗,家眷被搜身騷擾什麼的,破點小財也是難免!鍾萬誠正是出於“無風險不發財”的考慮,這才努力申請調來這裡。這幾個月下來,收穫也確實不錯。要不然光憑鍾家的一點補貼,他如何能在短短時間內存到上萬兩銀子!
一傢伙撈到五千兩銀子,這已經等於積蓄總和的一半了。鍾萬誠欣喜之下,對到手的肥羊那是怎麼都不肯再放脫。於是他熱情的一路“護送”龍家的船隊東下。身爲“遊擊”將軍,在江面上遊動一下當然是無妨的。然而一過武昌,鍾萬誠再跟下去就不妥當了。
一路上鍾萬誠反覆考慮,最終決定到武昌大營後請個假跟龍家一路東下,先去蘇州把這七八萬兩銀子的生意先給辦妥了。這一票要是成功撈到,直接辭職回家享福都足夠用了,何必天天開船到江上喝風?要是炎朝的那老女人突然抽瘋,發兵東下攻打,自己是上前抵擋也危險。掉頭逃跑更危險。所謂“君子不可久立於危牆之下”,冒險發財的事,做得太久總歸不妥,還是抓緊撈一票走人爲妙!
鍾萬誠是軍人,作風當然雷厲風行。所以他知會了龍馥後,當即將職權移交,自己下船去了水師大營,向大都督唐正財請了個假。
唐正財是楊秀清着力打造的三十六天罡戰將之一,受傳氣功以來日夜苦修,自此一身功力已相當不俗。本來這些氣功好手全被約束在天京城內,只是偶爾派出執行任務。但近來許多跡象漸漸明朗,這個世界似乎有轉變成異能世界的傾向,對手下的氣功好手提防過度似乎已無必要。所以天京城內的“洪宣嬌”乾脆將他派出坐鎮武昌,以之對抗炎朝方面的新造好手黃蕙卿。
鍾萬誠的身份,唐正財自然是知道的。如今又不打仗,請幾天假這種事唐正財當然不會不準。得到大都督的准假批覆,鍾萬誠回了一趟武昌城內的住處,收拾了細軟,叫起全部親信,弄了兩隻商船,興沖沖的加入龍家船隊一起東下。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千里迢迢到國境線上來發財,鍾萬誠自然不會孤身上任。他不但帶了十來個族內子弟一起前來,又在武昌本地發展了不少親信,如今身邊長隨已超過三十人,個個佩刀帶劍殺氣凜凜,一般的場面那是完全能夠鎮住的。
船過武昌就再沒了任何打擾,加上有鍾萬誠這個現役將軍帶部曲武裝護送,那更是安全到沒有話說。船隻順流揚帆,不消幾天功夫就已橫跨千里到達蕪湖。這天徐簡突然想起,當初接了虞少南的任務前去天京刺楊,路過蕪湖時曾信手救下一個漁家妹子餘彩霞。由於無法安置,徐簡乾脆直接帶到天京。其後徐簡收了此女爲徒,有心將之培養成親信。在正式發動刺楊的前夕,徐簡爲免餘彩霞受到牽連,事先將她及伺候她的女管事鄒蘭香打發回了蕪湖探親。此後各種事務變幻如麻,轉眼大半年過去,徐簡竟是幾乎將此女完全忘掉。
徐簡拍拍額頭,突然吩咐道:“船在蕪湖停留一天,我要在本地採購些東西!”
船隊突然停下,鍾萬誠急問是怎麼回事。聽說是龍家少爺龍星燦要上岸採購,鍾萬誠當即熱情的表示,願意隨身保護。畢竟他已經收了保鏢定金,貼身保護乃是份內之事。這些天來,鍾萬誠從龍馥那裡仔細打聽到了“龍星燦”的生平,至此已完全排除了對此子的“誤會”。然而有七八萬兩銀子的大生意吊着,他倒是對之前的出乖露醜並不太介意。目前他唯一怕的,倒是這小子突然醒悟,拋掉老頭子的靈柩逃之夭夭!所以從他的角度,看住此人乃是第一要緊的大事。
當下鍾萬誠點起長隨中的幾個高手,連同自己一共四人,陪着徐簡登上了蕪湖的地面。
徐簡根據記憶,很快找到了餘家所在的江邊窩棚區。然而整片區域卻已被拆了個乾乾淨淨。無奈下徐簡乾脆直接去了蕪湖縣衙。正所謂新朝新氣象,加上徐簡衣着華貴,身邊還有如狼似虎的帶刀護衛,縣衙裡戶房小吏不敢怠慢,仔細查了案卷後,一個老成的吏員答覆道:“餘老四一家子,兒子如今已當上水師卒長,全家都搬到了城內居住!”
徐簡要打聽具體的住址,這回吏員卻怎麼都不肯說了,說是有保密規章,不可隨意透露他人私隱。
徐簡也不爲以甚,謝過後直接就告辭出來。鍾萬誠心中本來一直不太打底,仔細看完徐簡的表現後,他大鬆了一口氣,暗道:看來確實是看錯了。要不然以那魔頭宰相之尊,哪有對小吏如此客氣的道理!
從徐簡的考慮,既然制度是自己定的,硬要破壞掉也沒有意思。所以從官方渠道打聽的事也就罷了。那麼剩下只有兩條路,一條是花錢打聽。既然人在城內,費點事總是能打聽出來的。第二條道路則是試試自己符字集裡某些特殊符字的威力。然而身邊幾條尾巴跟得太緊,突然施法難免引人注目。徐簡想了想,將四個人引到偏僻處,然後從符字集裡仔細搜索了一遍,突然打出四個迷魂符,不由分說拍入四人腦門。
突然之間,四個人的腦子頓時全都象短了路,迷迷濛濛的既不知身在何處,甚至都忘了自己是誰。靈智完全潛藏,只剩下最基本的一點下意識反應。這種狀態象醉酒,又象夢遊。四個人等於被深度催眠,除了聽徐簡的命令行事,已經完全不知其餘。一路所見的、所做的任何事,都不會有一絲一毫進入他們的記憶。
徐簡這才從符字天書裡找到一個“尋蹤符”。圓球形的符字剛一打出,一張已快被遺忘乾淨的臉蛋突然浮現出來,隨即一個地址無聲的跳入腦海。
對於尋蹤符的原理,徐簡感覺完全摸不着頭腦。然而既然連更奇妙的潛蹤符都已試過,徐簡對之也不會感到過於驚訝。他拍拍渾渾噩噩的鐘萬誠肩膀,當先向着那個地址走了過去。
餘家所在的地段不算太好,然而勝在幽靜。拍門之後,一個老蒼頭將門打開,徐簡正要詢問,突然他驚奇的眨眨眼,拱手道:“原來是餘老丈,很久不見,老丈身體安康,真是可喜可賀!”
一身打扮不倫不類,讓人一看之下很容易誤會爲家僕的餘老四愣了一下,疑惑道:“這位……公子,咱們……認識?”
徐簡笑道:“我是你女兒的……老師!今天路過蕪湖,專程來看看她的!”
“我女兒的……老師?”餘老四仔細想了想,突然臉上變色,厲聲道:“哪來的狂徒,竟敢隨意冒認當朝宰相!”
徐簡正要解釋,突然一股森冷殺氣從不知名的遠處直罩下來。
形跡敗露了?徐簡吃驚之下運足身法,嗖的一聲便從餘家遠遠避開。他生怕萬一辛梅出手過重,讓人家遭遇池魚之災就不好了。
餘老四隻覺眼前一花,面前的貴公子已消失不見。他驚疑的探頭出門再三細看,卻是連根鳥毛都沒有見着。餘老四搖頭道:“真是老眼昏花,大白天的居然活見鬼了!”
衡陽城內,辛梅突然感應到徐簡的一絲氣息,正要進一步追蹤,線索卻又突然消失。她疑惑的搖搖頭,忖道:怎麼回事?這小子竟有突然潛藏一切痕跡的能力,這一定是藉助了符咒的力量。但是剛纔這一下又是怎麼回事?我好像是從某人的心念裡突然讀到關於徐簡的內容,那情形就象一面鏡子照出了此人的形跡。真是怪異莫名!
推究了半天,辛梅猜測道:莫非此人是用符咒力虛構了一個身份,導致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是一個存在了很久的身邊人,這才導致“慾海搜魂”術完全無功?而剛纔他卻想去與一個熟人會面,結果對方讀出了他的真實身份,這纔在剎那間被我定位成功?
辛梅的這種搜魂術,乃是通過億萬人的億萬隻眼睛來尋找徐簡。在一定的區域內,只要有任何一個人識穿了徐簡的身份,內心產生了呼喚其人名字的波動,辛梅都能借助於領域之力即刻鎖定方位。然而剛纔的念頭波動只是一瞬間的事,快到還沒被辛梅定位,一切都已消隱!
辛梅大皺眉頭,暗道:除非你以後都改換身份,徹底放棄現有的一切。否則儘早總會現形。而這次我絕不會留手。只要你一現身,我必將你殺得形神俱滅,永世不能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