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辦公室內,雖無燈具,但光線明亮,甚至連一點陰影死角都找不到。
辦公桌後,一個高大的白人男子端坐在位子上,指着眼着的一幕立體圖景道:“你怎麼看?”
客座上是一個幹練的黃種女子,短髮,身着職業套裝。她皺着眉頭,搖搖頭道:“看來最終還是朱由札技高一籌!這個徐簡不堪大用啊!”
在她身前,三維電影已經放完,場景停留在徐簡被鳥人翔凖帶走的那一刻。
“那麼,我要是跟你對賭,你押多少錢在朱由札的身上?”白人男子笑着用指節敲打桌面,表情安然閒適。
“想詐我?”幹練女子眼波流轉,嫣然一笑道,“我要是把自己押上,主席用什麼來對賭?”
“你押自己?那我押老婆如何?”白人男子哈哈大笑,“美人對美人,這樣纔對等嘛!”
室內的女子怒色一閃,刷的站了起來。眼看她要一怒而去,白人男子連忙起身,追上去一把摟住,連連說道:“彆着急,別發火,我的意思是說,我用‘安夫人’這個身份跟你賭。你要是輸了,你的‘所有權’歸我。我要是輸了,我就給你安夫人的正式名份!”
那女子這才轉怒爲喜。她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嗔怪道:“要是這麼賭,賭來賭去豈非都是你佔便宜我吃虧?”
白人男子笑道:“這種玄奧的思維方式,我不都是從你們黃種人身上學的?我們白種人講究權利義務對等,沒有無權利的義務,也沒有無義務的權利。可是你們黃種人不一樣,你們是有權力的無責任,有責任的無權力。所謂‘禮不下庶民,刑不上大夫’。這樣的搞法,反倒讓整個社會秩序井然,形成所謂‘天不變,道亦不變’的‘超穩定結構’,真讓俺老安佩服到五體投體。我真是愛死東方文化了——當然,尤其是我的呂大美人!”
呂氏女子灑然一笑:“這就是所謂‘以夏變夷’,東方文化的優越之處,那就好比是個爛泥潭,什麼好東西掉進去,最終都同化成了一坨坨稀爛的泥巴!”
白人男子“安主席”連腸子都要笑斷,他放開對方,彎着腰、喘着氣道:“**啊,你、你這是諷刺呢還是諷刺?”
“呂**”淡然道:“是誇獎還是諷刺,關鍵要看立場。從權貴的角度,當然對這一套愛不釋手。可要是身爲賤民,居然對這種‘東方文明優越性’大唱讚歌,我覺得最好還是先去看看腦科!”
“你太偏激了!”安主席連連搖頭,“憑我對東方人習性的瞭解,象你這樣論調,假如不善於僞裝,一定會被當成陰險的‘毒蛇’打死,打死前再加上諸如‘奸細’‘賣國’‘下賤’‘自甘墮落’等等罪名,以及你生性淫蕩、夜御百男、不忌畜類、誘姦童子等等一大堆活靈活現的細節!”
呂**沉下臉道:“照我的理解,東西方根本不存在所謂‘人性差異’。黃種人與白種人表現出來的一些差別,純粹是源自於後天的文化環境!正如你所說,東方社會不乏這種無聊的賤民,樂於迎合權勢,用清醒者的‘人血饅頭’來治病。但我也能清楚的看到,這並非是東方人生性賤格,而是上層的統治者智力逆天,他們絞盡腦汁,用了種種常人難以想象的、極度合乎心理學、生理學、社會學等等學科原理的手段,經歷上千年的時間,人爲的製造出了這種‘國民性’。從某些角度,這種國民性似乎很頑固。但要換個角度看,其實也不過是水中浮漚、沙上寶塔。你要是不信,完全可以做個實驗,隨便將一批白種人放進東方型社會,看看他們如何表現。再將一批黃種人放進希臘城邦,我敢保證,他們理解之快,適應之好,絕對遠超基督文明下白種人的想象!”
安主席的臉色也嚴肅起來。他點頭道:“你這種論調,我的白種同胞估計不樂意聽取。但是,我相信你,完全同意你的結論!”
他的目光轉向窗外。事實上,那扇窗戶整個都是虛擬的。但這並不妨礙他的思緒隨着“窗外景色”急劇擴展。就在不遠處,總局的榮譽室裡,那個驚才絕豔的黃種前輩仍在牆上微笑。就是這個人,幾乎完全憑着一己之力,硬生生將毫無希望的地球局提升了兩級,成爲享有特權——哪怕是最初級特權——的十級科研單位!而安主席的祖先正是此人主要助手。當此人升遷入高度的文明社會後,順手留下的財富,便讓安家數代享用不盡。正因家族的這番經歷,安主席對東方人及東方社會充滿奇異的好感,在這方面下的功夫也多了一些。這讓他的思維方式,在不知不覺中已變得跟同胞大不相同!
安主席的思緒剎那間縱橫萬里、上下千年,但表現在時間上卻僅是短短一瞬。他很快回過神來,嘆氣道:“‘那個人’已成了局裡的神話。我的白種同胞估計對之並不心服,僅是當成一段傳奇來看。對於此人的經歷、手段,沒並能真正深入的去了解,更不必說去揣摩、去解讀。但我與他們不同。我對之研究越多,對東方文明的神奇之處越是苦思難解——直到遇上你!”
他目光炯炯,緊盯住呂**不放:“但令我小有失望的是,就連你自己,恐怕也有‘燈下黑’的毛病,對一些東西,犯有西化分子常見的傲慢和偏見!我這麼跟你說吧,對徐簡這個人,我承認起初純粹是因爲王韜表現出了特別的興趣,這才引發我的關注。但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我的結論是:此人真正讀透了何謂‘東方性’。與之相比,朱由札更象是一個典型的白種人。所以若是運用東方玄學的思維方式,我完全可以拋開所有細節和表象,得出這樣的結論:王者不死!徐簡就算真的出現意外,憑他的佈置,仍然可以完美的滅掉朱由札,乃至借用他的手,建成一個標記爲‘徐簡’的千年帝國!”
呂**面帶訝色,顯然安主席對東方文明的高評價,甚至都已經出了她這個東方人自己的估值上限。
然而安主席卻似意猶未盡,補充道:“東方式的文明對於人心的解讀,對於社會的控制,在理解上和手段上絕非西方人能望其項背——哪怕再過個三五百年也是如此——因此使用邏輯推理我也得出同樣結論:要是徐簡這麼簡單就敗給朱由札,則證明我錯了,王韜也錯了,而所謂的東方文明,更將被證明百無一用,純粹只是些抱殘守闕的、愚民統治的伎倆而已!”
七月下旬,洛基山脈中段的一處豁口,朱由札卓立於高處,正俯視着下方人馬浩浩蕩蕩奔涌而出。
站在他身旁的,赫然竟是已被殺死拋屍的“徐簡”!此時“徐簡”正一臉敬佩,讚歎道:“師兄竟以小型核聚變炸彈炸開近千里險阻,從西南面硬生生打開缺口。這種思路、這種手筆,小弟歎爲觀止!”
朱由頭也不回,淡然道:“這只是開胃小菜罷了。我手中的資源,足可另起爐竈,開創一個全新的文明類型!”
他看着腳下,說道:“這是最後一批了。等這些人出了豁口,我還要將缺口重新封上。不然若是有人誤入‘神奇世界’,誰也不知會弄出什麼意外!”
徐簡試探道:“人馬、裝備是都搬出來了。但不知師兄打算怎麼運用?”
“象這種小事,也值得費神?”朱由札不屑一顧,“這個年頭的北美,搞革命建國不要太容易。西部有數十萬自由耕種的印第安人,猶它州**徒正鬧**。他們的多妻教義、政教合一的組織方式與白人主流社會漸起齟齬,南方黑人奴隸不斷增加,廢奴主義者與種植園主衝突不斷加劇。占人口一半的女性還沒獲得投票權……隨便找個矛盾煽煽火,烈焰便將沖天而起。以美國陸軍的實力,擺平現有麻煩都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要是咱們這百萬大軍再壓上去,那是什麼結果?”
徐簡也不由啞然失笑。是啊,憑着手頭千萬人口,上百萬大軍,只要戰術得當,哪怕全靠冷兵器,恐怕都能從北美洲一路平推到南美洲的德雷克海峽。所以真正的問題根本不在於革命,而在於如何建國!
朱由札沉吟片刻,命令道:“我將在洛基山脈以西建國。國號暫定爲‘太平洋聯邦’。首先要將印第安人和魔門*教徒拉入。印第安人那裡,我讓俞飛龍去聯絡,至於你,則和郝騰一道,先去鹽湖城,聯絡魔門*教的布里格姆·揚。告訴他,只要同意加入太平洋聯邦,我就立他爲摩門王,允許摩門國以**國家形式加入聯邦!並且魔門*教的傳教將得到聯邦武力保障!”
冒牌徐簡心領神會。他一邊點頭,一邊忖道:拉攏魔門*教實在是一步好棋。不管怎麼說,這些人也是白人,也信基督,偏偏許多方面又切合東方傳統,比如多妻,比如強調紀律、政教合一。要是能將這十來萬人整合入政權,再以之來收拾北美的白人社會,可謂事半功倍。這種手法大有徐簡的風格,看來朱由札真要耍起手腕來,並不在徐簡之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