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青再次睜開眼睛時,一張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現在她眼前,她驚叫一聲,隨即想起這張面孔的主人就是白天剛認識的宇文樹學,想到這裡,顧青一下緊張地低頭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確認自己身上的白色套裝並未有任何破損後,顧青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自己的長相就那麼象壞人嗎?宇文苦笑着撓撓頭。顧青讀懂宇文的表情後,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我剛纔怎麼了?這裡是幾樓?”顧青這時纔回想起暈倒前的事情,臉色又刷地一下變得蒼白起來。
宇文盯着顧青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看得顧青渾身不自在,他才慢慢說道:“這裡是一樓,我也不知道你怎麼會暈倒在電梯裡,你是不是加班沒吃晚飯,低血糖反應啊?”
顧青環顧了一下四周,自己確實是躺在一樓大廳的會客室沙發上,會客室門口還有兩個保安正在向這邊張望。她稍微心安了一些,支撐着坐了起來。
宇文給她端過來一杯熱水,顧青感激地向他笑了笑。
“這麼晚了,你怎麼也沒有回家?”顧青問道。
“我?我就住在這棟樓裡。”宇文微笑着,“我一直住在二十五樓的機房裡,剛纔聯機玩反恐精英玩累了,就想下樓去找點吃的,結果電梯門一開,我就被你絆了一下,呵呵……”
顧青正想張嘴說話,又越過宇文的肩膀看見遠處那兩個保安正對着他們兩人指指點點地說着什麼,她不願自己剛到新的工作單位就被人謠傳出什麼緋聞,便改口讓宇文送她出去。
宇文把顧青送到大樓門前,伸手叫停一輛出租車。顧青正要鑽進車內,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起來。顧青有些臉紅,宇文呵呵地笑起來,“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通宵營業的麪館,一塊去嗎?”顧青也確實餓了,便點了點頭。
出租車載着兩人,在宇文的指點下,開到一條小巷前。巷內的一家小店裡透射出溫暖的燈光,臨街的大鍋裡升起殷殷熱氣。
這家老馬面館的手藝確實不錯,顧青就着一碟泡菜,將一大碗雞絲豆花面吃個精光。宇文吃得很少,只要了一份豆花,其餘的時間都在看顧青狼吞虎嚥。
顧青用美食安撫了被驚嚇過度的自己,總算緩過氣來,可以慢慢將自己的遭遇說給宇文聽。宇文很認真地聽着顧青那駭人的經歷,中途並不提出任何疑問,似乎他完全能接受顧青所敘說的荒誕故事。
等顧青說完,宇文皺着眉毛想了一下,纔開口發表意見。
“這棟樓正式投入使用纔不過一年的時間,沒什麼人氣,晚上夜深了難免有些陰氣過剩,電梯偶爾出現故障也很正常,你不熟悉環境,晚上肯定會有點害怕,加上女孩子聯想又比較豐富,自然就……”沒想到宇文竟然沒把顧青的遭遇當回事。
顧青剛想分辨,卻也覺得自己遇到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別人不信也是理所當然,一時間,兩人對坐着沉默不語。
“夜深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嗎?”宇文看了看錶。
顧青想想,還是拒絕了,“謝謝你,不麻煩你了,我乘出租車就可以了。”
宇文攔下一輛出租車,順便還當着司機的面在手機上記下了出租車的車牌號。這個城市的黑出租車不少,宇文是怕顧青受欺負,才這麼做的。顧青見他如此細心,心中也有些感動,雖然兩人認識了才一天,宇文在顧青的心裡已經留下一個比較可靠的印象。顧青在上車之後,突然想起什麼,又跳下車來,從自己的挎包裡拿出那串在辦公室弄到的念珠,遞給了宇文。
“這串珠子很奇怪,居然嵌在我的書架上,你認識這是什麼嗎?”
宇文將珠串接在手中,頓時臉色大變,只是街燈昏暗,顧青並未察覺宇文的神情變化。
“這東西就先放你那兒吧,說不定樓裡的哪位同事正在四處尋找呢,你幫我轉交吧。我先走了,拜拜。”顧青進入車內,出租車輕快地發動起來,迅速地駛上主幹道。
宇文捏着手中的珠子,若有所思地目送顧青遠去。突然,他轉身向着公司大廈的方向飛奔而去。
第二天上午,顧青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被警察擋在了大廈門外。
騰龍大廈的大門被黃色警戒帶隔擋着,兩個荷槍實彈的警察各帶着一副撲克臉守在門前。大廈門前人聲鼎沸,顧青的同事們沒有一個能進入大廈,顧青正有些莫名其妙,突然就在人羣外圍看見了給自己安排辦公室的陳經理——陳詞。陳詞正在接受兩個只在胸前佩帶了工作證的便衣刑警的提問,他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用紙巾擦拭額頭上的汗珠。顧青從同事間用力擠過去,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還沒等她擠到陳詞身邊,兩個便衣就已經離開了,顧青只截住了剛想走開的陳詞。她把這個有些肥胖的分部經理拖到地下停車場出口沒人的地方,開始盤問起來。
陳詞結結巴巴地說是有人報警大廈內有炸彈,警察正封鎖現場查找炸彈。顧青用不信任的目光盯着陳詞的小眼睛,陳詞馬上就有些慌神。
“好你個陳詞,你也是從總部調到這裡來的,又不是沒在一起幹過活,就不知道我的厲害麼?少騙我,在行政主管面前你都敢張嘴胡來,如果真是有炸彈,警察怎麼不把這些站在樓下的同事疏散開,只是封鎖了大廈的入口,就不怕炸彈爆炸的碎片從樓上掉下來傷人?”顧青瞪着陳詞,提高了嗓門。
陳詞被顧青的嗓門嚇了一跳,剛想伸手去擋住顧青的嘴,又突然反應過來面前的是自己的美女上司,硬生生地把那隻胖手收了回去。“我的姑奶奶,你小聲點不行麼?”陳詞的胖臉可憐地扭曲着。
顧青閉上嘴,只用惡狠狠的眼神看着陳詞,陳詞打了個顫,看看四周確實沒有人,才極小聲地對顧青說:“昨天晚上,大廈裡的兩個保安一死一瘋,但是沒人知道樓裡發生過什麼。”
顧青一震,她想起了昨天晚上在一樓看見的那兩個保安,遭遇不幸的就是他們嗎?
陳詞費勁地吞嚥了一下口水,又接着說:“今天凌晨清潔工發現出事後最先通知的就是我,然後才報了案,所以我最先趕到現場。”
說到這裡,陳詞擡起頭望着顧青,開始猶豫起來。顧青板着臉,用目光示意陳詞繼續說下去。
陳詞似乎在回憶當時所看到的情景,眼中閃過掩飾不住的驚恐。“我的家就在附近,接到清潔工的通知,便立即趕過來,我直接乘坐電梯到達十八樓,電梯門剛一打開,我就開始嘔吐,差點連黃膽水都嘔出來了……十八樓的整個走廊,四處都濺滿了鮮血和人肉碎片,唯一完整的就只有一個保安的頭,那顆人頭面朝下地嵌在走廊正中的吊頂龍骨上。”提到那血腥詭異的場面,陳詞打了一個寒顫,“另一個保安渾身是血,蜷縮在樓道的角落裡,問他什麼都不回答,只是口中不停唸叨着兩個字,聽起來好像是什麼‘藍月’。剛開始我還以爲是那個血染全身的保安發了狂,一直小心地和他保持距離,但我突然發現他的雙手竟被人齊齊地砍去,才知道一定另有一個殺人狂……”
18樓不就是自己辦公室所在的樓層嗎?顧青聽着陳詞所說的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如果自己昨天晚上離開大樓的時間再晚一些,會不會就遇上那個兇殘恐怖的殺人狂?或許,那個殺人狂就一直潛伏在18樓?再聯想到自己昨天在消防通道窺見的那個黑色影子,顧青面色越來越蒼白。
陳詞沒注意顧青的臉色變化,仍然自顧自地說着,“警察來了之後,把清潔工和那個斷手的保安都帶走了,然後讓我配合他們,不要把案情傳出去,其實他們不說,我也不敢外傳啊,發生這麼恐怖的事情,被外面知道了,我們這棟樓剩餘的寫字間就別想再租出去了。真要租不出去,總部肯定拿我開刀……”
一輛警車從停車場裡出來,被顧青陳詞擋住了去路,它等了一會兒,看這兩人就沒有想讓開的意思,不得已,車內人摁響了喇叭。
顧青被刺耳的喇叭聲嚇了一跳,察覺背後有車後,把仍在喋喋不休的陳詞從出口處拉開。警車慢慢駛到二人的身邊,停了下來。顧青從車窗向內望去,駕駛座上是一個面部線條硬朗,皮膚微黑,頗有英氣的男人。他雖然身着警服,卻沒有扣好風紀扣,黑色的領帶也鬆鬆垮垮,還隱約泛着油光,活象一條燉爛了的海帶。
“劉隊,有什麼進展嗎?”陳詞向那個男人打了個招呼,看來二人原先見過面。
“目前還不好說什麼。”劉隊長看了看顧青。
“哦,劉隊,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行政主管,是我的上司,我已經給她說過了具體情況,不用顧忌什麼。”陳詞說道。
“行政主管?這麼年輕?還是個女孩子?”劉隊長有些不太相信。
顧青見他制服穿得吊兒郎當,一點不顧及人民警察的形象,不免有些不屑,但仍落落大方地向車內的男人伸出手。“你好,我叫顧青。”
劉隊長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才和顧青握了一下。“我叫劉天明,是C市刑偵一隊的隊長,負責你們公司內發生的這起惡性兇殺案件的偵破工作。希望你這個公司領導能協助我們的工作。”
顧青展露出訓練有素的笑容,“有需要我們一定盡力而爲。”
劉天明無意間看見遠處圍在大廈入口的人羣,立刻皺起了兩道劍眉,他馬上拿起副駕駛座上的一個步話機,剛一接通就怒吼起來:“小張,你搞什麼鬼,既然暫時對外宣佈是有炸彈,爲什麼不把樓下的人羣疏散了?”
顧青回頭偷偷對陳詞說道:“我還以爲警察都和你一樣的笨。”陳詞尷尬地笑了笑。
劉天明的車駛出騰龍大廈的停車場之後,顧青突然想起了昨晚分手的宇文樹學,連忙向陳詞打探。
“那個傢伙啊?哼……昨天晚上鬧出這麼大的事情,他居然在機房裡睡大覺,什麼都不知道,我帶着警察去拍機房的門,這傢伙還嫌我們擾了他的美夢,真該把他推進18樓感受感受!”陳詞憤憤不平地說着。
確認宇文沒什麼事,顧青松了一口氣,她又問道:“那他現在在什麼地方?還在機房睡大覺?”
“那有這麼好的事等着他,昨天晚上在大廈裡面的人都是嫌疑犯,他自然也被警察帶走了嘛,哼哼……平時吊兒郎當的,進去有他受的。”也不知道宇文怎麼得罪了陳詞,陳詞提到他就沒好聲氣。
“顧主管,現在公司鬧出這麼一檔子事情,你還是先回家休息一下吧,等我們把事情處理乾淨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呵呵……陳經理,我剛來就想把我架空啊?不就是辦公室進不去嘛,你馬上打電話租用對面玉泉酒店的會議室,順便召集一下課長級別以上的所有員工,今天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議……”顧青一回到工作這方面,立刻就變得果斷幹練起來。
臨時在玉泉酒店召開的會議上,陳詞熱情地向顧青介紹集團下屬的騰龍影音國際顧問有限公司的領導班子,幾個年青的經理都沒讓顧青特別留心,只有市場部經理杜聽濤給顧青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
杜聽濤的年紀在這一羣經理中明顯偏大,大約四十五歲左右,中等個子,兩鬢已有些斑白,神情冷傲,眼神異常銳利,就在其他幾個經理握着顧青的手拼命拍馬屁時,顧青從杜聽濤的眼中看到了明顯的輕視。顧青在集團總部就聽說過杜聽濤其人,據傳,他是公司的開國元老之一,對營銷和廣告策劃很是拿手,只因其功高震主,才被調離到這略顯偏遠的城市,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市場部經理。顧青雖然是總部派遣的欽差大臣,畢竟年紀輕輕,又是個女孩,不受他待見,也算正常。顧青在總部的時候就領教過這些元老們的脾氣,也不爲怪。
會議開始不久,顧青就將議題直指向分公司的幾處軟肋,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剛纔還滿臉堆笑,阿諛奉承的幾個經理竟然會抱成一團,對自己提出的明顯有益於公司發展的建議強烈抵制。而那個杜聽濤,顯然是這個經理小團體的頭目,根本沒把顧青放在眼裡,冷硬地回答着顧青的問題,態度漠然,顧青拿出三份有明顯問題的投資項目簽約合同質問他,杜聽濤幾記太極推手就把責任推卸到幾個據說已經辭職的課長身上。看着其他幾個經理對杜聽濤連聲附和,顧青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在場的幾個經理中只有陳詞一個人還算是站在她這邊,但職務與公司財務無關的陳詞說話沒有什麼份量,也幫不到她什麼忙……顧青漸漸明白,分部的經理們對她的到來早有準備,這次真的被架空了。
會議結束之後,顧青怒氣衝衝地離開玉泉酒店,就連陳詞在遠處叫她都沒有聽見。她想馬上給總部的董事長蒲遠打個電話彙報一下今天開會遇到的情況,電話接通後卻只得到秘書小姐溫柔的回覆:“蒲董受一個國外財團的邀請,已經出國考察三天了。”顧青沒有蒲遠的隨身電話,只得作罷。
杜聽濤只不過是分部的一個高級經理,雖說C市不是總部的業務重點,管理上也有些山高皇帝遠的疏忽,但這次蒲遠親自任命顧青到C市來當行政主管,已經說明總部有心在此施加整頓,他杜聽濤也不是笨蛋,怎也不該象今天會議上這麼囂張,難道他還有比顧青更強硬的後臺?心事重重的顧青險些撞倒一位行路的老人後,才強壓住煩亂的思緒。她站定腳步,環顧四周,發覺自己正站在騰龍大廈的腳下。
顧青突然想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還放在辦公室裡,硬盤上還有很多昨日收集的材料沒有分析,杜聽濤如果真能在這裡隻手遮天,恐怕還有不少歷史投資項目有問題,在沒有聯繫到蒲董之前,自己還能做的,也就是繼續收集有問題的資料了。但大樓仍被警方封鎖中,怎麼把筆記本拿出來呢?她擡頭望去,陰沉沉的天空中烏雲翻滾,驚鳥四飛,一場大雨在所難免。騰龍大廈因爲被封鎖了入口,整棟樓基本沒有燈光,在灰暗的空氣中更顯得清冷陰森。顧青的目光慢慢移到18層,猛然間,她驚恐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低低地發出一聲尖叫。她的目光聚焦處,正是顧青自己辦公室的窗戶。
一個長髮的女人身影正站在窗前一動不動!女人的面目如何顧青無法看清,只是從衣着上看,身着連衣裙的身影顯然不可能是正在調查現場的警察!而且,在昨夜發生過如此恐怖案件的現場,還有哪個與事無關的女人敢上去?
顧青生怕自己是看錯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擡起頭來,那本是紋絲不動的黑色身影,突然扭動了一下頭部,臉龐一下正對着樓下的顧青。顧青再也無法抵抗內心洶涌而出的恐怖,驚恐地轉身跑向人流頻繁的公共汽車站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