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期盼的日子過得很快,爲了在祖老太太生日之前趕出一份拿出得手的賀禮,楊媽媽直接把雙胞胎關在屋裡,讓她們沒完成任務之前不許外出,爲了不打擾到她們連發譽也被客客氣氣請回家。
楊媽媽自己自然提早地跟安排家中事務,這次進城是全家出動,不可能當日就來回,儘管家裡已經請了個幫忙做家務的媳婦子,但還是有許多大小瑣碎須得安排妥當,以防萬一。雖然祖老太太並非整壽,但七十五歲也當屬高齡了,孔家在城裡也是有頭有臉,就算不宴請外人,也定有不少人會去賀壽。
爲了到時不會太失禮,楊媽媽特意請裁縫到家裡,給兩個女兒和丈夫訂做了套新衣服,自己則翻出去年剛做的織錦緞丹碧紗紋柳花裙,款式還是當時最流行的。楊媽媽只穿過一遍後就不捨得穿,如今要去給自家阿嬤賀壽,便取出來風光風光。楊茂禮似乎也早有預料,特意讓肅三尋來了一對波紋龍蝦,養在水缸裡,早一日便讓肅三親自送到孔家去。
想這麼一對龍蝦即使是在城裡富貴人家也是少見的美食,因爲知海堂的便利,孔家倒沒少吃過一些乾鮮海味。
除了這麼一對撐門面的龍蝦外,楊茂禮還特意買了兩個新籮筐,高度約三四十公分,直徑與清若一隻手臂長度相當。一個籮筐放了滿滿一袋米上面用紅紙描了一個滿字,上面再放了兩對桔子壓在兩個題了金色福字的紅包上,另一個籮筐放了各種海鮮乾貨和一截粗壯的桂枝,桂花早已誒抖落,但樹枝上還有淡淡甜甜的桂花香。兩個籮筐滿滿地疊放各種好意頭的東西,外圍都用紅布包着,看着十分喜慶。
“阿爹,這麼多東西都要送去嗎?”清若看着這兩籮滿滿的賀禮,扛在肩上,不知情的還以爲是沿街叫的小販。
“當然,你忘記了嗎,你老嬤七十大壽那天咱們也備了兩籮滿滿的賀禮,正好和你大姨在門口碰個正着,把你兩個舅舅忙壞了。”楊茂禮解釋附近一帶的風俗,家中但凡有五十歲以上的老人,逢五年都要辦一次大壽,家中外嫁的女兒孫女背上兩籮賀禮都要回家祝壽。至於賀禮的多少品種沒人計較太多,家中富裕的賀禮自然也就豐富貴重點,家中清貧的至少也要送上兩籮橘子表示大吉大利,但爲了不讓好好一場壽宴變成攀比差別,臨到回孃家前都要用紅布蓋上,貼上“某家某某攜妻女賀壽”之類來區分。
而且送禮都是有講究的,按年紀大小先後順序排隊回孃家。上一回賀壽,因楊茂禮一家趕了早,而孔大姨一家又誤了時辰,兩家正好在門口碰上,一時熱鬧得孔尚武兄弟差點忙不過來。
其實所謂的賀禮不外乎是外嫁的女兒回孃家告慰父母,自己在夫家過得幸福美滿,當然也免不了給老人壓歲續福的意思在。
楊媽媽在清若不斷地灌輸“妝不在重,精緻則靈。釵不在多,夠用就行”,漸漸也不再勉強雙胞胎堆砌性地珠釵插滿頭。“阿姆,你不拿你的南珠鳳釵出來嗎?”清若看着楊媽媽反覆猶豫了一下,把一堆精緻貴重的首飾藏起來,改用看似華麗實則廉價的首飾,這一點都不像是楊媽媽的風格。
“你懂什麼,到時你就知道了,把你們值錢的東西都給我收好,丟了別找我哭。”楊媽媽打扮好就領着兩個女兒出門,楊茂禮早在門口備好馬車等着。
一路上,清若不斷地唱着“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身後還揹着一個胖娃娃”,清如見着好玩便學着跟唱,把楊媽媽給逗樂了。
“什麼雞啊鴨啊,咱什麼時候這麼寒酸過。”楊媽媽笑着並沒有打斷她們的歌唱。
清若撇了撇嘴,有雞有鴨居然還叫寒酸,那什麼才叫不寒酸。不過回頭想想他們那兩籮滿滿賀禮,特別是提前送過去的那對龍蝦,清若不禁嘆了口氣,原來他們也算是土地主暴發戶一類的了。
難得馬車平穩,清若也因着心情愉悅並沒有任何暈車現象,教了清如七八首兒歌,又聽着楊媽媽嘮叨好一會兒,楊茂禮就來告知目的地已到,“請各位乘客帶來行李物品在此站下車”。孔尚文早早候在門口,看見楊茂禮下車,連忙作揖上前,告知李添一家早已在大廳等候多時了,並請車伕幫忙把賀禮送到後天井去。
清如蹦蹦跳跳地下了車,見着孔尚文就詢問葭月的去向,被楊媽媽抓住,拖在身邊,不肯讓她離開。看着清如一臉懊惱,孔尚文忙道:“三姐,這都是自家人,沒外人在,別拘着孩子。”又摸摸清如的頭,衝姐妹倆笑道:“去吧,姐妹們都在後廳裡玩。
得了楊媽媽的允許,清如興高采烈地拉起清若的手就往裡跑,只見屋子內外都張燈結綵,一派喜氣洋洋。因着不少賀喜的賓客都是衝着李添和楊茂禮這對連襟的面子來的,所以他們也只能充當主人身份跟着招呼賓客。
楊媽媽跟着兩個女兒前後進了後院,康氏跟着請來的廚娘在廚房裡張羅吃食,蔡氏陪着幾個小姑娘在天井裡頑,見着楊媽媽忙起身行禮。楊媽媽回禮,沒管清若姐妹徑直去了祖老太太屋子。
未進門就聽到屋裡歡聲笑語,她快走兩步,笑着說道:“看來今兒又是我來晚了。”祖老太太穿着一身簇新的寶藍六福迎門團花暗紋褙子,臉上紅光滿面,聽着媳婦孫女在打岔閒聊,樂得合不攏嘴。孔老太太也換了新裝,款式跟祖老太太相仿,卻是暗紅素紋,沒敢搶了壽星的喜慶。
聽到楊媽媽的聲音,一旁穿着石榴紅吉祥如意暗紋褙子的孔大姨輕笑出聲:“你甭急,明年就輪不到你最晚了。”
“大姐!”孔安寧聽着長姐的話,頓時紅了臉頰,緊着上來挽住楊媽媽的手,“三姐,你可來了,我都要被大姐給嘮叨死了。”
“你害什麼臊,我又沒說你,自己巴着想嫁人,倒還怪我念叨。阿姆阿嬤,瞧你們把這丫頭慣的,到時咱們四姑爺別嫌棄纔好。”孔大姨臉上一直保持矜持典雅的淡笑,卻把一向嘴巴不饒人的孔安寧給說得啞口無言。
按習俗,回孃家賀壽時,姐妹之間要先約好時間,由長及幼不可亂了順序,因孔安寧未出閣,所以楊媽媽自然是最後一個來。
“誒呀,我這個遠嫁,居然臨到妹妹拿定了才知道喜事,來,安寧給三姐說說你那未婚郎君是怎麼給覓來的,我聽說其中曲折可是不亞於你大姐啊。”楊媽媽給兩位老太太請安後,也跟着調笑起來。
孔大姨斜睨了她一眼,撇嘴道:“別說安寧了,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大姐,咱們怎麼能和安寧比,未來四姑爺可是新科進士,說出去咱們臉上都有光!”孔安寧忽然覺得耳朵紅得發燙,好似一股熱氣要從頭頂冒出,奈何兩個姐姐都不肯放過她,一個勁地調笑。孔老太太一旁搭話,看似在幫小女兒,但字句之間也插入不少個人對這樁婚事的曲折感慨,孔安寧更是羞得無地自容。
祖老太太見小孫女羞得耳朵都通紅,笑得更開心了。“我、我出去找水喝了,不和你們說話了。”孔安寧無視身後了成一團的女人們,捂着臉疾跑出來。
“你們倆真是的,瞧把安寧說的,咳咳,”祖老太太笑得有些岔氣,孔老太太急忙起身,給她倒水拍背。“阿姆,你悠着點,喝口茶先。”
“阿嬤,這都馬上是別人家的媳婦了,現在不拿來說笑,以後姑爺可就不同意了。”楊媽媽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向孔大姨借問:“二姐沒來嗎?”
“呵,你見她什麼時候這麼早來過?”孔大姨冷笑一聲,接觸到母親不悅的眼神,自動轉了方向,“你等着吧,該來回來的。”
“三夏還在怪我啊。”果然,祖老太太順過氣後,不由得一聲哼感嘆。
“阿嬤,她怪你作甚,又不是虧了她,都成親生子那麼多年,這馬上就要當阿嬤的人了,還惦記着那些事。要是她真覺得那麼委屈,大可不來。”孔大姨口氣有些不善。
“話不能這麼說,到底自小就離了阿姆身邊,送到鄉下去當童養媳,心裡自然總是會覺得不舒服。”楊媽媽同樣感慨,因孔老太太一連生了三個女兒,當時家中又不寬裕,祖老太太便做主將未滿五歲的二孫女送到鄉下給人當童養媳。誰知,隔年孔老太太又懷孕,緊接着生了兩個兒子,祖老太太對楊媽媽特別歡喜的一個原因是認爲她能帶子孫運。
是以,孔三夏直到成親生子後才肯和孔家聯繫,而每逢孔家大事,向來都是以外人自稱,只敢在宴席最後纔來湊熱鬧。
而孔安寧是意外之外,孔老太太懷上她時,孔大姨都已經出嫁,本想着年紀太大不敢養,奈何孔安寧是個混世魔王,彷彿知道會被拋棄,就攪和得孔老太太日夜不得安寧。
後來是祖老太太去廟裡求了籤,說這孩子註定是孔家的子孫,不能打掉,孔老太太這才決定安心養胎。說也奇怪,自那以後孔老太太吃好睡好,連着家境也一日日變好,所以孔家上下對這個未出生的小生命都倍感關注,可以說是被衆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孩子。
一晃眼,當初這個不安寧的小霸王如今也要出嫁了,這不得不讓孔家祖孫三代都滿心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