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狗奴才!”殷時忿忿地踢了地上的石頭,朝跟在身後不遠處的人影啐了一口,清若嘆了口氣搖搖頭,扯了扯他的衣裳,輕聲道:“好了,不過就是不讓夏初她們跟來而已,這段路難道還得別人扶着才能走路不成。”
殷時一時怒起,看着清若投來的好奇眼光,不悅地就囁嚅了下嘴脣,把頭轉向一邊,不去搭理。
他纔不會說他並不是因爲守門的人不讓夏初紅蕾跟來,也不是因爲他們從夏園走到大院竟然被人監視着,而是他在這些下人面前的震懾力竟不如清若。若換做平時,他早已揮拳揍上去,然後一走了之,哪裡會在這裡受這種窩囊氣。可聽到背後清若那軟軟輕輕的呼喚,他只要咬牙忍下這口氣,但沒想到,清若只不過上前說了兩句話,那守門的人想了一下便同意另讓人陪同他們去大院。
這讓他怎麼嚥下這口氣,好歹他才這個家的少爺,就連清若讓他們不要跟太近,他們也照聽。殷時沉下臉,怎麼都不肯跟清若。
“看來,他們真是用心良苦,連在家裡都要人寸步不離地跟着,嗯?你怎麼了,別走那麼快啊!”清若眉頭一皺,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忙小跑幾步跟上,“你怎麼了,從園子出來就一張臭臉。”
“沒事!”殷時轉開頭,不去看清若。
見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清若有些納悶,細想了一番,硬是沒想起自己哪裡做錯了。
“你……該不會是因爲剛剛的事吧。”聽到殷時鼻腔輕哼一個音,清若忍不住捂嘴笑了出來,“你不會這麼小心眼計較這些吧。”
他們都是被下令看守的,以殷奇的性格,必然是威脅他們萬一出現差池會重罰等等。受人之命忠人之事,更何況,現在的情形來看,他們不聽殷奇的倒黴的只會是自己,對夏園的看守嚴密點也很正常。
奈何殷時的性子是大少爺慣了,連殷稷山都敢對着幹,如今被下人這麼對待自然怒不可遏。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清若只不過是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說了幾句好聽的。再怎麼說他們還是主子,誰知道會不會他們翻身的一天,所以順着臺階也就下去了。
“好啦,你不是自誇八面玲瓏嗎,連這點都看不透,哪來的玲瓏。”清若給他順了順毛,斜睨了不遠處緊跟着的人影道:“再說咱們現在這處境可不是你耍脾氣的時候,我總覺得殷奇這次舉動是準備鬧大了。”
“他還能怎麼鬧大,最多不過是把我們趕出去,不分家產,難道還能把我孃的嫁妝要回去?”殷時翻眼道。
清若凝眉想了想,也沒想出殷奇還能出什麼狠招,便與殷時哄了幾句好話,兩人加快腳步向大院走去。
才一進大院,清若的心情便沉了下來,情況一如昨日。這麼大一個院子,除了三個正坐在門口聊天忽見殷時他們到來忙不迭上前行禮的僕婦外,連院子裡灑掃的丫鬟也沒見半個。相比起來,夏園的下人都比大院要多了的許多。
“一羣廢物,老爺生病,你們倒在門口吃果子聊天!”殷時提腳踢翻了地上的瓜子,大怒一聲,“來人,給我拉出去打十板。”三個僕婦一驚,急忙跪下,奈何沒人上去拉走他們,氣得殷時又要咆哮。
清若對三個懶散的僕婦也心有不滿,但扯住他的手,隨即對地上的三人道:“你們先起來吧,如今老爺生病,需要人伺候,暫時不處置你們。若再有疏忽偷懶,你們自己心裡有數。”清若輕描淡寫的一番話,把地上三人都嚇得不敢起身,清若也懶得理她們,拉着殷時地走進屋,壓低聲音對殷時道:“這個家被殷奇捏着,咱們快說不上話了,你就省着點,看看爹先。”
殷時雖有不滿,但琢磨着情況確實如此,冷哼了一聲,甩手走上前。清若對他這般少爺脾氣也無可奈何,只好跟着進了房間。早在殷時訓斥僕婦的時候,殷朵朵已經發現他們的到來,一見他們進門,高興地奔上前。施姨娘則對他們的到來,感到十分驚詫,也連忙上前行禮。
“姨娘,這個時候別客套這些了,爹如何?”清若說話之間,殷時已經上前去,她環掃四周,有些生氣地說:“這屋子怎麼這麼陰冷,連個火盆都沒有嗎?其他人呢,跑哪去了。”
施姨娘還未開口,殷朵朵不悅地說:“太太說,爹是病人,這大冷天要是被煙嗆着不好,不能生火。”
“呵呵,太太還真是有心,這麼冷的天還不給生火,要是凍出事來責任怪誰。”清若冷笑了一聲,不知秦氏到底是怎麼想的。
殷時聽了,扯開嗓子對門外大吼,立刻三個守門的僕婦連滾帶爬地跑進來:“你們就是這麼伺候老爺的?”被殷時這麼一吼,三人唯唯諾諾地,推搡了一個體型較大的婦人上前,支吾道:“太太吩咐我們在外面守着就好。”殷時頓時來火:“太太?這個家是老爺做主,還是太太做主!”
“可是太太……”婦人很想說,老爺倒下了,自然是太太最大,可又想想這麼說一定會被殷時責罵,半句話吞進肚子裡。
“你們是擔心老爺好得太快吧,要是這樣的話,不如把老爺擡到院子裡去,那兒風大。”清若被她們互相推脫的樣子也惹得炸毛,“還不立刻去生火煮水,這屋子還是人住的嗎?老爺要是醒過來,不扒了你們的皮都是仁慈的!”
若說殷奇這麼做也倒還說得過去,可秦氏讓人這麼對待殷稷山,這分明就是在謀殺。這麼冷的天氣,就是他們出門都得過多一件披風,就不說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人了。如此想來,清若覺得他們簡直就是心狠手辣,看來不把殷稷山弄死也會讓他凍出病根來。
“謝謝二少爺,二少奶奶。”施姨娘輕拭眼角,福身道謝。
“姨娘,你這是何意,這下人過分了,你這主子怎麼也不管教一下,要是爹有什麼三長兩短可怎麼辦!”清若有些不耐煩施姨娘的行爲,作爲一個妾,居然連下人都喚不動,容他們這麼糟蹋這一家之主。
施姨娘有些囁嚅,倒是殷朵朵醒目,立刻搶了話,“二嫂,你不知道,我娘早說了,可他們都不聽,除了一日三餐還有給爹送藥外,不讓我們出去,也不理我們。今兒早我想出去找你們,可硬被門口那三個惡婆娘趕回來,還說等分家以後就把我們也趕出去!”
“分家?”清若疑惑。
殷朵朵用力地點點頭,“二哥二嫂不知道嗎?大哥去找那些管事說要分家,說二哥要害了爹,被關起來。還說怕爹傷心就不送官府了,但要把二哥二嫂趕出去。還說……”殷朵朵看着殷時越來越恐怖的臉色,慢慢往清若身後挪去。
“還說什麼?”殷時攢勁拳頭,青筋突暴。
殷朵朵嚇得把身子躲到清若身後,不敢大聲,嘀咕道:“還說爹要是不行了,這個家還是大哥做主,所以、所以什麼事大哥說了算。”
“他說了算,呵呵,我倒要看看怎麼個算法!”殷時握緊拳頭,轉身就要出去,卻跟端着火盆回來的僕婦們撞個正着。殷時一火,揮手掀翻了火盆,燒紅的木炭被飛灑出來,嚇得三個婦人連忙躲開。“要是老爺出了事,我一個個都把你們都拆了丟火堆了!決不食言!”殷時那怒紅的樣子像極殷稷山,三個僕婦只消望了一眼,立刻軟了雙腳,撲倒在地瑟瑟發抖。
施姨娘也被嚇了一跳,殷朵朵急忙跑過去,母女相擁而立。一樣是庶出,一樣是被禁錮,也只有殷時才能這麼囂張,若非剛剛顧及清若在身後,恐怕夏園那幾個都被他打趴在地了。
“殷時!你冷靜一點。”清若走過來,殷時已經衝了出去,連守門的僕役都攔不住。她看着他一路狂奔出去,也知他心中躁鬱,回頭看見三人還跪在地上不敢擡頭,嬌喝一聲:“還不趕緊收拾一下,重新端個上來。”
轉身看見施姨娘母女,清若聞聲安慰:“姨娘,不管太太或者大少爺怎麼做,咱們最要緊的是照顧好爹,等爹好起來,他自然清楚該怎麼做。”施姨娘聽了點點頭,連聲應是。
有了殷時的爆發,僕婦們第二次行動顯得麻利迅速多了,清若立刻吩咐她們打掃處理好一切,整個房間立刻變得溫暖明亮起來。
殷朵朵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清若井井有條地吩咐僕婦做事,忽然走上前,扯了扯清若的衣角,“二嫂,我有個秘密要跟你說。”說完,用眼角示意其他人。清若望了一眼施姨娘欲言又止,隨即點點頭,讓她們打掃完退下。
施姨娘正想阻止,忽然感覺有些難受,捂着嘴跑到窗口乾嘔,嚇得殷朵朵急忙跑過去。
“沒、我沒事,朵朵你……”
施姨娘拼命搖頭,卻聽清若開聲:“說吧,有什麼事?”
殷朵朵咬了咬脣,掙開施姨娘的手,走到清若跟前,“其實,爹受傷那天,我在馬房外。”
清若愣了一下,打了個激靈,壓低聲問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殷朵朵點點頭,“是大哥叫爹去馬房的,說有人送了匹馬,爹很高興就去了。後來、後來,我經過馬房的時候,爹跟大哥還說話說得好好的,忽然馬兒就發了瘋,大哥說去叫人,然後就跑出來,後來二哥就去了。”殷朵朵把當日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清若一驚,“你可看見馬是怎麼發瘋的?”
殷朵朵搖了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就聽到大哥一直讓爹上馬。”殷朵朵說完,施姨娘急忙過來捂住她的嘴,清若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施姨娘猶豫了一下對清若說道:“二少奶奶,這不是我說,現如今老爺病着,整個家都是大少爺和太太,連您跟二少爺都被困着,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辦。”
清若怒斥:“這種事你怎麼可以瞞,難道你打算包庇他!”
施姨娘喏喏道:“可是,誰能做主。”
清若瞄了她一眼,冷冷地說:“自然是老爺做主!姨娘,你別忘了,你也是殷家的一份子,老爺要是出了事,你以爲你就能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