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三爺是個商人,他常年便是在揚州和汴京來回,將江南甚至倭國馬刺家等外藩的東西運去東京出售。這條水路以往是很安全的,只是前幾個月偶爾聽說有梁山水泊的水匪跑來搶了幾次,聽到這個消息,他特意交代下去,跟着前面的官船隊伍慢慢走,前面官船上押船的兵丁很多,跟着他們安全。反正自己運的又不是時鮮水果。慢些沒關係,安全第一。
快到四月了,天也漸漸暖了起來。眼下已經進了毫州府的轄區,前面便是安平鎮,過了安平再前行不到百里便到了應天府,那便安全了,張三爺發誓,只要一到應天府便立刻甩開這慢得蝸牛一般的官船,加快速度。
天色黃昏,前面的船隊停下,靠上安平鎮碼頭。看樣子官船隊準備在安平鎮歇息一晚,明日再啓程。張三爺無奈,只好命人把船停在碼頭另一邊,等着明天官船一起出發。安平鎮本是個小村,因爲緊靠着汴河,大宋立朝以來,南邊的東西要運到汴京去,都須得走這汴河,於是漕運空前繁忙起來。南來北往的船隻衆多,許多船隻都會在安平鎮上歇息,這小村莊也逐漸繁華起來,漸漸形成了一個集鎮。
張三爺看着前面官船上的官人兵士們紛紛下船去鎮上找樂子去了,自己船上的人也去了大半,只留了一兩個看守貨物,他感覺身體有些不適,再說過幾天便要到東京了,便決定不下船了,在船上早些休息。
夜漸漸深了,安平鎮依舊還是燈火輝煌,人聲喧鬧。張三爺在艙房裡輾轉反側,聽着遠遠傳來的喧鬧聲他卻是怎麼也睡不着,於是披衣起來,到甲板上去散散心。張三爺半躺在甲板上躺椅裡面,看着這燈火輝映波光粼粼的水面,計算着這一趟能有多少收穫,眼角的餘光忽然發現水面上浪花涌動,水裡忽然升起幾個頭顱!張三爺嚇了一跳,他馬上捂住自己的嘴,將差點呼出的聲音按了回去。他不敢發出任何聲音,因爲他看見每個水裡冒出來的人的嘴裡都銜着一把利刃!他們是水匪!而且是最兇橫的水匪,會殺人的那種!
那些人靜靜的向官船靠過去,靈活的悄無聲息的爬上船,再一個個消失在船艙裡。張三爺只聽得離自己最近的官船裡傳來一聲聲的悶呼,還有重物墜地的聲音。這些水匪在殺人!
張三爺悄悄的從椅子上慢慢挪下來,趴在甲板上,偷偷的窺視着。所有的官船上陸續亮起了火摺子,火摺子在空中緩緩畫着圈,張三爺猜想,這可能是水匪們在發什麼信號。信號發出後不到一刻,應天府方向下來一支船隊,起碼有一二百艘小船!每艘船上都站了四五個漢子,小船靠在官船邊上,沒等船隻完全靠攏。那些漢子們便紛紛跳上官船,搭設跳板開始搬運貨物。
張三爺無比震驚,這絕對是有備而來,就是衝着官船隊伍來的,這是哪裡的水匪,竟有這麼大的膽子?張三爺細細看那船卻是象漁船,這附近有這麼多的漁船除了水泊還能有哪裡?張三爺向滿天神佛祈禱着,這兇狠的匪盜們千萬莫要搶我這船,這可是我所有的家當,是一家老小的性命。
或許是張三爺的心的確虔誠,直到前面官船被搬空了,水匪們連瞄都沒瞄他的船一眼。張三爺不斷感謝無數的神仙,發下不少的宏願,看着水匪們撐着的船隊漸漸離開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了,這纔要爬起來。不曾想又受了一次驚嚇。
他正要從甲板爬起來時,前面的官船隊裡冒出不少的黑衣大漢,手裡拿着各式各樣的傢伙,這些人下了船,靜靜的匯聚在碼頭上,足足有一二百人!他們想做什麼?
張三爺再不敢起身,他費力的往船艙裡面爬行,他的身後火焰騰起,他知道那些官船都已經水匪們點着了。在火光映襯下,他終於爬進了船艙,一進船艙他一眼便瞧見自己船上留下看守貨物的船工。張三爺氣不打一處來,看着我爬得那麼費勁都不知道拉一把,正要脫下鞋子扔過去,那船工食指豎在脣邊“噓”了一聲,接着手指往外指指,低聲說道:“那外面是殺人不眨眼的水泊盜匪,莫要出聲,被他們聽見一準沒命!”張三爺頓時軟了骨頭,學着船工的樣,扒在窗沿的縫隙裡往外窺視着。
那一二百盜匪一聚合,都點起火把,整齊的排成兩列,一個人在前面領着,然後順着街道衝進安平鎮子裡去!
只聽見鎮裡忽然聲音忽然雜亂起來,哭聲喊聲救命聲,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聲音,亂糟糟的鬧成一團。過了一會,鎮子裡面鬧的更發的厲害,無數的人們四處奔逃,這時水面上的官船已是火光沖天,燒得快沒了形狀。十幾艘官船附近的船隻紛紛解開纜繩散了開去。
張三爺悄悄問這船工:“你可知道這官船裡運的都是什麼東西?”
船工壓低着嗓子答道:“聽說是江南幾府運往京裡的商稅,有好幾百萬。”邊說船工還邊用手指比劃着,似在誇耀着錢財之多。張三爺突的打了個冷戰,幸虧自己激靈不曾出聲,要不定要死於非命,幾百萬貫!
鎮子裡鬧了半宿,纔算慢慢平靜了些,張三爺早想離開,無奈大部船工都不在船上,只有貓在艙裡擔驚受怕着。鎮子裡漸漸安寧下來,就在這時鎮子北東南面三個方向卻亮起沖天的火光,傳來陣陣的喊殺聲!張三爺痛苦的**着,老天爺,今天是個什麼日子,難道遼國人打過來了?
三面喊殺聲一起,鎮子裡又亂了,無數的人朝着碼頭奔了過來,張三爺趴在艙裡,頭也不敢再擡,只聽見外面滿是哭鬧聲。過了一會,他卻感覺船隻慢慢的動了起來,張三爺偷偷的側起頭看了看,謝天謝地,自己船上的船工終於回來了!他直恨不得這船能長出一雙翅膀,離開這個鬼地方,直接飛到東京城裡去。
船離開碼頭,漸漸駛出了安平鎮,張三爺總算是站起來了,趴的太久的他感覺到全身沒有一根骨頭不是痠痛着,他站在甲板上活動着身體,看着那安平鎮外的火光,喊殺聲已經消散了,火光裡透着一個個人影,象是在拾撿着什麼東西。隨着船越走越遠,慢慢的人影再也瞧不見了,只能見到遙遠的星星點點的火把在漆黑的夜色裡往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