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攻兩浙叛軍,還是據守金陵?
宋江皺眉不語,大廳之內也是鴉雀無聲,等待着他做下決斷。蔡絛心中也是甚急,在遠處看別人打仗,自然是越激烈越好,可自己要身在其中就是越安全越好了。
“嗯!”蔡絛咳嗽一聲,輕輕勸道:“三郎,我軍剛剛抵達,一來賊情尚不清楚,二來後勤補給也未必完備,還是謹慎些爲好。”
後勤?宋江一愣,後勤數百船物資不都跟着大軍同時抵達了嗎?當即反應過來,這不過是蔡絛給自己找着臺階下坡而已。不過蔡絛的話倒是給他指出一條明路,此次南下,後勤隊伍中千名兵士也是架船跟着一同抵達的,何不用他們來守城。
雖說後勤兵士從軍中淘汰下來的,但日常訓練也不少,雖說比不上正軍耐戰,比其他官軍強得也不是一星半點。再說這守城也不過是應付一下,等到自己南下破賊,這些士卒再直接上船南下就是。這樣的話,既給了蔡絛的面子,又安了本地官紳的心。
“約之兄和衆位說的都有道理,不過賊軍也不可不討,這樣罷,”宋江對蔡絛使個眼色,“我軍騎兵照舊南下,步軍留下守城,可保城池無礙。約之兄主輜重後勤之事,駐守金陵府。”
蔡絛得宋江的眼色,知道肯定是有內情不方便說,不再出聲勸說。本地官紳雖是還不放心,可畢竟人家義勇軍南下爲的就是討賊,自己也不能過多的阻攔。現在能留下步軍協助守城,也多了一份信心,再不好說些什麼。唯有點頭輕嘆,不少人已經在打着主意,是不是要送家眷北上避禍。
宋江見再無人出聲反對,站起身來說道:“眼下軍務繁忙,軍中尚有不少事情,無法在此多陪了,還請見諒!”
蔡絛也跟着站起身,和在座士紳打個圓場,隨着宋江一同走出府衙,向義勇軍臨時營地行去。
“三郎,我們哪裡來的步軍?”剛出府衙,蔡絛見四面除了軍中親衛再無旁人,迫不及待問道。
宋江輕笑:“約之兄忘記了?隨軍南下數百船隻上的,不正是我義勇步軍?”
蔡絛一驚,那不是後勤之兵麼,如何守得住城?自己留在金陵不是危險得很?還不等他說話,宋江就已經先行解釋道:“約之兄放心,我義勇軍後勤軍士的戰力,不也差騎軍多少,只是他們騎術不佳,再加上我軍編制有限,故劃做後勤之列,但日常的訓練也是必不可少的。”
蔡絛還是有些不放心,就算後勤兵戰力不弱,可也只有千人,要是賊人勢衆也難以抵敵。
“三郎,只發後勤兵士守城,是不是太過兒戲了些?要是大軍南下之後,有賊乘機北上來攻金陵,這可是大大不妙。”
宋江明白他是爲了自己的安危着想,這種養尊處優慣了的公子哥,既不敢上前迎敵,又不敢身處危城,實在無奈的緊。不過再無奈也得先讓蔡二公子安心,不然他也不會放自己南下。
宋江思慮一下說道:“約之兄所言有理,我留兩百親衛在此,助約之兄管束軍馬,要是當真金陵有警,也可北上求援。”這個話已經算說得通透了,留下兩百人保護蔡絛,要是果真金陵城守不住的話,也能護着他北上逃命。
得了這個保證,蔡絛纔算放了心,呵呵笑道:“其實我的擔心也算是多餘,以三郎的勇武,剪除區區草寇不過輕而易舉之事。”
兩人相視而笑,騎馬回營。
回到營地,宋江來不及巡視營房,便召集衆將前來開會,商討下一次作戰的計劃。
兩浙路北邊三州都有賊軍攻城,每處人數不一,多者十餘萬少者三四萬人。這其中以蘇州城外賊軍最多,而且蘇州在三州之內距離金陵也是最近的一處,是在運河沿線的最北段。按照宋江的想法,義勇軍首先要擊破的就是蘇州城外的敵人。
這個想法一說出,便得到衆將的一致同意。不爲別的,就因爲蘇州城就在運河邊上,打贏了抓到俘虜所得繳獲要運走輕而易舉!
蔡絛目瞪口呆的看着衆人說得熱火朝天,竟然沒有一個人提到此戰能不能勝!就連站在宋江身後女扮男裝,不停走動給各位將領斟茶的珞瑜,都是滿臉的笑吟吟,絲毫不擔心自家軍馬會吃敗仗!
蔡二公子心下有些遲疑起來,自己留守金陵是不是一個錯誤?雖然他知道要是有功勞,宋江上報時定少不了他的那份,可不管是誰,總是喜歡功勞是自己賺來的不是?不過思來想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還是不去冒這風險爲好。
說到南下蘇州,房中氣氛熱烈之極。可等說到統率後勤部隊守備金陵,就開始冷場了!衆人都是低頭不語,專心致志的品着茶水,彷彿那一貫一斤的陳茶忽然變成了瓊漿玉液,一小盞茶喝了小半時辰還不見少。
宋江環視着縮着脖子盡力壓低身形的衆人,無語的搖頭。他知道大家都想上陣露臉,誰也不願意窩在金陵城裡,幹看着別的兄弟吃肉,自己連湯都喝不上。可是不管怎樣,金陵城必須得留下一個統軍之人,總不能把上千的弟兄交給蔡絛統帶吧。
要是真有賊軍打來,依着蔡絛和金陵本地官員的膽量,還未臨敵估計就逃走了。金陵可是自己大軍的後方,要是此處失守就變成斷絕退路腹背受敵了。
宋江目光逐漸從衆人眼中掃過,所有人都偏開眼神假裝沒有看見他在看着自己。“宋義,你留下吧!”宋江撿來揀去還是宋義留下最爲合適,其餘三人在北國都是有了騎軍作戰的經驗,現在需要鍛鍊的就是單獨領軍的能力。而宋義卻是要從頭來過的,再說他將來帶的也是步軍,現在留在金陵也說不定能是一次實戰考驗。
“又是我!”宋義小聲嘟囔着,心不甘情不願的慢慢站起身,恨恨的瞪了偷笑着的路仲達等人幾眼,有氣無力的躬身道:“遵令!”
宋江心裡也有些不好意思,前次北上就是把他扔在家裡,這次又是打發他坐鎮後方,見了他這等模樣,不由勸慰道:“等我們破了蘇州賊軍,你便帶兵南下捕俘,所有人等優先由你挑選,充做你的莊客,你看怎樣?”
這個是宋江他們的暗語,意思是俘虜由宋義先行揀選,充做他帳下兵士。畢竟蔡絛在座一旁,有些話不能說得太露。宋義得了這個承諾,心情纔算是稍稍好些,臉上也不再像方纔那般的難看了。
所有事宜都商議停當,宋江比照地圖開始下令:“傳令下去,全軍今日儘早休息,明日大早帶上五日糧草輕裝出發,兩日內必要趕到蘇州城下!”衆將一一上前接令,遵令而退。
等到帳中人等都退了出去,蔡絛這才感嘆道:“三郎,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今天,我才知道義勇軍爲何百戰不殆,不光訓練精熟,連軍中將領遇到戰事都是個個爭先,真不知你是如何帶出的此等強軍。”
宋江擺手謙道:“約之兄過獎了,不過都是些好勇鬥狠的粗鄙之徒,當不得如此誇獎。”
“粗鄙?這話可是不對,”蔡絛作勢故意瞄了瞄站在後面的珞瑜,“你這個親衛可是眉清目秀得很,我沒害見過這般俊俏的兵士!”珞瑜長得秀麗貌美,再如何裝扮也不可能騙得過蔡絛這種花中老手的眼睛。
宋江知道他以爲珞瑜是自己的妾室,帶在軍中解悶的,故而打趣自己,倒是沒有他意。也笑得回道:“約之兄莫說我,你的那兩個親衛,也是國色天香得很吶!”
就他們二人的地位而言,這等事情算得上個什麼,最多一許談資而已。兩人都是哈哈大笑,仿若心照不宣,只把珞瑜羞得腮紅滿面,頭都快低到肩膀下面去了。
蘇州府在兩浙路北端,太湖的東面。現在圍攻蘇州的是摩尼教蘇州分舵的舵主石生。石生年紀不過三旬,本是蘇州府本地大戶,前年入了摩尼教食菜事魔,上月得知方臘已經起事,鬧得轟轟烈烈奪了數個州城,也不甘寂寞起來,帶着本州教衆在刻縣起事,要殺官造反!
東南之地近年飽受花石綱之苦,石生一豎起反旗,立刻有不少饑民加入義軍。石生此人心狠手辣,所過之處將百姓盡數裹挾進來,隊伍越滾越大,不到半月就聚了十萬之衆。風捲殘雲一般攻下蘇州府的數縣之地,然後開始驅策所有百姓入軍,糾結十萬大軍開始圍攻府城。
蘇州府有官軍三千,可惜久不堪戰事,要不是府尹劉知常組織起城內百姓壯丁數千人上城協助防守,更加上蘇州城高義軍又沒有攻城器械,城池早便被攻破。不過就算這樣,蘇州府現在也是岌岌可危了。
連續攻城數日不得破城,石生站在城外營中也有些焦急起來。太陽已經西垂,蘇州城下的泥土已經被鮮血浸透,屍體枕籍,不知道有多少人喪命此處。
今日又是無功而返,石生有些惱怒,發下命令將城池團團圍住,調了萬餘老弱婦孺前去砍伐木材,徵集數千工匠打製大批雲梯撞木,準備過得一日大舉攻城,誓必要將此城一舉攻下!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這個願望已經永遠不能實現了,因爲義勇軍已經趕到,在距離蘇州城不足四十里處紮營,養精蓄銳等待探馬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