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清慢慢悠悠地起身,多少還是有些頭暈,他有些難過地摸着頭,聽着屋內傳出洗漱發出的嘩嘩水聲,忍不住出聲喊道:“秀娘——”
秀娘穿着一件白底帶玫紅色大花朵復古花紋的闊袖錦緞長衫,頭髮只在上方擰了一個雲鬢,下面自然貼身地披着。她剛剛洗漱完畢,把擰乾的毛巾掛好,就聽見李雲清喊自己,連忙應了一聲往牀邊走,嘴裡說道:“你醒啦!”
李雲清已經擰過腿來坐在牀沿,秀娘挨在李雲清的身旁坐下。只聽見李雲清笑笑,回答說:“外面那麼吵,我能不醒麼。”
秀娘扶着李雲清的胳膊,看着他搖晃着要起身,生怕他摔倒。
“你再多歇息一會兒吧,我去拜見公婆就是了。”
李雲清卻岔開了秀孃的話,拍了一下她扶着自己的手,帶着一絲興奮的表情說道:“秀娘,我的右腿好像能動了。”
“是嗎?”秀娘驚喜地問着,這可是個好消息。
她連忙彎下身子,幫李雲清捏着雙腿,嘴裡問道:“你的腿有知覺了?”
李雲清點着頭,碰了一下秀娘,嘴裡說道:“你幫我穿衣服,我跟你一起去見拜見公婆!”
秀娘自然開心地笑了起來。畢竟拜見公婆是大事,就算明知李雲清受傷,可她一個人出去和兩人一起出去的意義卻完全不同。講的就是這麼一個風俗,這麼一個規矩。
門外包括李大爺在內,均等得有些心焦。門內秀娘已經幫李雲清換好了衣衫,正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外慢慢走着。
推開屋門,便看到一羣人早已等候多時。過門檻的時候,因爲李雲清心裡有些着急,加上那門檻又太高,而他的腿又不利索,一不小心,便摔倒在地。
“哎呀,雲清!”秀娘一聲驚呼,趕緊用力地攙扶着他,想要把他拉起來。
門口那些女眷們面面相覷,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
“雲清,快起來。”秀娘努力地攙扶着李雲清,使出渾身的力氣來。
大奶奶從閣樓上下來,恰好看到李雲清摔倒在地,同時聽到了秀娘柔美聲音中的那絲緊張。她連忙緊走幾步,從女眷們身邊穿過去,嘴裡問着:“雲清,怎麼了這是?”
等到她走到人羣前的時候,李雲清已經在秀孃的幫助下緩緩站了起來。大奶奶臉上不悅,嘴裡問着:“秀娘啊,你看你這媳婦是怎麼當的?這一大早出來,就讓你男人摔了個跟頭。他傷得那麼重……”
大奶奶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些等待看熱鬧和看笑話的人,忍不住口氣加重:“你讓他出來幹什麼?”
秀娘只是一聲不吭地幫李雲清拍打身上沾到的塵土,捋順他凌亂的頭髮。倒是李雲清看不得秀娘受委屈,連忙解釋:“奶奶,你錯怪秀娘了,是我非bi着她攙我出來的。”
秀娘面露緊張神色,畢竟這才過門就被斥責,不說顏面掛不住,心裡也確實緊張。李雲清不願把這事情繼續糾結下去,
他反倒興奮地對大奶奶叫着:“奶奶,你沒看見我能站住了嗎?”
大奶奶難以置信地踉蹌兩步,來到李雲清的面前,不顧尊卑地蹲了下去,兩隻手在李雲清腿上拍了一陣,驚喜地連聲音都有些顫抖。
“哎呀,站住了。清兒,你真是兩條腿都站住了,這郎中的藥還真靈呀!”
她這頭驚喜着,可那邊等候着的女眷們卻不情願了,忍不住出聲問了一句:“少奶奶,你婆婆昨晚給你的白帕子呢?拿來給我們吧。”
大奶奶聞聲,頓時回頭,不滿地看着那開口講話的女眷,而秀娘則是一連爲難。
李大爺看向大奶奶,不知道昨晚她都是如何安排的。大奶奶與李雲清和秀娘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
“拿來給我們吧。”託着木盤的女眷上前一步,緊緊相bi。
還是李大爺出了面,攔着女眷們往外推:“哎呀——我不是都和你們說了先回去嗎,非不回去!我兒子云清受傷了怎麼同房啊?你們先回去等他傷好了再來。”
那託着木盤的女眷儼然是這幾個人中能說上話的人,另外那些女眷只是不滿地哎呀幾聲,唯獨那女子一身紅,託着盤子掙脫了李大爺,不滿地睨着,口中冷聲道:“大爺,我們可是按照祖宗的規矩前來爲你家雲清少爺接喜的,你是掌祠人,不懂規矩呀?兇什麼兇!”
“就是,就是……”其他女眷惟恐天下不亂地附和着。
“誒——”李大爺指着這幾個女眷,質問着:“我怎麼兇了,啊?你們不就是沒拿到賞錢嗎?”
“世昌,閉嘴!”大奶奶扶着李雲清,又不想太大聲音嚇到他,只能強壓着怒火訓斥着李大爺。訓斥過後,又馬上換上一臉笑容,將李雲清交到秀娘手中,轉過身來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三位喜婆,你們千萬不要和我兒子一般計較啊!他呀就是個火筒子脾氣,一點就着、嘴毒心軟。”
“哼……”託着木盤的哼了一聲,旁邊那兩個又是一陣“就是就是”地說着。
大奶奶笑了下,一邊往前走一邊從袖口裡往外掏着,嘴裡繼續說道:“既然你們今天來了,我也不能讓你們白跑一趟的。來來來,拿着……”
說着,就把封好的紅包往三人手裡塞。那三個人自然一陣退讓,依舊是那個託着盤子的人開口:“大奶奶,我們曉得你是善人,可我們也不是貪財的人,我們是按照祖宗的規矩辦事。”說着,她斜睨李大爺:“既然這喜沒接成,紅包我們是不會要的。”她的臉上露出虛假的笑意,明顯在嘲笑着李大爺之前所說的那些話。
大奶奶也不退讓了,手捏紅包說道:“那好吧,那我就先替你們留着。等過幾天我們雲清的傷好了,你們再來接喜的時候,我再一起給你們,好嗎?”
她都如此說了,其他人還能說什麼?只能連聲說好,彼此的臉色卻都不太好看。而那託着盤子的卻對李大爺還有心氣兒,轉過身問道:“大爺,你
是掌祠人,那你說說,我們什麼時候到你家接喜來?”
李大爺當自己沒聽出來她話中的諷刺,反倒認真地回答:“我兒什麼時候傷好,你們什麼時候再來。”說完,朝着門外撩了撩手,趕人的意味十足。
那幾個女人嘴裡唸叨着“走吧走吧”,腳步不停往外走去,得勝在一旁趕緊把人送出大門,態度說不出的恭敬。
“慢走啊!”大奶奶在她們背後喊了一聲,轉身再度扶上李雲清的胳膊,嘴裡唸叨着:“雲清啊,趕緊回屋裡躺着去,你着身子還沒利索呢,等傷好了再下牀!”
李雲清也不多言了,轉身聽話地往裡走。秀娘一旁扶着,直到這個時候纔開口,卻是叮囑李雲清小心些。
“雲清,慢點兒,不着急。”
大奶奶看着兩人費勁地進了屋子,剛擡腳要邁過門檻跟進去,背後李大爺卻喊了她一聲。
“娘——我去祠堂那邊……呃……跟三哥商量一下維修祠堂的事兒。”這是大事兒,之前李三爺來打聽李雲清傷勢的時候提過了,李大爺當時也應了下來。
大奶奶聽是這件事情,連忙叮囑着:“世昌,修祠堂可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咱們家該出多少錢就出多少錢,千萬不要爲了一點小事或者一點小錢跟人家計較。記得啊!”
“哎,知道了。”李大爺朝着大奶奶點了點頭,恭敬地回答着。對於大奶奶的話,他一向是言聽計從的。袖子往外一揮,李大爺說了句:“那我去了啊!”便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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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祠堂——
喜老頭如往常一樣帶着喜田和一些僕人打掃着祠堂,推開祠堂大小扇門窗。
李大爺和李三爺一前一後在祠堂的槽門外院間走着,李雲鬆陪伴在兩人的身旁,指着祠堂左右對李大爺說道:“維修祠堂所需要的銀兩,就不要照老辦法按照人頭分攤了。你回去細算一下,把所需要的銀兩算出個數,由我一個人出就行了。”
李雲鬆的話被開門窗的吱呀聲音壓得有些聽不太清楚,但李大爺就在他的身旁,自然聽得真真切切。他停下腳步,挑着稀疏眉毛,有些不贊同地問:“你說你一個人出……憑什麼呀?”
李雲鬆一呆,也不知李大爺問這話到底什麼意思。而李大爺尚未等李雲鬆給個答案,繼續追問着:“就憑着你比我們有錢?就憑你們買賣做的比我們大?就憑着你們在祖宗面前比我們有面子是不是?”
李三爺但笑不語,知道李大爺又犯了犟勁。李雲鬆卻被李大爺的問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剛一開口,卻又被李大爺阻斷。
“雲鬆,我告訴你一句聖人之言:貴以jian爲本、高以下爲低。你不要看不起我們前李,也不要看不起那些比我們還窮的農人們。只要他們還姓李,就是李家子孫。只要是李家子孫,那修祖宗的祠堂就該都有一份。這裡面不管出錢多少,這講究的是一個道理!你就是再有錢,不能不講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