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淙淙流淌着,從李雲睿的腳趾縫隙中柔柔地撫過。他愛憐地看着岸邊靜坐着的那抹鵝黃,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秀娘,下來清涼清涼吧。”李雲睿招呼着,眯着眼睛望着從小一起長大的李秀娘。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她產生了別樣情愫的呢?
李秀娘露出恬靜的笑容,頰上一對酒窩隨着她的笑若隱若現。她輕緩地搖頭,柔聲說道:“恁地只你會說,也不想想我一女人家,怎好和你一樣下水裡清涼?”
李雲睿呵呵笑着,拎着黑麪白邊布鞋從溪水中走到岸邊,李秀娘忙不迭地送去軟布任由他擦去足上水漬穿戴好,再輕輕抽回軟布,蹲在溪旁清洗着。
李雲睿就喜歡秀娘不多言卻又任勞任怨的勁兒,他從後面挨着秀娘坐下,望着遠山綠水說道:“爹已經安排好了,說是下半年就要我到京城參加科舉考試去。”
李秀孃的動作忽地一滯,隨即恢復了動作,輕輕哦了一聲。
李雲睿湊到秀孃的耳畔,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脖頸處:“我和爹說了,成親了纔出去。”
李秀娘臉上不自覺地染上些許喜色,別了下身子,明知故問:“你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李雲睿一把搶過秀娘手中擦腳軟布,猛地從後面將她抱起。秀娘一驚,下意識地抗拒着,卻不曾想兩人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歪斜着倒在了溪旁草叢中。
秀娘被李雲睿壓在了身下,臉頰上飛出兩朵紅暈,想要用手推開他。可一對不算細嫩的手觸碰到他胸膛的時候,卻被他灼熱的體溫及鏗鏘有力的心跳嚇得縮回了手,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
“秀娘,咱們成親吧。”李雲睿目光灼灼地盯着秀娘臉頰上的紅暈,終究忍住了自己的邪念。
李秀娘打量着心愛之人,他有一張小臉,可濃眉大眼高鼻樑卻樣樣不差,唯獨那嘴巴小了些,卻更吸引人。他給人的感覺永遠都是那麼憨厚老實,可秀娘卻瞭解他,知道他一肚子的機靈。
此刻秀娘渾身酥軟,早已沒了力氣,不敢對上李雲睿的視線,只能歪過頭去看着不遠處那不知名的黃色小花,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李雲睿一聲歡呼,爬起身來一把拉起李秀娘,抱着她原地轉着圈圈。李秀娘又羞又急,卻不敢過分掙扎,好不容易捱着他轉夠了,頭暈目眩地坐在草地上,閉着眼睛緩着。終究等着那股子眩暈過去之後,才帶着絲絲擔心問道:“三爺怎會同意你娶我?”
她口中的三爺,便是李雲睿的父親。
李雲睿神色頓時黯淡下來,有一陣子後堅定地說道:“你放心,這件事情包在我的身上。我只喜歡你一個,就算是娶了別地女人,也改變不了我的想法。”
李秀
娘一陣感動,主動投入到李雲睿的懷中,依在他的懷中情深說道:“只要你有這份心就足夠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便戀戀不捨地分開各自回家。可他們卻都沒想到,迎接他們的,卻是令人難以接受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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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嫁給李雲清?娘,我不嫁。你明知我……”
李秀娘才一踏進家門口,就聽見這個令她震驚的消息。原本她還想和家人商議關於她和李雲睿婚事的,豈料他們竟然私下裡收下了李雲清的聘禮,只等着選個黃道吉日把她嫁了過去。
李秀娘尚待反抗幾句,卻被她娘快速打斷了。
“你不嫁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容你說不嫁?李大爺家的大公,將來是要掌祠的,嫁過去了你就是李家的大少奶奶,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大公看上你,那便是你的福氣,你卻推三阻四,是不是想你娘死在你面前你才肯嫁?”
“那睿郎怎麼辦?您明知我二人竹馬青梅,今日他已和我提出成親的事情了,你卻偏偏要把我嫁給李雲清。娘,我還是您的女兒嗎?難道您真就忍心將女兒和心愛的人拆散嗎?”李秀娘噗通一聲跪在她孃的面前,梨花帶淚地仰望着母親,膝蓋貼地向前蹭着,死死拉着母親的衣襬,苦苦哀求着。
豈料秀孃的娘已經吃了秤砣死了心,提着嗓子叫着:“我怎地就養了你這麼一個沒出息的女兒,但凡我能生出兒子來,定把你丟了去。我就是寧願被兒子CAO累死,也不願被你氣死。那李雲睿就算是三爺家的,可能有什麼出息?你可別忘了,如今的掌祠人是大爺,再往上說是大奶奶,怎地也輪不到他李雲睿。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孃的話,就給我乖乖收拾了等着做你的少奶奶,否則的話……”
她沒再繼續說下去,但秀娘也知道說下去怕是也沒什麼好聽的話。她猛地站起身來,怒瞪着自己的母親,哭喊着:“讓我嫁給李雲清,不如讓我去死了算了。”
說罷,衝出了家門。而秀孃的娘在她身後卻大叫了一聲:“你不用死,我去死!”
……
秀娘哭着跑回到之前才與李雲睿分開的溪旁,曲着雙膝坐在那裡,雙手環抱着膝蓋,將下巴擱在膝上,默默地流淚。
爲什麼?爲什麼明知她與李雲睿相愛卻偏偏要拆散他們?難道名利對於娘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既然如此,爲何當初她不選大戶嫁了去,卻偏偏要與爹相濡以沫這麼多年?
李秀娘想不通,弄不懂。她想去找李雲睿想辦法,可到了三爺家大門前,卻被門房告知,李雲睿不知爲何惹怒了三爺,已經被關了起來,她是沒辦法見到他的。李秀娘心中隱隱不安起來,直覺地認爲李雲睿被關起
來這件事情一定和自己有關,可如今她卻找不到能成爲她主心骨的人。四處轉了一圈之後,也沒想好到底該去找誰,只好再度轉回家中。
“秀娘,你回來了!”
李雲清來到秀孃家已有一會兒了,儘管聘禮已經送了過來,可沒見到秀孃的身影,他終究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哦。”李秀娘瞥了李雲清一眼。不得不承認李雲清有着出色的相貌,白皙皮膚、飽滿的額頭,濃濃的眉毛下卻是一雙不算大的鳳眼,放在一個男人的臉上實在有些怪異。再配上他那高挺鼻樑和上薄下厚的脣,怎麼看都有種妖孽的感覺,也因此,秀娘一直覺得李雲清這種人身邊應該環肥燕瘦各種女人都不缺,根本不該和自己成親。
今日李雲清穿了一身青藍斜紋的長衫,露出裡面黛青色衣領,看着十分樸實,沒有一點傲氣。如墨長髮盤與頭頂,用一根小葉檀木髮簪固定着,看到秀娘回來,忙站起身來,露出笑容。
他與秀娘一樣,臉上有一對酒窩,只不過李雲清的酒窩極淺,看着倒也不覺得突兀。
倘若是平日,李秀娘見他還會招呼上幾聲。可今日得知她竟然馬上要嫁給他,沒來由地心裡產生了厭煩,對於他的招呼竟然只從鼻腔中發出一聲應答便丟下李雲清,一人回到後院去了。
李雲清的臉上有些尷尬,望着未來岳母說不出話來。秀孃的娘連忙堆出一臉乾笑,湊到李雲清身旁腆着笑道:“這孩子,知道馬上要嫁給大公了,心裡羞着呢!”
李雲清一聽此話,笑意更濃。這人也見了,便告辭往家返。
他前腳纔剛走出秀孃的家,後腳秀孃家便吵得天翻地覆。文昌看着自己家媳婦和女兒吵個沒完,氣得丟了面兒,狠狠地輪着擀麪杖,嚇得母女二人再不敢出聲,而文昌震懾了這一對母女之後,愈加地覺得心煩,乾脆一個人跑出去外面吃酒,竟是一夜未歸。
再言這母女二人,直到文昌離家之後才戰戰兢兢地探出頭來,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卻很快地關上了房門。
那一夜,秀娘夜不能寐;那一夜,秀孃的娘一眼未合……
……
夜半時分,秀孃家大院房門忽然掀開一道縫隙,一個黑色身影站在門口,朝着裡面輕聲喚道:“芸娘。”
門被完全打開,秀孃的娘從裡面閃出來,似乎並不驚訝看到門外的人,她開口道:“三……”
“出去再說。”對方打斷她的話,率先轉身離開了。芸娘並沒多想,也隨即跟着走了出去。
天亮之後,文昌方纔輸光了身上最後一個銅板,踉蹌着回了家,卻左右不見自己的婆娘。他嘟囔着一句,倒頭便睡。怎知睡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被喜田鬼哭狼嚎地叫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