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娘面對李雲睿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露出放鬆的微笑,那點點酒窩在臉頰兩側若隱若現,李雲睿一時竟然看呆了。
這可嚇壞了他們身後的香草,她焦急地咳嗽了兩聲,暗示得十分明顯。
這在場這麼多人,若是被有心人看了去,說不定會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別說是他們如今已經各有家庭,即便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在人前也不能做出這樣的舉動來呀。
咳嗽聲音使兩人視線迅速分開,看向彼處。
秀娘別過了眼神,柔聲說道:“我想了整整一個晚上,纔想明白三爺這麼做一定是這個原因,我想我沒有說錯。”
李雲睿下意識地抿了抿嘴,李三爺的爲人,他自然清楚,雖然並不是秀娘所說那樣,可在外人前,總不能拆了自家招牌就是了。他點了點頭,肯定說道:“我爹是這樣的,以他做人經商的原則,他不可能坑害任何人,尤其是同族的鄉親。”
秀娘又是微微一笑,酒窩展現。
兩人又說了幾句,見茶坊這邊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了,便一前一後離了茶坊,往家裡返去。可他們二人並不知道,在茶坊不起眼的角落裡,李翠娥從頭到尾看得真真切切。她親眼看着自己的男人是如何與他曾經喜歡的女子共同解決這場事件,他們配合默契,彼此之間只需一個眼神便知曉對方要說些什麼,心裡在想些什麼。
見那二人一併離開,李翠娥將身子向後隱了隱,不願被對方發現。她望着兩人般配的背影,眼神中除了點點失落,還帶着一絲對秀孃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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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茶坊裡的事,秀娘急匆匆地往回趕。她要趕快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李雲清知道,讓他和自己一起開心開心。雖然不能讓李雲清知曉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相信茶坊裡的事用不了一時半刻就會傳到李雲清的耳中,到時候他一定會過問的。只是問到她頭上的時候,她將這件事情就按照如茶坊裡所說的一樣重複一遍就是了。
留了香草在茶坊裡繼續幫助那些茶農們過秤驗收,秀娘一路走得歡暢,進了大門口了還笑得喜滋滋的。
她庭院裡四處找尋了一番,都不曾見到李雲清的身影,心底有些納悶,轉了身子回到房裡想要休息一下,可人尚在屋外,就聽見屋內傳來菡譏笑的聲音。
“少爺,您這是何必呢?您都不知道今天大少奶奶的樣子,那可真是眉開眼笑的,後李家大少爺那也是喜逐顏開的。兩人當着衆人的面眉來眼去的,根本就沒把少爺您放在眼裡呀。我看吶,大少奶奶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我們前李家的人,一心都奔着那後李家呢。不然的話,恁地一天到晚泡在茶坊裡,茶不思飯不想的,還游水少爺和老爺,死活就要去那茶坊去……”
秀娘沒想到菡笑竟然揹着自己和李雲清說上這些混賬的話,她咬緊了牙方要邁步進屋,卻又聽見屋內菡笑的聲音繼續響起:“那茶坊說得好聽是我們李氏一族的,可誰不知道那後李家纔是大東家,我們前李才佔了幾成?大少奶奶這樣拋頭露面的,果真是爲了前李家嗎?少爺,也就您心慈,容得那大少奶奶整日
裡在茶坊裡,你可知那外人都說上些什麼……”
“夠了!”
李雲清嚴厲的聲音打斷了菡笑的話。菡笑迅速沒了聲音,不多時便從屋子裡退了出來,走到門口處恰與秀娘走了個頂頭碰。她臉色一斂,知道自己方纔那話定是被秀娘聽了去,當即有些訕訕的,可隨即見秀娘並沒有責難自己,頓時又揚起了臉,鼻子裡輕蔑地哼了一聲,從秀娘身邊匆匆而過,儼然沒把秀娘放在眼裡。
秀娘眼底含淚,站在門口好半天,重重地呼吸了幾次,方纔平穩了心思,勉強堆起一臉笑容,推門而入,口中稱着:“雲清……”
……
時光荏苒,如白駒過隙。
轉眼間,李雲鬆去京都已經七八天了,眼看着便到了秀娘與茶農們的十日約定之日,可李雲鬆卻未見歸來的半點跡象,甚至連封書信都不曾捎寄回來。
秀娘心焦,又不得與李雲清訴說,只好求助於李大爺。李大爺一聽秀娘提起,方纔想起不知不覺之間,已經過去了這麼些時日。他似有些爲難,可這茶農的錢說好了十日來取,便決計拖不得。倘若失了民心,以後這日子纔會難過起來。
儘管李大爺迂腐,是個死讀書認死理兒的人,可如今李氏一族面臨嚴峻,他卻馬虎不得。
略一思忖,李大爺擱下筆墨,問道:“我們共欠那茶農多少錢?”
“我們……”秀娘纔開口想要說個實數,就聽得外面傳來喜田驚慌失措的聲音。秀娘趕緊回頭望,幾個呼吸之間,喜田已經穿過了大門,直接衝到了內跨院,整個人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撫着胸口拼命地喘。
可他越喘越着急,越想把事情說清楚了,結結巴巴半天,怎地都說不清楚到底發生怎樣的事情。
“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慢慢說……”秀娘在一旁耐心地勸着。
“我爹……我爹……”
“你爹他到底怎麼了?”李大爺是個急性子,見喜田半天說不出一句順暢話來,心裡比誰都要着急。
“我爹沒什麼,是我爹讓我來找您。來人了……官家的人……封了我們的祠堂……欽差大人要收回皇匾去……”
喜田好不容易把這句話說完,整個人已經快要虛脫了。
李大爺渾身一震,趕緊問:“後李家三爺知道嗎?”
喜田搖了搖頭,他直接從祠堂來這邊,還不曾去李三爺那邊去。
李大爺一聽就急了,趕緊讓喜田去通知後李家,他則院子裡左右奔跑起來,叫着李雲清,再告訴大奶奶一聲,匆匆往外跑去。
大奶奶正念着佛,爲遠在京都的李雲鬆和後李家二爺祈福,聞言驚愕得鬆開了手,佛珠摔倒地上,碎了一地。
“大禍來臨,大禍來臨了呀……”
李大爺和李雲清前面跑着,李雲岫後面跟着就要去。卻不料着急過門檻,一下被那高高門檻絆倒,狠狠地摔在地上。
“雲岫,小心一點!”秀娘一聲呼喚,從後面追了上來,扶起李雲岫,幫他拍着身上沾染到的泥土。
秀娘一邊幫他拍着,一邊阻止他:“雲岫,
聽嫂嫂的話,和姐姐在家裡待着,那是大人去的地方,你就不要跟着去參合了。”
李雲岫快速反駁:“祠堂是人的根和魂,如果連根和魂都沒有了,還分什麼大人小人?還不都跟死了一樣?即便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秀娘不曾料到李雲岫竟然說出意義如此深遠的話來,心裡有些吃驚,問過了方知這些話乃是李大爺第一次帶李雲岫去祠堂時候所說。她心中快速思忖了下,很是認同李雲岫的話,當即也不阻攔,只是拉緊了他的手,帶着他一路也追向了祠堂去。
前李代表人以李大爺爲首,浩浩蕩蕩地往前走,途中遇見了後李家的人,便並肩一起向前。
祠堂那邊已經吵得不可開交,聽聞官家帶着欽差大人前來收皇匾,那可了得?那皇匾可是清遠縣的臉面,是李氏一族的臉面。當即便有那性子急的人圍困在祠堂前,將那欽差大人和官府衆人圍個水泄不通,抵死不從。
那些官兵沒了辦法,只好架起長槍,阻擋人羣的涌入,怎奈寡不敵衆,眼看着便要被人羣衝散了,李大爺和李三爺終於帶着兩族代表及長老們到場了。
衆人魚貫進入祠堂正殿,嚴肅地站在那,看着面前擎着聖旨的欽差大人以及清遠縣縣衙的官府老爺,繃着臉,卻沒人肯上前打個招呼。
清遠縣縣衙的官老爺那也是要依着李家生存的,一見衆人到齊了,趕緊上前,對繃着臉的兩位當家人顫聲說道:“欽差大老爺帶着聖旨來了,二位當家還不趕緊上前跪拜?可莫要得罪了欽差大人,落得一個藐視王法的罪名,引來滅族之災可就不好了。”
他不說話倒好,這一開口,卻引怒了李大爺。李氏一族世代忠於朝廷,無論怎樣也不能做出藐視王法的行徑來,那不啻於產生反叛之心啊。
李大爺蓄勢待發,卻被隨後趕來的大奶奶呵斥打斷,她高高喊了一聲李大爺的名字,邁着不疾不徐的步子到了欽差大人面前,去了秀娘和李蓉薇的攙扶,朝着欽差大人微微一福,再度擡腿邁進正殿,來到李大爺面前。
“身爲李家掌祠人,爲什麼不像欽差大人見禮,給勸阻人做一個效忠的榜樣!難道我們李家百年的忠孝名節就毀在你的手裡嗎?”
李大爺驚詫不已。現在欽差是要封李氏一族的祠堂,這讓他如何下跪呀!
大奶奶冷笑一聲,看出李大爺的不滿,緩緩道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全族的人都淪爲不孝之徒嗎?”
大奶奶當家的氣勢頓時顯露出來,不愧是當初的掌祠人,儘管卸任多年,可身上依舊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在其中。她緩緩走近李大爺,用着僅僅李大爺以及緊挨他身邊嚴肅站立的李三爺能夠聽到的聲音緩緩說:“你是讓娘給你跪下,還是……”
她停了下來,後面的話不需要說,相信李大爺也懂得。李三爺在一旁側目看了大奶奶一眼,有些於心不忍地別過頭去。
這跪拜之理,他也不情願。儘管他高瞻遠矚,儘管他一心爲整個李氏一族。可眼下,容不得他深明大義。不過大奶奶的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兒了,如果還是執着,那可真就讓外人笑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