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深秋北城的雨尤其多,六年能讓一個城市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更能改變一個人。
曾經站在北城商圈頂端的男人,已經處於半退狀態了。他一個月鮮少在公司露面,幾乎成爲北城神話般的存在。
下午五點的時候,外面狂風暴雨,天色昏暗。
陸沉淵沉默的坐在窗邊,看着被風摧殘的花木。
約瑟夫端上一杯熱水放在桌上,安靜的陪在他的身邊。
這六年間先生的身體越來越差,一不注意就會感冒發燒。每到下雨天,他的關節就會痛。
從前他強大的能頂天立地,如今看起來依然偉岸,可是卻輕易能被病痛打倒。
他定期吃一種能夠遏制“得我”藥物,蠱蟲力量的減弱,也連帶着陸沉淵身體機能下降。
甚至在光線暗淡的時候,他會看不清楚東西。
年少時暗藏的病痛,終於爆發。
三十六歲的陸沉淵,依然內斂而高貴。比從前更顯得難以接近,也更少說話。
約瑟夫日漸理解當年先生不惜一切代價趕走小姐的心情。
沒有一個男人願意讓心愛的女人,眼睜睜看着自己變得孱弱,病痛不斷,走向死亡的模樣。
有些痛苦,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門口傳來一點動靜,瑪麗牽着一個小女孩兒走進來。
孩子看起來五歲的模樣,白白淨淨的,一雙眼睛尤其好看。
她不知道在哪裡淋了雨,頭髮有些溼,往陸沉淵這邊看了幾眼,模樣怯生生的。
“爸爸。”陸宿宿走過去,嫩生生的叫了一句,卻不敢看陸沉淵的模樣。
陸沉淵嗯了一聲,算是應了,陸宿宿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吧嗒吧嗒的往樓上走。
五歲的孩子,已經相當懂事了。她知道爸爸不喜歡吵鬧,說話都是細聲細氣的。
可是一上了樓,整個人就變了個模樣。
“唉,哥哥,我今天一出門就被瑪麗逮住了。”
“下的雨太大了,那個好吃的冰淇淋也沒給你買到。”
宿宿自顧自的說了一通,然後去浴室。
瑪麗哪能讓她自己洗澡,趕緊跟了進去。宿宿
手腳麻利的爬進了浴盆,瑪麗怕她燙到自己,幫她調好溫度,打開水。
宿宿不需要別人幫忙,順利的洗完了澡。
用了牛奶味的沐浴液,香香的。
她擡起胳膊讓瑪麗問問,“有其他味道嗎?”
“沒有。”瑪麗笑了笑,“小姐不用擔心。”
“那就好。”宿宿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一雙動人的眼睛泛着光芒。
瑪麗看她蹦躂出去,有些心酸。常言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可是她家小小姐,比任何一個孩子都要懂事聰明。
才五歲而已,不挑食,不胡鬧,做什麼事情都很乖。
宿宿跑出去,找了一圈兒,纔在窗簾後面找到縮在地上睡覺的小男孩兒。
她動作輕輕的坐下,託着下巴發呆,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小男孩兒就睜開了眼睛,並無半點睡意。
“我吵到哥哥了嗎?”宿宿有些不安的眨了眨眼睛。
陸歸坐起來,搖了搖頭,湊過去聞了聞宿宿的脖子,一股淡淡的牛奶味。
宿宿嘗試着去拉陸歸的手,看他沒有掙脫,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哥哥,我不去學校了好不好,在家陪着你。”
她才五歲就上了小學,人還沒桌子高,一個人坐在最前面,每天都在擔憂哥哥。
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喝水,是不是又躲在櫃子裡睡覺。
陸歸沉默的想了一會兒,說了兩個字,“家教。”
宿宿頓時開心了,拉着陸歸的手往外走,“我這就去問問爸爸。”
許是外面風雨太大的緣故,陸沉淵已經回臥室休息了。
他們過去的時候,約瑟夫將他們攔了下來。
約瑟夫單膝跪在地上,不讓兩個孩子仰視他。
“約瑟夫,我打算過幾年再去學校,哥哥說給我請家教。”宿宿很認真的語氣,在跟約瑟夫商量。
他微笑着說道:“小少爺,這件事情你可以自己拿主意。”
宿宿立馬看向哥哥。
陸歸指了指宿宿,意思是按照她的意思來辦。
“好的。”約瑟夫應下來,“少爺跟小姐親自面試好嗎?”
陸歸點了點頭
,表示可以。
“必須哥哥喜歡纔好。”宿宿立馬說道。
“沒問題的。”約瑟夫示意他們往樓下走,“那可以列個基礎要求給我嗎?”
……
陸歸跟宿宿坐在窗邊,商量着需要一個什麼樣的人。
說是商量,可是陸歸基本不說話,只是點頭或者搖頭。
他大多時候靜靜的坐着,背挺得很直。安安靜靜的側影,像極了陸沉淵。
只是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無限沉靜的光,不知道像誰。
他的聲帶聽力都沒有問題,但總是不說話。對很多食物過敏,對聲音光線敏感。他三歲之前偶爾染上病毒,都會高燒不退,幾乎是在醫院度過的。
瑪麗端了一點水果跟點心放過來,陪在他們身邊。
陸歸在宿宿的強迫下,吃了一點草莓再也不肯張嘴。
宿宿已經上了半年的小學,接觸了很多人。她知道她的家庭跟別人的不一樣,也知道哥哥跟別人家的哥哥不一樣。
她知道張萌萌的爸爸會把她抗在肩上,張萌萌的媽媽會親親她的額頭,張萌萌的哥哥每天中午能吃兩碗飯。
可她的爸爸不怎麼說話,沒對她效果。她沒有爸爸,她的哥哥也吃不了兩碗飯。
就算是這樣,宿宿也覺得很好了。
“小姐上學不開心嗎?”在這個家裡,也只有瑪麗能跟宿宿好好交流了。
陸歸也看着宿宿,在等她回答。
“還好。”宿宿想了想,“可我跟哥哥在一起更開心。”
瑪麗笑了笑,不知道該欣慰還是該難過。
她原以爲有兩個孩子在家裡,先生的生活總會起一些波瀾。可自從小姐走後,死水就是死水。先生的眼裡心裡誰都進去,更別提兩個孩子了。
中途瑪麗去忙別的事情。
宿宿湊近了陸歸,小聲說道:“哥哥,我今天被雨淋到了,根本不是偷偷跑掉的。有個女人說,她是我媽媽。”
陸歸秀氣的眉毛慢慢凝起,對宿宿搖了搖頭。
“我沒有相信。”宿宿握住陸歸的手低下了頭,“可我也不想告訴別人。”
至於哥哥,他不是別人。
(本章完)